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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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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昱阳是礼王独子,自小对他十分娇惯,养成了世子殿下游手好闲、玩世不恭的性子。但即便纵容,诗书六艺该学的却从未松懈,寒鸦卫首领、天子近臣左东阑亲自其传授武艺兵法。他对诗文歌赋不感兴趣,而是对边关大漠的将军驰骋、万军杀声震天的景象心生神往,尤其对贤王十年征战中数次以少胜多、奇袭破阵仰慕已久。

    虽然这位姑姑未能见过,过往的典籍记录也已被毁,所有的波澜壮阔都是道听途说,可越是在脑海里幻想与愿景,越是让他对那片英雄洒热血的神秘西北格外神往,自然是听不得任何人在任何场合对记忆中天神有任何诋毁。

    自古都说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小子。礼王从未将佑安公主当做自己的姐姐,礼王的儿子昱阳也从未尊佑安长公主为姑姑。

    他心中的姑姑,唯有那未曾谋面的贤王一人。

    于是在寿宴上,当他听到前右相之孙高代林与长公主之子徐九德,毫不避讳地肆意诋毁军营中的女子将士、暗讽贤王时,混世魔王可不管当下是什么场合,对面的是哪家贵族公卿、王子王孙,将杯中酒仰头饮尽,举杯便朝着二人的额头砸了过去。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脚踹翻了几案,还不解气,取下墙上装饰的未开刃宝刀,抽刀劈向徐久德两腿之间,来不及起身躲闪的徐久德坐在地上尖叫不止、连连后退,样子狼狈可笑。

    醉意朦胧的纨绔公子哥,挥开上前劝阻的众人,一脚踩在翻倒的矮桌上,满身酒气摇摇晃晃,掸着没有沾染灰尘的衣摆,一手指着惊惧瘫软的徐久德,手舞足蹈放声讥讽道:“当年古伦城头,你那表舅舅怕不也是如这般胆怯如鼠,尖叫求饶吧!啊啊啊,不要杀我呀,哈哈哈……”

    定康三年,叛出北夷王庭、自立门户的伊萨可汗,西犯玉兹,于玉兹都城前哨古伦城头,以乾兵俘虏七十八人,逼迫贤王退兵,其中就有因贪功冒进被俘虏的懿悟大长公主长孙,佑安长公主的青马竹马表兄。二人当时郎情妾意,只待取得战功后回来成亲。

    只可惜,城下的贤王不会因为一个士族子弟便置大军停滞不前。她冷眼旁观着众多伏兵的哭泣求饶,神色凛然拒不退让分毫,亲自立马持弓,射杀了城上因前去营救失败而被俘的心腹,然后下令全力攻城。

    此举无疑是断了伊萨可汗的退路,也绝了城上七十八名俘虏的生路。

    这一战覆灭了西行的北夷诸部,伊萨可汗终不敌,抛下妻子儿女,逃往库尔托什克荒漠,后被柱国大将赵端靖、上骑都尉楚栗率六千骑,追击三天两夜斩其头颅。

    自此,玉兹向大乾称臣纳贡,西北境再无强敌觊觎窥伺。

    战后,贤王对北夷残部不纳降将,于古伦城下坑杀百余人为七十八人祭奠。但这弥补不了懿悟大长公主的丧孙之痛,佑安公主痛失意中人后亦对这个皇姊有着深深的怨恨。昱阳的这番酒后醉言,尤其是对祁魏旧戚的嘲讽至极,在匆匆赶来试图劝架的佑安长公主听来,犹如针锥般的诛心之语,气急攻心当场晕倒过去。

    酒醒后的礼王世子仍然不知悔改,拒不认错,不顾皇帝与礼王的脸面如何置于朝堂、面对皇戚,于是被一纸诏书打发出京。

    如今,昱阳不仅成功剿灭悍匪,解救浅川堂众医师病患,平息边关动乱,既解决了危急也维护了朝廷的脸面,礼王一边捋着并未蓄长的山羊须,一边掂着两封薄薄信纸,迈进了王妃的穂园,眉眼间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

    他这张老脸终于可以抬头见人了。

    “夫人,这臭小子果然要放出去历练,你看,都知道给家里写信了。”

    礼王妃正在修剪一盆大株月丹山茶,这是过几天要送去大安德寺,来年初春便会移栽到寺中禅堂前。听闻此言她手里并未停下修剪,笑道:“这一路若不是睿亲王的接应,有他的苦吃。历练,说出来真是抬举他了。”

    礼王听着剪刀清脆的“咔嚓”声,心知夫人虽是嘴上这样讲,心中肯定是十分高兴的。他接过侍女奉上的茶,坐在小榻上说道:“圣上已召他回京,回来之后呢就让他去太常寺寻个差事,先定定心。省着整日惹是生非。”

    “皇后娘娘要办寒梅宴,一是说要缓和缓和情分,二是为三皇子相看贵女。娘娘也说昱阳该有门亲事了,以后有媳妇管着,做爹娘的就省心了。”

    赫青皇室子嗣不丰,定康帝的皇后王氏,出身琅琊王氏长房嫡长女,育有二子二女,长子丹熙出生第二年便立被为太子,二皇子体弱,三岁早夭;长女昭宁公主已与辽西郡主、安东将军府定亲,明年及笄后便会远嫁东北境;幺女未出襁褓因先天不足夭折。

    定康帝的后妃也仅有惠妃一人,为前太子太傅顾晏惟之女。三皇子五岁时惠妃病逝,皇后便将三皇子接到身边抚养。

    礼王世子昱阳,整日惹是生非,又无功勋,即使贵为皇帝亲侄,也未必能入京中高门贵女的眼。礼王思忖片刻,犹豫地和礼王妃说道:“他信里倒是提到了一位姑娘。”

    礼王妃毫不客气:“他可别惦记人家姑娘,胆敢有什么歪心思,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坏心思是不敢,夫人还不了解他。姑娘是浅川堂的西平分堂主,名叫苏禄绯。夫人你说,他连人家闺名都打听好了,是不是就已经有些了小心思。这医女门第家世低了些,抛头露面的也确有不妥。不过要是他真心喜欢,倒也不是不行……”

    礼王的话还没说完,王妃手一软,修理枝叶的剪子落地,刃尖磕碰在地的刺耳之声令他心中一惊,他慌忙起身上前急道:“夫、夫人当心,这是怎么了?哎呦!差点扎脚上,是不是头疼症又犯了,还愣着干什么呢,快扶王妃坐下!”

    礼王呵斥着一旁侍奉不当的侍女,小心翼翼踢开落地的锋利剪子。礼王妃推开欲上前搀扶她的侍女,抓住礼王扶着她的手十分用力,压低声音问道:“王爷您说什么?那姑娘叫什么?”

    礼王愣了一愣,见王妃神色有异,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重复:“啊,苏…苏禄绯,听着像是回纥的姓,这要是……”

    “都退下!”礼王妃突然扬声,挥退了屋内侍女。礼王吓了一跳,看她合上房门,转身坐定在榻上,又对着他问了一次:“王爷,昱阳信里写的那姑娘姓苏禄?”

    礼王见王妃如此强烈的反应,有些莫名,将两页信纸递与王妃,让她自己看,“难不成是夫人旧识?”

    礼王妃快速阅完两页信纸,对信尾提及的那个名字看了又看,最后将信纸捂在心口,眼圈竟有些微微泛红,哽咽道:“王爷,可能这次真的找到了。”

    “什么找到……”半晌才反应过来的礼王瞪圆了双目,不可置信,“当真?”

    礼王妃定了心神,沉着声音缓缓解释:“皇姊失踪后,太皇太后病情越来越不好,半年不到已是卧床不起。我入宫侍疾,您可还记得定康五年十一月,皇祖母已到了药石不进的情况,圣上派人接了陆老堂主进宫一事。”

    “嗯,记得,”礼王有些紧张,握住了王妃的手,“皇姊失踪后,京城的浅川堂一直被寒鸦卫严密监视,已经闭馆数月。当时我记着还是总管大太监邓护,亲自去陆府接人进宫看诊。”

    “陆老进宫的第二个晚上,皇祖母单独召见了他,退避了所有内监宫女。约么能有一个时辰,徐姑姑被召进入内,随后陆老就出宫了。皇祖母临终前,将徐姑姑指婚给翰林院学士王松年。”徐姑姑是慈章宫的大宫女,贤王第一任侍卫长徐林之女。徐林在为贤王挡剑身亡后,贤王念孤女独自生存艰难,便将其送到太皇太后身边。虽称姑姑,但当时她年岁并不大。

    “这我记得,圣上当时就传了诏,皇祖母的丧礼结束后,徐姑姑就随王松年去了江宁府。与这位苏禄姑娘有关系?”礼王不解。

    “徐姑姑手里有一份太皇太后留下来的密信。当时陆老出宫后,太皇太后情绪一直很激动,病情就有些不太好。慈章宫当时很乱,那封信我只看到了后半段,’贤王九月得女,其父苏禄硕驰,分双鱼,西鱼留于西’。”

    “双鱼令!”听到这,礼王脱口而出。礼王妃握住他搁置在小桌上的手腕,示意他放低声量。礼王小声急切道:“可是隗氏的双鱼令吗?寒鸦卫当初说是和大荒扶桑剑一同随皇姊失踪的,这些年都没人找到过。”

    他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起身踱步理着思路,小声呢喃:“我当舅舅了,外甥女姓苏禄,她手里有西鱼那半块,那……另一半应当是在徐姑姑那,和密信一起。”

    “月份对不上。”

    “什么对不上?”

    礼王妃给激动的礼王泼了盆冷水,把他重新按回小榻做好,她手抚着月丹山茶的大株花头,像是在抚摸孩童娇嫩的脸庞,“这事我一直压在心里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皇姊的孩子,和信里提及的月份对不上。”

    贤王是四月初七自鸾京府邸中不知所踪,至今毫无踪迹音讯。随她一同消失的有两样东西,隗氏家主令双鱼令,和号令北境军与九方军的大荒扶桑剑。

    双鱼令可分为东鱼和西鱼两块。当年言馥卜出大凶卦后,立即修书与好友、墨家后学和兵家传人隗缭,定两家百年之约。若凶兆应验,隗氏须以昆吾土、不烬木两件上古神物入世,与言家共逆轩辕倾颓气运、救万千黎民百姓。言家铸六纹圭璋,对应六块令琮,预示着有六方可助言家救世。

    双鱼令,代表就是隗氏应下的百年之约。双鱼一分为二,东鱼留于言氏,西鱼送与隗氏。百年后,言四公子寻,执东鱼令,前往九方谷请隗氏履当年之约。以棠溪铸剑法,用昆吾土、不烬木铸大荒扶桑剑。

    西鱼合,隗氏家主隗樱率五万九方军北上,扩军九万建东北军,与西北赫青铁骑共克北夷,于别谷关灭北夷阔真部,复东北境领土。隗樱之女隗瑶继位九方隗氏家主位掌九方军后,才有了赫青一族与隗氏联姻,南下抢攻都城,登大宝,建国大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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