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是他真的靠谱吗
突然,一阵清脆的童谣声传来,原来是路边的孩子们在唱:
“恶公主,过街鼠,烧射百姓罪无赦;
搜刮民脂又民膏,景山书院书生苦。
恶公主,环毒蛇,兰禁爪牙厌不足;
永世难消窑竹书,邪术伴生恶难渡。”
南浔玉瞟了翟姝一眼,她听见这些话,表情很淡。
他其实还知道宣城当地还有一道有名的菜肴,名唤蒸灵华。
本来灵华公主这个灵华就是灵芝的意思,当地人便用各种菇类代替灵芝,蒸起来再淋上不同的酱汁浇头,变为一道菜肴,在当地广受好评。
翟姝不知道蒸灵华,对街头巷尾,大人孩童的这些话确实也都没什么感受,因为这些罪名对她来说很是陌生,没有做过的人,为什么要感到愧疚呢。
她唯一愧疚的,只是没能抓住躲在背后设计她,罪于她,抹黑她名声的人。
南浔玉在上马前提前用内力滞缓住了邓无恙的毒发,他现在看上去倒没有不久前的严重,但情况始终不容乐观。
在客栈拴好了马,因为知道千畔湖位置偏僻,车马难行,于是一行人决定徒步到千畔湖。
“你先帮我拿着——!”南浔玉把剑隔空扔给翟姝,好方便他更好地背着邓无恙。
翟姝一把接过了他的剑,掂了掂。
嚯,好剑。
连同她的剑一同系在腰间,却无意中撞到了她自己的佩剑,发出“铿”的一声。
宣城的路上什么最多,乞丐最多。
无论是道路两旁还是巷头巷尾隐秘或者稍偏僻一点的角落就有乞丐扎堆聚集,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为了一点打赏的铜钱,一口残羹冷炙就可以轻易地大打出手,甚至头破血流。
那些乞丐的年纪都不大,甚至有些只有六七岁。
这样的场景,翟姝他们随便瞥上一眼就可以见到。
她没想到安国国土之下还有这样的境况。
也是,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可能所有人都幸福,无论生在怎样清明的朝代。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还是前路要紧。
翟姝这么想着,路边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脚踝,手很瘦,都是骨头,不舒服。
那只手动作飞快,就想要抽走她怀里的剑。
她下意识地反击,打断那人的动作。
软趴趴地,一点都没有反抗,没有任何抵抗的力气。
翟姝看清楚了想要夺她剑的人。
原来是从那群围在一起抢食的乞丐之中爬出来的,他的下半身还在乞丐堆里,那人衣衫全是泥土,破烂得不成样子,显得格外瘦弱和凄凉。
是一个瞎子。
翟姝看到了他空洞无神的灰白双眼。
他匍匐在地上,颤抖的双手摸索着地面,试图找回刚刚被打断动作的方向。
有些长的指甲盖里都被嵌进了泥沙,一双手上满是细细密密的伤痕。
或许是被踩的,被划的,被烫的,还有被咬的。
那张脸翟姝和南浔玉都不陌生,应该是清秀的相貌,几个月前他还一脸自信,带着些许的傲气,安静又有魄力地为满身都是血,危在旦夕躺在床上的贺鸢听脉施针,用药定神。
此刻那张脸上却布满了痛苦的悲伤,面容扭曲,无神的眼洞流出两行血泪,连带着苍白的唇,张着嘴。
那个瞎子乞丐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停留的气息,他艰难地抬起头,用那空洞的双眼望着他们。他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微弱而嘶哑。
“求求你……杀了我……”
“啊……啊……啊……”
那声音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发不出实声,只能干干地吼着。
“啊啊啊……啊啊……啊……呜呜……”
干吼的啊声最后化为了小声的哭泣,他彻底匍匐趴到了地上。
南浔玉的目光早被翟姝的停下的脚步吸引住了,在他看见那个乞丐的第一眼就有些惊讶,而后和翟姝对了一眼,朝她点了点头:“是他。是在镖局那天晚上救了贺鸢的那个大夫。”
从一次意外开始,他应该经历了很多绝望和苦难,现在剩下的只有想死这一个念头。
他是大夫,手上却全是伤。
翟姝蹲下身来,正对着那双饱经苦难的脸。
“柯涯。”
“我认识你,你叫柯涯,是个年轻又厉害的大夫。”
“你虽然是个瞎子,但你照样救活过很多人,其中就有我认识的人。”
南浔玉也蹲下身来,用了轻松的语气,却带着一丝柔和,说道:“柯涯,我们可不能杀你,你救过贺鸢。”
他的语气又忽的变得强硬,更加坚定:“要杀,你就自己站起来拿我手里的剑,自、己、杀。”
柯涯感受到了前面的两个人站了起来,他听出了他们的声音,是他几月前在镖局半夜救的人站在床边的人,他又回想起了自己奉义父之命一路从都城到姚中,又沿着他们的路线一路来到知阳的一系列经历。
!
没有你们,我何至于此!
他怒意一上来,就突然生了力气,于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伸手不稳就要夺南浔玉也伸长的手上的剑。
翟姝怕柯涯再动作,于是反手就制住了他。
“别动,快!先把他绑在客栈!”南浔玉死死扣着柯涯,瞟了被金愿扶着的邓无恙一眼,又说道,“我们得快点,他毒发得好像更严重了!”
客栈并不远,他们才走出了半炷香不到,自然好返回。
这时被翟姝绑着,被南浔玉扣着的柯涯却出了声,他嗓子依旧沙哑:“中、毒?我、可以、救、他。”
“放、开我。”
“真的?”金愿听见了这话,突然从后面走上来,“你真的能救他?”
柯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却展现出了他的傲气,微微昂了头:“那、当然,这世界上、就、没有、我、治不了、的病!”
行。
他们一行人又回了客栈。
“你真的不自杀了?”
“真、的。”
“真的?”
“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柯涯结巴的毛病都快被南浔玉反复的质疑询问问好了,南浔玉还是犹疑地盯着柯涯,眼睛微眯,明显是不相信他说的话,手里的绳子始终不肯放开。
金愿对着他出了声:“让他试一试吧。”
安静的房中,只有几人细碎的呼吸声出没。
柯涯瞧着还是刚刚那副狼狈的样子,不过已经洁了手,正轻搭在邓无恙的脉门上,小心地探着他的脉搏。
微弱如缕,命如悬丝,随时都会彻底断开。
他的神情全然是一派专注而凝重,双眸闭上,眉头紧锁,用心感知探寻。
“嘶——啊——不对啊——”
柯涯又小声嘀咕。
他的手指在脉门上轻轻滑过,每一次触感都像是触摸到了邓无恙命门的脆弱。
柯涯的呼吸不经意间也逐渐放缓,与邓无恙的呼吸几近同步。
“噫——”
“嗐——”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见过像柯涯这样诊病时附加这么多语气词的大夫,犹疑的眼神齐齐看向他。
“不是,他真的靠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