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驱散。”
艾琳时常做些怪梦。
水雾朦胧,她梦见自己沉在一汪泉水中。这里不属于白日里她混沌的记忆,仿佛是桃源般的一片净土;合上双眼,溺在梦里,父亲、兄长、阿尔法德、莉斯塔尔特、温妮统统不复存在了,艾琳只是艾琳,不是任何俗物的附庸,宛若回到母亲的子宫、沉浮在羊水里,最初的最初。
临近圣诞节,风雪飘摇下,路灯的火光是略有些苍白。艾琳揉了揉裙摆,深吸一口气。“我们走吧,”阿尔法德说,他穿着一套不怎么绅士的西装,领带歪着,露出肤色健康的胸膛。他喜欢这样打扮的原因之一是沃尔布加一看到他这么放肆的装束就要气得发抖。他透过龙皮手套捏捏艾琳的手,试图让她安心点。
艾琳的礼服是温妮挑选的——春来时嫩芽的绿色,独特的剪裁很适合她随着年纪逐渐变得清瘦的脸颊和更为窈窕的身材——因为她要和阿尔法德一起去布莱克家赴宴这件事,温妮调笑了她很久。
“……嗯,走吧。”
格里莫广场12号的大宅为今晚的宴会装点得金碧辉煌。
“阿尔,你应该早点来的,”卢克丽霞好脾气地小声提醒,“奥赖恩和沃尔布加已经在招待客人了,你再不露面,姐姐她会很生气的。”
他们已经正式结为连理。
阿尔法德敷衍地点点头,在他看来,这座不透光的老宅里的空气都难以呼吸。
“你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对劲,艾琳。”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来这里吧。”她调转话题,“你成功转为找球手了?”
“是啊,我和……”讲起魁地奇,阿尔法德终于有了些谈兴,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瞬间冻结,“沃尔布加居然把他也找来了?”
对于艾琳·普林斯的到来,阿布拉克萨斯略有些惊讶。他还以为阿尔法德只是玩玩而已呢。莉斯塔尔特照例安静地站在他身边,魔杖作为装饰别在腰间,她抚摸着它的花纹,一言不发。
里德尔一边和沃尔布加寒暄,祝福她的新婚,一边不动声色地提起阿尔法德——她“不争气”的弟弟。
“……有朝一日,他会明白我的苦心,”沃尔布加又一次为幼弟哀叹道,“……或许吧。”
“当然,阿尔法德一向很聪明,”里德尔的语气很轻快,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我们会相处得很愉快。”
里德尔在场的时候,阿布拉克萨斯都表现的心情不错——至少看上去是这样。出于真心还是恐惧,则不为人知。
“想跳一支舞吗?”沃尔布加请来的乐队自然符合布莱克家“高雅”的品味,流水的音符自琴弦汩汩而出,阿布拉克萨斯顺势邀请。
“好啊。”
莉斯塔尔特没有拒绝。
她任由阿布拉克萨斯牵着她走向舞池。新一曲乐章刚才响起,沃尔布加就强制阿尔法德跟着她上楼。余光里,里德尔友好地向他伸出手。
“呸。”
阿尔法德狠狠瞪他一眼。
至少对于莉斯塔尔特来说,这注定不能是一个愉快的夜晚。
阿布拉克萨斯的心思早已飘离不断旋转的舞步,他挽着她的手逐渐用力,无意间散发着愁绪。
“……你愿意和我走吗?”
那一声轻如尘埃的叹息在乐曲的掩盖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句低哀的询问。
“那么,阿布,”他没有得到答案,一如既往,“你想去哪里?”
或说,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你还能去哪里
“……”
“是啊……我应该问,你愿意站在我这一边吗,莉斯塔?”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她的声音像是魔力的具象化,“你很快就会知道,阿布。”
与此同时,温妮甩开哥哥罗伯特,小跑着溜到艾琳身后,一把搂住她的脖子。
“不靠谱的布莱克。”她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怎么能把女伴丢下……”
“沃尔布加找他有点事……他很快就回来。”艾琳拍拍她的肩,将她从后背上扒下来,“很快就回来。”
这句话,她对着自己不安的心说了无数遍。
“那里德尔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也跟着上去了?布莱克家的事儿,他掺和什么?”
里德尔——说实话,艾琳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注意过他了。他对她同样没什么兴趣,除了共同的朋友莉斯塔尔特,他们毫无交集——但就在刚刚,沃尔布加强势地拽住阿尔法德勒令他上楼时,仿佛是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里德尔朝她微微行礼,露出一个冰冷的笑。
无礼的,蔑视的,得意洋洋的,玩味的,不带一丝温情的。
艾琳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楼上却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想都不要想——沃尔布加·布莱克,你想都不要想!”阿尔法德一边呐喊一边挥舞魔杖,“我绝不会加入那个破组织!”
里德尔随手接下他甩过来的一个又一个爆炸咒,循循善诱:“你应该信任你的家人……沃尔布加是你的长姐,她怎么会做有害于你的事?”
“不,”阿尔法德伺候道,“在她眼里我就是个任由她操纵的傀儡,她不在意除了那狗屁‘纯血荣耀’以外的任何事!她根本就没有心!”
——你根本就没有心。
沃尔布加忽然卸了力。她抓住扶手,沉甸甸地滑下去。
五岁的阿尔法德不会说这样的话,在他看来沃尔布加是最好的姐姐。
他问:“如果我不够优秀,姐姐还会爱我吗?”
“会的,你可是我的弟弟呀。”
“如果我不乖不听话,姐姐还会爱我吗?”
“会的,你可是我的弟弟呀。”
“……如果我不是巫师,我不会魔法,姐姐还会爱我吗?”
“会的,你是我的弟弟呀,无论如何我都会爱你的,阿尔,唯有这一点你可以永远相信。”
——其实阿尔法德知道姐姐是爱他的。
但是。
“沃尔布加,”他冲她大喊,“你根本就没有心!”
“我受够了你、我受够了这整个家族!”
倘若你真的爱我,就不要阻拦我。
倘若你真的爱我,就不要再见我。
——倘若你真的爱我,就不要原谅我。
沃尔布加冷硬地直起身,对上弟弟的视线,泰坦尼克号撞碎在冰山里。
“那么,”众目睽睽之下,她举起魔杖,“阿尔法德·布莱克,你玷污了你血脉的纯洁,亵渎了你家族的高贵——”
厉火闪过,像一支熄灭的玫瑰;最终象征族谱的挂毯上,代表阿尔法德的那一块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烧焦的黑洞。
“你不配为布莱克家族的后裔,自此不要再以这个姓氏自称,好自为之,我们允许你体面地离开。”
“求之不得。”
阿尔法德一把撕下胸口的族徽,像一阵风那般飞走之前,他看了一眼艾琳。
——不要阻拦我。
——不要再见我。
——不要原谅我。
艾琳立在原地,僵硬得像一座雕塑。
从阿布拉克萨斯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此并不意外——无论是叛逃的阿尔法德,还是被丢下的艾琳。
“今晚生出许多事端,”他说,“但愿没有破坏你的心情。”
“心情……”莉斯塔尔特喃喃,笑容浮现,“我心情很不错。”
音乐响起,舞会继续。阿尔法德已经与这里交杯换盏的权贵毫无关系,至于艾琳,她像一只被抛弃了的雏鸟蜷缩在窝里,挣扎着不让眼泪往下掉。
“我们,”她幻想出的另一个自己与她紧紧相拥,“就当他死掉了,好不好?”
“……我想把爱交给一个会无条件选择我的人。”
“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被丢在舞会上,”
“没有人愿意邀请我,”
“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
“好,”另一个艾琳亲吻她的额头,“会有人爱你的,我向你保证。”
今夜里德尔是唯一的赢家。沃尔布加固然手腕强硬、精明能干,但终究是女人;但按照布莱克家世代传承的惯例,身为男丁的阿尔法德才是最后的继承人。
无论是明里的邀请还是暗里的试探,他都在阿尔法德那里碰了壁。不过一个摄神取念,里德尔就将他的过去十几年的人生看了个透彻。当然,他理解不了阿尔法德对沃尔布加的“爱”,更不明白他愚蠢的追求是怎么斩断了与姐姐之间的羁绊;他也看到了艾琳,那是一些掺杂了渴望、愧疚,以及无尽空虚的情感——里德尔之所以将其称为“情感”,是因为这于他而言不过是模糊的幻象;他将这世间一切他所无法理解的东西都归类为“情感”或者“爱”——无用的垃圾。
没有什么是他不懂的,除了垃圾。
“这位美丽的小姐,我可以和你跳一支舞吗”
遥远的,但他过分灵敏的听觉又迫使里德尔听清。抬眼,角落里,莉斯塔尔特环住艾琳的腰,在她耳畔小声道。这句邀请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不等艾琳回答,莉斯塔尔特就挽着她走进舞池。
“……你会跳男步?”
“为什么不会呢?”
一曲终了时她终于移开视线,最终落在窗间的落雪上。
那么,她的“情感”,她的“爱”呢?
在我的设定里沃尔布加是有情感的,她爱阿尔也爱西里斯,只是她的爱太令人窒息,以至于被她爱着的两个人都拼命想要逃离。要是完全不在乎,她就不会将自己的愿望施加在儿子身上,用极端的方式“为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