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梅花令
帝将行这次认真地回头看着她，一时竟有些看不透她了。
自己卧薪尝胆多年，一朝登帝，为君数载，自然知道如今这局势意味着什么。
“你想要什么？”
“自由！摘了这镯子，你我两不相见。除了二十四支凤卫我留着自保，其他的悉数给你。”
“做梦！”
帝将行为君的良好修养在今日数度维持不住！以前不能够放手，如今，更不能够了！
云芷也自然以为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身家所有都给了，他还想如何！
“那你就等着做亡国之君吧。”
云芷如今也回过一点神来，不及昨日那般被打得措手不及，方寸大乱。
慢悠悠地沏了一壶茶，喝了起来。
帝一和帝二得令守在外间。
里间两方对峙，互不相让，静静地僵持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帝将行信步来到百叶窗前，手扶着木质雕花窗棂，看着外面的天色，背对着云芷，幽幽的声音传来，“你应该不想有人去打扰云慕生的安宁吧？”
“啪！”
云芷失手，手里的茶盏碎了一地。
将行扭头看了一眼，对她的失态视若无睹，复看向窗外，“当年你锁心毒发，命悬一线之际，被你师傅及时送回谷内疗养，兵荒马乱间是我赶至葬了他。”
“你还有脸跟我提他！”云芷的声音有些抖，明显的心血翻涌、气力不足。
云芷乍听此言，震惊之余不忘抄起手边的茶壶，连茶带水砸向将行。
将行轻而易举躲过，来到她跟前，锁住她的下颚，盯着她的眼睛，冷漠疏离又带着阴狠，“所以，收不收你的梅花令？”
云芷丝毫不怀疑，她若不答应，他真的会去掘墓！
帝将行也不着急，松开那张已是惨白的脸，背手而立，丝毫不在意地任由她滑落在地。
尽管云芷努力地表现出镇定的样子，可是还是感觉双手控制不住地在抖，连同自己的身体，脑海里充斥着不能承受的画面，金戈铁马，漫天箭雨，尸横遍野，血染南山。。。。。
三年了，一直克制着不去想他的名字，云芷就要以为自己成功淡化了他。
三年前，他万箭穿心倒在眼前，自己锁心毒发不省人事。此后经年，云芷踏遍大荒各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些年你追我逃，两方势力也从来没有正面硬碰上过。就连帝将行都明白，那时两方正不共戴天，见面非死即伤，即便他亲口说了，云芷也不会信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芷起身，木然地来到案前，拿了瓷器，塞到帝一手里，“唰”的一声，拔了帝一的剑。帝一本能欲拦，看了眼陛下，未动。
手腕血流如股，她似未觉一般，恍恍惚惚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看着快一碗了，云芷止了血。
“拿去寒山寺后厨菜园的慧音大师，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将说完，晕了过去，将行及时接住，对着帝一道：“快去！”
以帝一的速度，这不过是瞬息之事。将行刚刚安置了云芷，嘱咐了药膳事宜，寒山寺传来连续三声鸣响，其音愈发清越，也更加悠远。
整个帝氏卫队无比清楚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对屋子里的那位真的是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万千感受说不出来的感叹。
总之，真不愧是一对！什么锅配什么盖儿！
凤卫自听到钟声便撤了，按计划蛰伏，原计划行事。
临近夜幕，一众人在自家底盘上吃起了饭。话说，这想不在自家地盘上也是难，主子的生意几乎冠绝南北，再无人匹敌。大街小巷，无论何处都有自家店铺的影子。
只是无人知道这几乎垄断了整个大陆的天盛帝国集团的神秘主人，其实是个年不过十六的小姑娘！
“主子最终还是收手了！”江桐忧心忡忡地说。
对面那人也放下碗筷，“你就放心好了，主子那人无论何时都不会亏待自己的。”
“是啊，水心姐姐说的对。主子会没事的。我觉得明帝也没有那般。。。。。。。”看着其他两位姐姐的脸色试探地说，“他似乎是对主子有意，若是真的去乱了这天下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放肆！”江桐一拍案，吓得周围都没了声音，看着低下了头的二人，冷冷的声音传来，“别忘了云世子是怎么死的！我们都是主子的人！你们可别上错了道！”
“不敢，不敢，属下只是说说而已，梅花令至，莫敢不从！”
看她态度良好，江桐面色稍齐，“廖心，云王府你去看过吗？”
“去过。暗中呆了几日，琴心给二老照顾的很好。只是，二老言语间对主子依旧愤恨。”刚刚说话的廖心听到头叫自己，立马认真汇报起来。
江桐点头，“我希望你们时刻记得，主子的命令是唯一至高准则，任何时候不容置疑。明白吗？”
“明白。”
一行人吃完散去已是夜晚了。云芷夜半醒来，身体疲软，饥肠辘辘。将行亲自服侍她吃了粥和清淡小菜，又哄着她喝了药，方放她沉沉地睡去了。
将行看着她的睡颜，一直看着，竟是痴了。多少个日夜，他梦里总是想着，她能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数日一得见，就像过往的十年里一样。
自诩看破一切，旁观者清，殊不知自己深陷其中。。。。。。
有时候，甚至想，要是能重回到那时候多好。自己一定早早明白自己对她的爱意，早早让她爱上自己。
可惜！眼前闪过枝头如血，横尸遍野。那日一别，已经三年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她从来不会让自己委屈，更不会为难自己。无论何种境地，她总能够在烈日炎炎中绽放，乱石丛中扎根，不负生命。这也是为什么，自己敢如此逼迫于她，强留她在身边。
无论喜乐忧愁，她从来都不会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豁达又顽强。
也幸好她是如此的性子，不然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呢，有她相伴的这十载光阴，刀凿斧刻一般刻骨铭心！
看着她从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长到如今的亭亭玉立，恍若昨日的清晰。如今，又是蚀骨销魂般的割舍不掉。
那她呢？
汹涌的记忆和情感一朝来袭，在岁月的冲刷里日渐美化，要她如何承受！？
素日里杀伐决断的英武帝王，温柔地看着身边的人，眼睛里是能溺死人的星河灿烂。
就这样一直看着，夜虫鸣声阵阵，天色将明，才披甲上阵，匆匆奔向边关，临行不忘层层嘱托。
云芷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空空如也，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实在是没有力气和他针锋相对，也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
周围令人恐怖的气息悉数撤去，江桐他们也该到了，这笔账，要好好算算！
云芷打开衣柜，选了金丝撒花流云裙，拿出一个尘封已久的古朴长盒，长发如瀑，一簪挽系，出了殿门。
刚至中庭，帝一上前，“娘娘，陛下天明亲赴边关，安排您回京都，负责平复此次叛乱。”帝一硬着头皮僵硬地汇报完。
隐隐感知到娘娘冷笑了一声，也自然知道身前人的怒火，帝一更是没有把握了。
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他给我留了多少人？”
帝一更是难以启齿一般，心里默默做好了承受雷霆之怒的准备。
腹内打好了各种说辞，想好了不少阻拦计划，可自己再怎么得主子信任也不敢真的押解皇后娘娘啊！何况还是陛下心尖上的人！
帝一这里千回百转，琢磨着怎么回复，这位才不会拂袖而走。
只听头顶传来的声音越发清冷了，“没有是吗？”
无尽的威压袭来，就在帝一深秋冷风里汗流浃背之际，又听皇后娘娘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知道了。”信步向庄子外走去。
“娘娘可是去找避子汤药？”前面的人驻足。
帝一再次硬着头皮上前，“这里位置偏僻贫瘠，缺医少药。娘娘虽然医毒冠绝天下，但医者不自医。陛下担心娘娘仓促之间伤了凤体，也深知娘娘的脾气，特命人备下了。”
“他倒是贴心！”也不枉费这天下女子无不想嫁与他。后宫更是为博他一回眸，无所不用其极。
这语气，倒叫帝一不敢接话了。
回想起陛下临走时候的嘱咐，这些年的默契他自然看得懂自家主子的情绪，便自作主张问了句，“若是娘娘愿意呢？”
只是陛下周身酿起的失落与低沉，越发浓郁了，“她不会愿意的。”话落，不作停留，御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