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万马奔腾,一箭威震草原
上官宴正等得不耐烦,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大步走来迎接。北地人常年在外奔波劳顿,脸上多数都有沧桑之感,然而这个青年的英俊之意大大盖过了那抹沧桑,让上官宴十分意外。
青年顺手将马鞭递给旁边仆从,他拱了拱手,操着流利的中原话寒暄:“鄙人慕容义,久仰上官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上官宴咧着嘴回礼,心中却有些嘲笑。慕容义学了几句中原话,自以为深通中原人情世故,开口用这种小说里才说的话来打招呼,让中原人听见岂不笑掉大牙?
但上官宴有求于对方,受过专业的训练,能不笑尽量不笑。上官宴边走边礼貌地问了一句:“慕容公子忙完了?”
“哪有的事儿,马太多,照顾不过来,”慕容义边走边搭腔:“幸好拓跋家的人多,我们的马也一并照看了。”
上官宴有些疑惑:“两家那么多马混在一起,到时候分不开岂不是乱套了?”
慕容义说:“我们属于同族,相互之间没那么多忌讳,这和你们中原大不相同。说句得罪您的话,中原人太精于算计,和你们做生意太累。”
上官宴对慕容义的嘲讽有些不喜,但他此番来是要做成生意,也就先忍下了。
二人闲聊着走入大帐,有一个妙龄少女在里面打扫卫生,似乎知道有客人要来,早早的烧上了水,对慕容义埋怨:“最近那头白狼王总在马群边晃悠,你也不知道多关心关心马。”
少女长相与慕容义有六分相似,有很明显的少数民族特征,大眼睛招风耳,鼻梁高高的勾起,别有一番异域之美。上官宴料到双方有亲戚关系,没敢贸然开口。
慕容义无奈地说:“我亲自来马场不就是解决这件事吗?只是恰好有客人在,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的做”
“行了行了,会说中原话了不起啊”少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上官宴,转身出了大帐,嘴里嘟囔着:“中原人都不是好东西。”
慕容义致歉说:“舍妹慕容娟,自幼娇生惯养,不懂礼貌,让您见笑。”
上官宴连称不会。大帐里面并不比外面暖和,上官宴冻得有些发抖,慕容义笑着让下人多拿两个火盆,笑着说:“抱歉,我忘记南人怕冷,怠慢了。”
上官宴强颜欢笑,摆手说:“慕容公子哪里的话,你是我家大客户,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慕容义继续说道:“实话说,我不喜欢蜀锦。北地苦寒,我们又常年游牧狩猎,蜀锦中看不中用,只是好看,不能御寒,实用性不及郑家带来的魏布。”
上官宴又是一愣:“郑玉安,已经到了?”
“他比你来得早些,此时正在另一个帐篷中喝茶”慕容义像一只笑面虎,待价而沽:“他们魏布的价格,可比你手中的蜀锦低多了。”
“二者没有可比性,你看看他手中的货,哪能和我家的蜀锦相提并论?”上官宴拿出了样品卖力推荐:“更何况,慕容氏家大业大,应该不在乎这点小钱。”
“北方民族的银两,大多数是用猪马牛羊和南方商人换的,而这些牲畜都是族人花心血养大的,饶是我们这样的大家族,挣得也全是辛苦钱”慕容义说:“当然,还有一种来钱快的方法,那就是去你们魏国边境抢,反正你们似乎也不在乎底层平民的死活。”
上官宴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慕容公子,你能不能给个准话,咱们两家的生意能不能做?”
此时,火炉上的水烧开了,慕容义为上官宴倒上茶:“魏布,适合下人奴仆穿,蜀锦,适合我们这些人穿,二者嘛,我都想”
上官宴眉头紧皱,无论是慕容娟还是慕容义,说话越往后越无礼,简直可以说是挑衅。上官家是生意人没错,但首先也是魏国人,泱泱大国,哪里是这种游牧部落所能比得了的?
上官宴刚想应该如何口头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大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急促且沉重。
紧接着,一阵雷鸣从脚下传来,震得上官宴心慌。他第一反应是地震,慌不择路的要躲到桌子底下,一时忘记了这里是帐篷。
慕容义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起身走出账外,抓住自己的妹妹问道:“怎么了?都慌慌张张的?”
慕容娟脱口而出:“有狼群来偷袭,马群炸了!”
上官宴听到后稍稍定了下心神,他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又装出镇定的样子,刚想说部族就是部族,连群畜生都管不了,以此来回应慕容义刚刚言语上的无礼。
等他一出帐外,就惊呆了。
上官宴第一次看见,成千上万的马群炸营是什么样子,嘲讽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他想不出来,谁能解决掉眼前的万马奔腾。
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马群如蚁群一般全力逃窜,不少被夹在中间跑得慢的小马驹甚至被踩成肉泥,不少训马高手都在马群旁边徘徊束手无策。
此时,所有大帐中的人都出来帮忙,上官宴终于看见了自己此行最大的对手,郑玉安。
郑玉安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子,看见上官宴,立刻跑过来打招呼嘘寒问暖,仿佛二人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当着外人的面,上官宴也只好赔笑。
天山掌门张淳风没有跟来,而是在漠南镇里埋伏着,上官宴暂时只能是对郑玉安恨得牙痒痒,却没有丝毫办法。
郑玉安早就到了,他与慕容义还没有谈多长时间,就被那个叫慕容娟的小姑娘无情打断。慕容娟对中原人有很大的敌意,张嘴闭嘴全是讽刺的意味,嘲笑郑玉安像个文弱书生,不该来北方冒险。
漠南镇外面的马场管理比漠南镇更加严格,来见慕容义,陈七和杨福都要在外面候着,不能跟随,导致没有武功的郑玉安见人矮一头,生怕对方一个不满意就杀人灭口。
更何况,看到密密麻麻仿佛军阵一般的大营,郑玉安更是连大气没敢出,直到看见上官宴,才隐隐觉得遇到了自己人,所以他的热情五分是装出来的,五分是真。
他也没想到,上官宴竟然起了杀心,安排高手在漠南镇中埋伏。
眼下最要紧的是万马奔腾。慕容义立刻领人往高处走查看状况,马群并不是只认一个方向,上百只狼紧紧跟随,在有意地恐吓头马,导致头马漫无目的,马群也就盲目地跟随。
郑玉安与上官宴也跟着慕容义观察。郑玉安不解其中利害,宽慰说:“慕容公子不用慌张,狼怎么可能跑得过马呢?你看狼群根本不敢咬上去,这几匹狼累了,马群也就消停了。”
慕容义没有因为郑玉安的话而放松,依旧面带愁容:“这是附近最大的狼群,领头的是一匹白狼王,十分狡猾,绝不可能只是闹一闹那么简单。”
慕容娟也面容焦急,她突然说:“方向好像有一会儿没变了,北边是”
“大水泡!”
慕容义猛然醒悟狼群的意图。漠南镇外有一片大水泡,平日里马群都要绕着走。水泡深不见底,周围也全是沼泽污泥。鲜卑族人常告诫孩子不要靠近,生怕一个不小心陷进去。
唯有冬天时,大水泡的表面会结上厚厚的一层冰,马匹才可勉强通过。
北方虽然冬天来得早,但此时却不到水泡结冰的时候。一旦马群陷入大水泡,很可能就再也上不来了,鲜卑族的损失将无法估量。
慕容义开始发号施令:“立刻召集所有人手,截住头马,驱赶狼群,不计代价!”
说着,这个姓慕容的青年人也翻身上马,给布商们留下一句话:“两位公子还是留在安全的地方,事情稍后再谈。”
没等别人回答,慕容义已经先行离去,郑玉安和上官宴也没有掺和的心思,那群脱了缰的野马仿佛平地惊雷,没有经验的人卷进去,瞬间就能被踩成肉酱。
少女慕容娟不过十六七岁,骑马却十分熟练,她临走时瞥了一眼郑玉安和上官宴,嘀咕一句鲜卑话,紧跟着哥哥离开。
上官宴问:“这小妮子说什么啊?”
郑玉安能听得懂几句,笑道:“她在说中原人是大怂包,没种去帮他们。咱们来是为了挣钱,这群马如此生猛,丢了小命怎么办?不值当啊。”
上官宴深表同意,二人站在原地继续观望,郑玉安突然开口道:“上官公子有没有觉得,这群鲜卑人不太对劲。”
上官宴知道郑玉安要说什么:“你是指这些帐篷?”
“没错,这些似乎像是军用制式,”郑玉安小声说道:“他们不会是有不臣之心吧?”
上官宴摇头:“郑公子多虑了,鲜卑族才多少兵马,我大魏的幽并二州成犄角之势把胡人防得死死的,东北三郡还有后备军,鲜卑族没这个胆子。”
郑玉安说了句但愿如此,继续和上官宴一起看热闹。
漠南镇外的马场是由慕容拓跋两家合用的,平日里分拨人手看管,界限没有那么清楚,这就导致一旦出了岔子则找不到责任人。
上官宴看出来了,慕容义是这里身份最高的人,他出场的一瞬间,所有人无论是慕容家还是拓跋家,都要听他指挥。
而这个北境青年才俊也没有让人失望,判断果决,迅速重整人手执行方案,暂缓了马群的慌乱。狼群也被优秀的猎手打散,一时间无法对马群形成威胁。
眼看局势要被慕容义稳定下来,狼群里为首的白狼王一声嚎叫,似乎下达了什么命令,几只头狼突然不要命的往马群上扑,甚至连续扑倒了几个猎户。
马、人、狼的惨叫声几乎同时发出,但没有传出多远,就迅速被淹没在马群中。狼群竟然采取了同归于尽的战术,再次让马群陷入逃命的慌乱之中。
上官宴不知道这群狼为什么这么狠,似乎和鲜卑族的人和马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要以命换命,不死不休。
慕容娟虽然年幼,武功却是不错,她的身体轻盈在马背上跳跃,轻功远超同龄人。众人都知道,慕容娟的目标是头马,只要她跳上了头马的马背,马群就能缓慢的转变方向,并渐渐停下来。
眼看慕容娟就要成功,一只头狼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狠狠的将慕容娟从马背上扑倒,也多亏慕容娟机灵,双腿分开夹住一匹马的肚子,没有摔到在万马铁蹄之下。
然而,那匹头狼贴在了慕容娟的身上,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咬住慕容娟的衣服死死不放,双方在马背上纠缠不清。
慕容娟毕竟年龄小,又是女儿身,气力不够,被那匹头狼缠得筋疲力尽,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众人看了惊呼不好,慕容娟的性命只在瞬息之间,一旦这股气没憋住,双腿一松,则立刻命丧黄泉。
慕容义几次要冲上去,但他没有妹妹的轻功,根本飞不上去。慕容娟在马群中间偏前的位置,所有猎人都在马群周围干着急。
由于一人一狼斗得难解难分,没有人敢射箭支援,生怕失手射中了慕容娟,大家都是看着束手无策。
上官宴在远处捏了一把冷汗,他虽然没有参与,但也知道前面十万火急。突然,旁边的郑玉安说了一句话:
“这小丫头,手上的功夫要是有嘴巴的功夫一半,也不至于此。”
上官宴还没反应过来,郑玉安不知从什么地方已经找到了一匹马,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慕容义等人也被这一人一马吓了一跳,当看清郑玉安坐在马上更加吃惊,他们没想到这个青年骑术这么精湛,竟然轻易追上了他们。
最最吃惊的是,他们想不通,郑玉安能来干什么?
郑玉安手快,他从马背上找到了猎具,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其他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慕容义大声呼喊要杀了郑玉安,猎户们奋力阻止甚至也搭起了弓箭瞄准郑玉安,万马奔腾的呼啸,幼马惨死的悲鸣,狼群的疯狂和狼王的嚎叫,还有鲜卑族人的叫骂声,一股脑钻进了郑玉安的耳朵里。
但是,郑玉安却格外镇静,此时此刻,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他的眼里只有箭尖和那只与慕容娟撕扯的头狼。
他距离慕容娟百步之遥,马群跑起来惊天动地,所带起的风似乎都能把这个年轻人吹倒吞没。但郑玉安不在乎,他对自己手里的弓箭,永远是那么自信。
猛然,郑玉安松开了弓弦,飞箭瞬间淹没在了马群中,也不知射中了谁。
原本瞄准他的猎人们也惊呆了,没有第一时间杀死郑玉安。他们打算先看一看,自家的小主人慕容娟会不会活下来。
万马从中,一个苗条的身影猛然跃起,再次站立在马背之上。正是慕容娟!
郑玉安射中了那只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