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向她奔去
“谢公好,恳求信男今年能与城东王家的姑娘共结连理。”
这是一个酸秀才。
“谢公好谢公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拜你,我也不知道你经书策略学得好不好,但是我娘非要拉我来拜你,希望你老人家能帮帮我过了月末的测验。”
这是一个在县学供学的孩子。
南浔玉一直僵着脸,仿佛他就只有这一个表情,不过嘴角倒是有些微微诡异地抽动。
翟姝死死抿着唇,但还是没能阻止嘴角上升的趋势,右手肘碰了碰右边的南浔玉。
“谢公——”
南浔玉头大,他实在是担不起。
简直不忍再看。
因为他下山全然是出于私心,根本没有什么多伟大的动机。
最后和安慈帝萧劭安一起打下如今的天下,建立安国也只是想圆了灵华公主的愿望。
“我希望有一天天下可以再无战事,人人都能吃得饱穿的暖。”
话犹在耳旁,他转向侧脸看向翟姝,她还在隐隐地笑着,有些认真地看着来来往往祠堂的人,尚未注意到南浔玉在她身上停滞了片刻的视线。
翟姝随手翻阅起了祠堂里放着的小册子,原来里面写着谢允礼的生平。
看不清啊,一团模糊。
她转念思考,让坐在一旁的小和尚把字给念了出来。
“彼人隐世之灵童,名不显于世,然其志,高如连岳,深似汪洋。于乱世之年,下山入世,尚年少而心怀天下,志向高远。
……
后统管青州、匡州、宁州三州,智勇双全,数度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收复失地。
其治下,新法推行,百姓安居乐业,皆颂其德;教授自保之策,百姓得以立足,皆扬其伟。
……
此人善治而善战,然而,彼人之心,始终未忘初心。在赶去都城勤王之际,明珠得以打磨,效安慈帝,立下赫赫战功。
又淡泊名利,功成身退,不取任何赏赐与爵位,谢公独自返回灵山,孤独终老,与世无争,心如止水。”
翟姝恰好翻到这一页,听见那小和尚咽了口口水,道了个谢,就又听见了邓无恙的声音。
“其逝后,安庆帝遵从先皇遗愿,追封谢允礼为大将军,并赐谥号‘灵山忠隐’。
其生平事迹,镌刻于石碑之上,永传后世。”
邓无恙指着最后的几段,向南浔玉和翟姝就念了起来。
翟姝往邓无恙声音的那个方向看去。
在祠堂左侧很显眼的地方,一块石碑上刻着谢允礼的生平。
孤独终老……
翟姝若有所思,瞧向了南浔玉的侧脸。
原来他前世是这样的结局。
她心中不由得涌上了一股酸涩,那么好的人,见过名山大川,趟过尸山血海,最后就一个人在灵山那座秃山上活了剩下的四十年。
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翟姝竟然就生出了一点想要抱抱南浔玉的想法,但她还是止住了。
那时他也约莫是……十八九岁……吧?
少年还没来得及背上的草长莺飞变成了几乎要压垮他的一条条人命。
值得吗?
他本可以一直待在灵山,平安地到老。
那边南浔玉早就撇过了自己的头,发呆似地望向外头的天空。
“小兄弟,你……可否扶下老朽。”插话的原来是个老翁,他年纪挺大,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步一顿,脚步不稳,就要上前去跪拜。
待南浔玉抬起头挽过他手臂时,老翁神色却愣住了一瞬。
老翁盯着南浔玉的脸,嘴中忍不住喃喃自语:“像……实在是太像了……”
“像什么?”
翟姝站了起来,发问道。
“没什么……”他话题突然打住了,跪在人为建造的铜石像前,一脸敬意。
片刻过后,他才终于又站了起来,翟姝这时候才发现老翁的脸上除了沟壑纵横的细纹,还长了一些寿斑。
双眼浑浊,晦涩不明,寿斑浮现。
这老翁约莫是有要入土的征兆了。
“若各位这会儿得空,可否同老朽我去隐园瞧上一瞧?”
他眼睛眯着看南浔玉,透出精明,语气和蔼,但其中的一丝威严却没能被疏漏。
?
南浔玉感受到了左手后边邓无恙一直在扯他的袖子。
怎么了?
他眼神示意邓无恙。
“这老翁是澄州首富啊嘿嘿,他年近古稀膝下无子,我看他肯定是要把房宅田地都给你了!……就就就那个隐园,听说里面都是一些不传世的典籍名传,很少有人能有资格进去,你小子可真走运!嘿嘿嘿嘿——”
邓无恙虽然是附在南浔玉耳旁道,可看对面的老翁也没多介意,只是微笑地点了点头,他才流利地简单向南浔玉讲了一下。
“隐园……”南浔玉嘴里念着,心中却另有想法。
虽说他们这一来一回耗不了多少行程,他们就算不去也要在这祠堂中待到入夜,但就这样跟着……吗?
他犹豫间,就见到邓无恙和翟姝已经和老翁走出了好几里地,忙不迭地追上去。
“他不疑你也不疑?”南浔玉小声同翟姝讲道。
翟姝只是伸了个懒腰,眯了眯眼瞧着南浔玉,消了点方才的困倦,无心道:“天地之大,你我都死过一回了,还怕什么?”
“你从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哦——”
翟姝搭过南浔玉的手,招呼他快些走。
望着她带着点刚醒倦意的笑脸,他突然愣住了。
悔意,痛苦,思念,孤独练就了一把不出名的神兵利剑,从前的种种将无论是谢允礼还是南浔玉的骄傲,自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尽数捅成了筛子,他从前遗忘了前世,方能调笑自如,可现今明明白白地记起了,又来到了这熟悉的地界,心不免又回到了从前。
不知道盲目地走了几里路,街上的行人变多了。
他垂头呆呆地看着脚下,一步一个脚印,翟姝回头停下脚步,看到了在人群另一头的南浔玉。
“南浔玉!在这里!快过来!你不会这么大人还会迷路吧?”
他抬起头,是翟姝熟悉的笑眼,还有他一看就明白她藏着的担忧。
是了,他没有翟姝这样豁达,但也只有她,他才觉得自己还切切实实地活着,而不是在漫长的梦境。
南浔玉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向翟姝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