新年
已是十二月中旬，天气寒冷，道场里不少学徒准备在道场关门前先去集市买些礼品回家，阿梨也在这个队伍中，不过不是给自己买。
出来前她有和爸爸报备过，土方也没拘着她，任她去了。
“啊啾。”
阿梨吹着寒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被空气冻的冰凉的鼻子，把围巾往上提了提，双手揣在袖子里，跟着大部队行走于tu路上。
周围的雪已经化了，土路因为雪水而有些潮湿泥泞，沾在棉靴底部。
到了集市，哪怕快新年了，依然有不少商贩想趁着这时候多赚些钱，一时间集市热闹非凡。
阿梨边逛边走，在一处买簪子的摊位停下，让松阳帮她看一看，红色小痣出现在阿梨右眼下方，就像是一个自然的泪痣。
阿梨问道：“这个花梳子什么样，感觉很称三叶姐姐的眼睛？”
她不知道上面的花是什么花，但她一眼就觉得好看。
“可以。”
松阳通过阿梨的视野看见那个镶着三朵红色茶花的木梳，也觉得还不错，于是出声道，但除了阿梨，没有人能听见他说话。
“这个呢。”
阿梨挑了挑，又指向一个绘着蓝漆的木头花饰夹子。
“也不错。”
松阳也不知道怎么挑选，他并不精通女子的装扮，但他胜在活得久、阅历丰富，所以没什么紧张为难，只陪着阿梨乱逛，她挑中了就说说好看，不错，可以。
那摊子的老板看见蹲在自己摊前的女孩一个人自言自语，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说什么。
等阿梨挑了三个不同样式的簪子和梳子就和老板结账了，付了一千二百多円，一下子把钱包掏空了一大半。
阿梨看着瘪下去的钱袋子，忍不住有些难受、心疼。
她这次出来把自己大部分零花钱都带出来了，虽然积攒了不少，但也称不上多，都不够买一件像三叶给她买的和服
“钱真不经花啊……”
阿梨抱着摊贩包裹好的簪子和梳子，叹气道。
从此刻起，阿梨才真正意识到赚钱养家的爸爸土方很辛苦，很不容易，决定以后要省钱，不给爸爸添麻烦。
“噗。”
吉田松阳没有忍着笑意，小阿梨这副突然小大人的语气真的可爱极了。
阿梨听着他的笑声陷入疑惑和沉默，不自觉的想着——她有说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有那么好笑么？
但她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阿梨潜意识觉得，如果说了，松阳会笑得更大声。
其实阿梨多想了，在土方眼里，阿梨不挑食，不闹腾，不乱花钱，也没有想要的事物，可以说是极为好养活，相比较别人家的闹腾的熊孩子，简直可以称作天使；而松阳也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只是阿梨平常和总悟相处习惯了，才会有这样的条件反射。
周围也有不少买小吃的，阿梨突然想到还没给松阳准备新年礼物，但又不知道送他什么于是问他。
“新年了你想要什么？”
松阳愣了愣，一时没做出回答，阿梨也不急，就站在那里静静等着。
“给我买个鲷鱼烧吧。”
松阳没有拒绝阿梨的好意，舒朗的嗓音淡淡道。
阿梨在街口找到了一家买鲷鱼烧的店铺，按着松阳的意思买了个果酱味的，等老板做好，阿梨抱着鲷鱼烧往别处摊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
“现在吃吗，像上次那样？”
松阳回答：“嗯。”说完，移动小痣来到阿梨的嘴角。
刚出炉的鲷鱼烧还冒着热气，阿梨对着鱼头位置咬了一口，里面的滚烫的果酱溢了出来，阿梨小声“嘶”了一下，呼出滚烫的气，一点一点咬着外皮，将里面流出的果酱舔走。
路上又看见一个买小挂饰的店，里面有一个蛋黄酱样式的，阿梨一眼就相中买下，打算和梳子一起送给爸爸。
一切都差不多后，阿梨的视线突然看见一家买米面的店铺，鬼使神差一般，阿梨扭转方向，在吉田松阳不解的目光里，走了进去。
……
快到中午的时候，阿梨满载而归，她不仅买了新年礼物，还买了米面，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她本来是不想买这些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一看见这些，就走不动道，看得松阳十分无奈，难得的想吐槽，但什么都没说。
早早在门口等候的土方十四郎看见扛着重重的米袋，手里还提着面粉的阿梨时，一时不知道作何表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女儿被欺负忽悠了——
谁把我的女儿当劳力使了？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谁能想象，一个九岁（过完年就十岁了）的萝莉，肩上扛着快有她重的米袋，手里提着看起来就沉甸甸的面粉的模样吗？
土方曾经不能，但现在可以了，因为画面就出现在他眼前。
他很快就平复了思绪，把气喘嘘嘘的女孩身上的重担卸下来，蹲下身嗓音尽力柔和问道。
“是谁让你背的，告诉爸爸。”
等阿梨气息不再粗重，土方才听到女孩慢悠悠的声音。
“啊？”阿梨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又吸了口气道：“没有啊，是我自己买的。”
土方又问：“那你怎么背回来的？”
阿梨还在喘气，但已经不在那么剧烈了只听她断断续续道。
“就是扛着，走着，累了就放下，歇一会，然后继续扛着走，慢慢的，就到家了”
土方十四郎：“……”
他对女儿有一把子力气能把米袋扛回家而感到骄傲，同时又心情复杂，他应该没有饿过阿梨吧，为什么她会对粮食如此执着呢？
看到爸爸严肃着脸不说话，阿梨郑重解释道：“有米面就能一直吃饱，爸爸赚钱养家辛苦，要多吃，而且背米袋很累，阿梨来背就行，爸爸要好好休息。”
土方活不多赚的不少时常四处溜达甚至很闲十四郎突然不敢直视女儿身上冒出的宛如圣光一般闪亮的精神光辉，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拉起阿梨的手叮嘱道。
“我们家不缺吃的，爸爸也不缺，不会饿着，所以阿梨不用背米袋，或者让爸爸来背就行。”
阿梨恍恍惚惚，只听进了最后一句话，迟疑了一会回道：“好吧。”
土方看着低下头因为不能背米，反而有些失落的女儿，嘴巴张了张，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他转移话题道：“零花钱还有剩吗？”
“没有了。”阿梨低着头回答，她最后的钱全拿来买米面了。
“以后不用买米面，买自己喜欢的就可以了，明白吗。？土方从怀里掏出1000円给阿梨，有些无奈，虽然小孩子有这样的想法是好事。
阿梨看着手里的1000円，觉得自己不明白，在知道米的价格后，阿梨的认知就产生变化——
米是能填饱肚子的好东西，比梳子和簪子实用，买一个簪子的钱拿来换米都能吃饱好几天了，抱着那么多的米面会让她有种满足感。
在她的潜意识里，吃的应该多多的，这样才不会饿着，一直被饿着的滋味很难受，如果又想以前那样……
——咦？为什么我要用“又”？我有被饿过吗？
土方把米面都提走了，阿梨打消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将钱塞进怀里，空着失落落的手跟着他进门。
冲田总悟在旁边目睹了全程，心情也是复杂，毕竟像阿梨这样懂事，出门不买玩的买米，他也是第一次见。
但事实证明，有这样的想法是好事。
在新年那天，道场的食堂没开火，镇子上的堂食屋都关门了，原本还有一家老板会在新年这一天开门，但他今年结婚了，早早就带着妻子回老家过年了。
土方他们只好自己动手在厨房做饭，但厨房里的余粮正好用完了，所以当土方看见阿梨从他们的起居室里抱出一袋米的时候，又以为她拿零花钱去买米了。
在阿梨解释这是上次出门买的，她背着土方把他放进厨房的米又偷回来。
住在道场的三人：“……”
最后还是土方十四郎做的饭，因为厨房没有菜，所以只煮了米饭，三个大人带一个小孩就只吃了简单鸡蛋拌饭。
近藤勋没有说话，齐藤终社恐不爱说话，土方十四郎也没说话，空气安静极了，只有筷子捣到碗壁发出的清脆碰撞声和咀嚼米饭的声音。
土方把目光投向缓慢咀嚼嘴里的饭的阿梨，一时间想到阿梨刚来道场的时候。
瘦瘦小小的，虽然吃的慢，但都会吃很多，像是要把自己的肚皮撑破一样，现在则会好很多，不会再吃那么恐怖的饭量了，脸颊也有点肉了。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收养阿梨，但每次看见阿梨和自己一样灰蓝的眼睛，他就会想到了那个幼年时被哥哥收养的自己。
吃完后，近藤勋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红封，爽朗笑道：“哈哈，小阿梨，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站在他旁边的齐藤终也掏出一个红封，递给阿梨，却没有说话。
阿梨有些惊喜，转头看向土方十四郎，等他点头后才小心接过，但比起喜悦，更多的是对待新事物的好奇，她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个叫压岁钱的东西，两个红封上都写着祝福语。
阿梨向他们诚恳道谢，这时，耳旁又出现一个红封，上面写着很简短的祝福语。
【祝健康，祝开心。】
阿梨转过头看见微笑示意她接过的土方十四郎，抱住爸爸开心道。
“谢谢爸爸。”
土方顿了顿，良久，伸手回抱女儿。
……
新年那天后，学徒们就陆陆续续的回道场了，这几天，阿梨收红包收到手软，说谢谢都快说麻了。
这天晚上，土方十四郎看着阿梨盘腿坐在被子上认真的数钱，数到半截突然没声了，于是出声询问。
“想到什么了？”
阿梨茫然抬头：“我刚刚想到这些钱能买很多米，然后就忘了数到哪了。”
“噗哈哈哈。”
土方失笑，阿梨怎么还惦记着买米，却没有多说什么，看着阿梨严肃着脸，认真的的重数了一遍。
最后得到的数目不小，快十万円了。
阿梨将零钱和面额较大的纸币分开叠好，把整理好的有面额钞票包进钱袋里塞进柜子里面，只留下面额较小硬币放在平时存零钱的铁盒子里，那个铁盒子是阿梨吃糖果留下的，一直没舍得扔。
盖上盖子，阿梨摇了摇盒子，只觉得里面的钱币碰撞声很是动听，理解了金钱的美妙之处。
入梦后，阿梨向松阳感叹道。
“有钱有粮真好啊，让人满足。”
吉田松阳笑着赞同道：“确实，我曾听人说过，有钱不一定解决所有烦恼，但没钱一定会有烦恼。”
阿梨点点头，问道：“你小时候也会收到压岁钱吗？”
吉田松阳坦然摇头，但笑不语。
他没有童年，也没有经历过被别人给压岁钱。
阿梨努力忍着肉疼，面无表情道：“那我分一点给你吧，三分之一。”
松阳只是微笑看着她，也不说话，阿梨以为他是不满意，怕他再次想这样不表态，语速极快道。
“那就二分之一吧，就这么定了，钱现在你也拿不到，我就帮你存着了，等你能出来了再说。”
“哈哈哈。”松阳看着她眉眼里流露出的肉疼忍不住松快的笑着。
他其实没想要阿梨的压岁钱，但看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让人不想出声打断她，但松阳又想到阿梨说的“等他出来”。
他真的会有出来的那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