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神女祭（十六）：许勇
“故事好听么？”
老和尚眼神多了一丝嘲讽。
翟姝知道他讲的八成就是自己的故事，没有多加批判，呼出了一口气。
“这种事向来没有定论，仇恨难消，仇无尽时。”
“弟弟放弃复仇也一定有他的理由，哥哥坚持复仇也下定了他的决心。从弟弟的角度看，他只能看到一个在仇恨中变得日渐丑陋的哥哥；哥哥亦如是，他只发现了一个忘记了仇恨，背叛他苟且偷生的弟弟。”
“这种仇恨已经变了质，发了臭。”
翟姝话完，意外在心里觉得自己还挺能说轱辘话，打太极的。
坐在她对面的老和尚似乎是不觉得这些话是车轱辘话，侧目看了翟姝一眼。
“这故事我讲过很多遍，从我来到这里时，每一个神女大人都听过我这个故事。”
“但是只有你一个人是这样答的。”
他说完又捻着佛珠背身走了。
但是翟姝却隐约地从老和尚的背影中看出了些失魂落魄的意味。
她拿起馒头，啃了一口，喝起了稀粥。
老和尚是灭师门的仇，手足背叛的仇。她的是亡国之仇，奸佞误国之仇。
放得下放不下，恐怕也就只是在一念之间。
又到了血祀的时间。
翟姝看着老和尚平静无波的脸，回想起了昨日手上的长口子，先人一步发出了声音。
“今天就让我自己来吧。”
她已经有点熟悉这庙里的布局，以防老和尚后悔，翟姝忙不迭地就踏进了祭祀的房间，关上了门。
依旧是昨天的老流程，她故技重施，设法把蛇从蛇窟中拿出，蛇血洋洋洒洒，轻易就灌满了祭坛。
不过这次她倒是没有昨天的顺从。
她轻巧地跳出了窗，绕到了后院，眼尖地立马就发现了一个人。
翟姝看着这位外貌平平无奇的寺内百姓，双手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
她早就好奇想仔细观察他们了，说不定能从他们这里得到一些关于这个祁山离媵一族秘法的信息，不过一直也找不到什么机会就是了。
翟姝装模作样地从他旁边经过，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空洞呆滞，先是停在了原地，然后有所察觉似地用力嗅了一下前方，一双无神的眼睛定定地盯着翟姝，最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直接又走了。
“这位小哥，”翟姝拦住了他的去路，企图和他搭话，“喂，喂？”
那男子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听见，驼着上半身径直就要回去寺庙前面。
算了，委婉的不吃，她只能暴力破解了。
翟姝看了看日头，她昨日在祭祀房间内呆了约有两三个钟头，今天她放完蛇的血再过来这里，她应该还剩下不到一个钟头了。
男子被绑在了后院最里面一间陈旧的小柴房里，嘴被布料塞满了，只能“唔唔”地发出一点听着有些反复，机制性的声音。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翟姝见他这副模样，猜测他们应该都是被同一种毒所控制住了，想出了另一个办法，直接拿匕首在他手臂上来来回回比划，“听着，说不出来，划一刀。”
“看看是你的命硬还是我的问题多。”这句话里翟姝威胁的意味大于真正要实施的意味。
可惜男人的眼神依旧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
翟姝说到做到，当即就往男人身上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迫不及待地从伤口流出。
男人有了痛意，吃痛地小声“啊”了一声，然后左右晃了晃脑袋，
这是……
翟姝看向他的脸，表情不再麻木，眼神也有了点神采。
她吃惊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匕首。
没想到机缘巧合下她还得知了破这毒的方法，虽然很明显只是半吊子方法，但是确实聊胜于无。
“你叫什么？”翟姝问了和方才相同的问题，
男人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眉眼间写满了慌乱和恐惧。
“我、我、我叫许勇！”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姑娘没有恶意，赶忙接了下去，带了些哭腔向她求道：“救救我！救救我！求求大侠救救我！”
翟姝不太喜欢看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场景，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冷硬。
“你先别哭了，我时间也不多，你能和我讲讲你为什么会待在这里，还有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刚刚那样吗？”
许勇深呼吸，也很配合，立马收住了情绪，尽量简单地讲述了他的经历。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钟头要到了。
许勇给翟姝讲完了理由，捂着自己已经有点凝固的伤口，告诫了她一句。
“我现在不会走，走了还是会被抓回来，如果你能摧毁整个蛇神庙，我就可以永远自由了。”
许勇的眼神又转为了空洞，伤口被藏在了衣服之下，不漏一点。
他起身呆呆麻木地走往了寺庙前院。
翟姝目送了他，心中不禁感慨。
原来他有名字，而不是昨夜发疯了匍匐撕咬在一起的野兽。
翟姝也没闲着，悄无声息地就蹿回了祭祀的房间，整理片刻就打开了房门。
老和尚恰好迎面向她走来：“祭拜礼已成，午后自会有人接神女大人前往云州城为那些受疫灾百姓祈福祝愿。”
他又垂下了眼。
翟姝回了她偏院的房间，路上脑子中回想起了刚刚许勇对她说的话。
原来这寺中的百姓都不是云州人，五湖四海的都有，以各种方式被引入了这座诡异的寺庙，于是就再也出不来了。
比起神女的“祭拜”，他们最开始的时候就是血祀，光明正大的血祀，所以有不少人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后来的第二阶段就是喂药。
许勇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喂的是什么药，只知道自己每天都要被喂很多药，这些药吃多了，他们每天的血祀都会好受不少。
他以为自己再惨不过就是这样，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后面原来还有更惨的事情。
和他同一批进来的人半夜会突然爬起床，匍匐在地，有些还会直接撕咬旁边的人，身体的骨骼已经脱离了人的范围，像蛇在地上一样扭曲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