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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南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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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玉安与夏侯薇都是久经战阵之人,不信鬼神之说,否则战场上的百万亡魂将作何处置?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向哭声摸去。

    临近宫墙处,黑夜里,一个影子在那边一抖一抖的抽搐。郑玉安搭起弓箭隐藏在黑暗处,夏侯薇握住了腰间的军刀呵斥问:“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那影子一抖,刚想逃跑,被郑玉安一箭拦住去路。由于影子背靠宫墙,郑玉安的箭扎在墙壁上刚好横在它的眼前,影子明显吓坏了,瘫坐在地上哭喊:“饶命,饶命。”

    夏侯薇走上前去,发现黑影不过是一个普通宫女,宫女的身后,竟然是一个被挖大了的宫墙缺口。

    夏侯薇一亮相,宫女便认出了她来,哭道:“侯爷饶命,小娥并未做违反规定之事。”

    夏侯薇当然不记得什么小娥,她质问说:“深更半夜鬼鬼祟祟,你偷偷在这里做什么?”

    自称小娥的宫女说道:“如侯爷所见,这个缺口通往宫墙之外,我有个心上人在宫墙外读书,今夜前来与我相会,刚刚我们聊起何时能成亲在一起,却又觉得遥遥无期,因此哭出声音来,惊动了侯爷,小娥该死。”

    夏侯薇这才了然。魏朝的宫女太监均编辑在册,甚至连祖籍都查得一清二楚,所以这些痴男怨女轻易不敢逃跑。偏偏人有七情六欲,亦有私心向往自由,只能日日以泪洗面叹老天无眼。

    夏侯薇看向刚刚所在的院子,说道:“那间院子闹鬼的传闻是假,每日有人来此地偷偷约见亲朋恋人是真,为了方便大家约会,才编造出闹鬼的传言,是也不是?”

    小娥点点头,哭求道:“求侯爷放我一马,若被大家知道是我走漏了风声,小娥以后就生不如死了。”

    夏侯薇叹了口气,她说道:“我已经不再节制御林军,这里也不归我管,你早点回去吧,今夜见过我的事情不要再提,否则你才是生不如死。”

    被称为小娥的宫女答应着跑开了,郑玉安从黑影里现身,观察那个不大不小的缺口。小娥的姘头早已逃之夭夭,恐怕也不是什么良配。

    夏侯薇做了个“请”的手势:“误打误撞,倒是省了我们许多事情,趁消息还没出皇宫,你抓紧出城。”

    二人一路无话,自从知道三弟还活着,钟小虎等人还健在之后,郑玉安又有了活下去的欲望。姑姑郑沉鱼已经埋进皇陵,只是可惜,他一路筹划刺驾,却是没顾得上去看一眼郭露露的坟墓。

    夏侯薇领着郑玉安进入管家大宅,一进门,诸多熟悉的面孔都映入眼帘。钟小虎、百灵鸟等都被夏侯薇藏在了这里。

    “二哥”郑玉华从人群里挤过来,一把抱住二哥,泪水直流,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郑玉安也哭了起来,这是他奔波多日,第一次看见亲人。

    钟小虎与百灵鸟也围了过来,他们此时都一身孝衣。

    管令达的夫人名叫宋碧秀,一副瘦弱模样。本来也出身官宦人家,无奈家道中落,亲人凋零。管令达不离不弃,从未纳妾。

    宋碧秀生有一子,名叫管平,今年八岁,长得虎头虎脑,虽已懂事,但不善言谈。郑玉安与管令达结拜后,曾经来拜访过管家,见过此子。在他看来,管平一肚子内秀,将来必会有所作为。

    管家一脉单传,家中男丁尽丧,母子二人此时无依无靠。郑玉安上前说道:“嫂子,我刚刚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要立刻出城逃跑,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我”

    “别说了,若小叔不弃,我们母子二人的性命,便系在小叔的身上”宋碧秀眼神坚毅,竟有三分像亡夫管令达:“这京城人心冰冷,对他们的救命恩人充耳不闻,也没什么好怀念的。”

    宋碧秀并非家庭妇女,对洛阳官场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她的丈夫死在北方,朝廷只给了虚名却无任何嘉奖,她的公公为朝廷鞠躬尽瘁,这几日棺木就停在院内却门可罗雀,只因管家无人做官了,所以大家都无心前来吊唁巴结。母子二人没有了收入,朝廷却不管不问。

    而且,她丈夫的结义兄弟为国有功,却被颠倒黑白弄得家破人亡,这样的国家,还有何可留恋的?宋碧秀惯会识人,很清楚郑玉安的人品与能耐,相信跟着他母子起码不会沦落至流浪街头。

    郑玉安嗯了一声,摸了摸小侄子管平的头顶,看向夏侯薇:“你有什么计划?”

    几日前,宋碧秀在夏侯薇的示意下已经遣散了家丁,现在所有的仆人都是郑玉安昔日救下的奴隶所假扮,可以说都是自己人。

    夏侯薇说道:“我是管老爷子的主丧人,即刻发丧,郑玉安太过显眼就藏在棺材里,其他人都披麻戴孝扮作亲眷仆人。城外管家祖坟处我安排了马车和人手,到时候你们和他们交换衣服和装备,天黑人多眼杂,想必能混过去。”、

    郑玉安眯了眯眼睛,问:“这是你想出来的注意?”

    夏侯薇没有抢功,如实回答:“是郭露露,她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提前安排好了一切,郑玉安,为了她,你也得活下去。”

    郑玉安的身躯微微颤抖,他没有说话,而是带着银弓躲进棺材里,事不宜迟,他们压根没有时间去悼念已逝之人,必须赶在皇宫刺驾的消息传出来之前出城。

    发丧队伍浩浩荡荡从管府出发。自鲜卑人攻打洛阳城后,洛阳城便有了宵禁,方便禁军巡逻,所以大街上的百姓极少,否则一定会来围观黑天出殡的奇观。

    一路无事,夏侯薇的威严尚在,所有御林军与禁军都是在她的统领下守住的洛阳城,所以无人怀疑,只是对管家老爷夜里发丧的行为有些不解。

    直到遇见,洛阳城门处,韩肖带队守门。

    韩肖拦住众人,他此时甲胄在身,表情严肃。在得知郑玉安偷偷进宫后,韩肖便早早准备,今夜必有大乱。混乱是阶梯,如果韩肖能在今晚抓住郑玉安,便是大功一件,他便不会被族兄韩鑫压过一头了。

    尽管刺驾的消息还未传出皇宫,但韩肖几乎扣住了所有可疑人员,一一排查。眼下,最可疑的莫过于这个发丧队伍。

    在魏国传统中,夜里阴气重,压根没有在黑天后送殡的说法。更何况魏国宵禁已经数月,管家为何非要不惜请动夏侯薇也要今晚发丧呢?

    必然有问题。

    韩肖拦住了送丧队伍,呵斥说:“洛阳宵禁,禁止出行,诸位,明天再出去吧。”

    宋碧秀上前行礼,她家真的是没有男人了,只能妇人出面:“官人,慈悲寺天藏法师亲口说,我家老爷子务必今夜出殡,否则就错过了吉日良辰,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韩肖哼了哼:“除非陛下亲自下旨,天藏法师算什么东西?”

    这便是魏朝官场,烈士军属断绝了为官之路,没有丝毫地位。宋碧秀掏出银票说道:“官人,这是请诸位将士们喝酒钱”

    韩肖骑在马上,一脚踢开银票,骂道:“当街贿赂朝廷命官,谁给你的胆子?”

    宋碧秀身娇体弱,虽然韩肖没有用力,但她仍然被踢倒在地上。夏侯薇本来在队伍中间处理事情,见此情景,立刻上前扶起宋碧秀,冲韩肖说道:“韩肖,瞎了你的狗眼!”

    韩肖见夏侯薇来,没有下马,而是轻轻弯腰:“侯爷,恕属下甲胄在身,不能行礼。”

    夏侯薇知道这都是借口,她被革职,眼下管不了韩肖,所以韩肖没有那么听话。

    夏侯薇说道:“韩肖,管家一门忠烈,你特事特办,放他们出城。有我跟着,出不了岔子,就算有问题也大可都推到我的头上。一个时辰后我会带着队伍回来,如何?”

    韩肖摇摇头,他打定主意不会放人。郑玉安什么性情他听说过,只身闯入皇宫不一定会闯出多大祸。如果今夜他抓住了郑玉安,必然是大功一件。

    在前途面前,什么老上司女英雄,都先闪一边去。

    韩肖说道:“侯爷,你我皆知刚刚发生了什么,我若是放你们出去,明天反而会落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您也体谅体谅属下养家糊口不易。”

    夏侯薇的脸冷了下来:“韩肖,别以为我不知道宵禁之后你值守时放了多人进进出出,现在给我装工作兢兢业业,你不亏心吗?”

    韩肖并不在意:“侯爷大可以明早参我一本,只是今晚,我绝不妥协。”

    夏侯薇笑了笑,丝毫没有犹豫的拔出腰间宝剑,一剑刺向韩肖。

    韩肖大惊,他没想到夏侯薇敢这么大胆,当街刺杀朝廷命官。韩肖拔刀格挡,但因为猝不及防,还是被掀翻下马。

    刀剑相碰,火光四溅,在洛阳城的黑夜中显得格外亮眼。韩肖是战阵出身,刀法杂而不精,而夏侯薇是武学世家,剑法精妙,几招下来便占了上风。

    夏侯薇武艺本不高,韩肖却是京城浪荡子,虽然有些硬功夫,但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上的确有那个当皇后的表姐大部分功劳。他不是夏侯薇的对手,几招下来身体便多出了几道剑伤。

    旁边的守城官兵都不敢插手,虽然韩肖是他们的直属上司,但夏侯薇是守城英雄,帮哪边似乎都不落好,索性让他们自己分出胜负。

    其实,宵禁之后,半夜进出城门的人也不少。宵禁是束缚百姓不要出门闹事的,却管不住王公贵族寻欢作乐。所以,只要韩肖松口,他们觉得给夏侯薇走走后门也没什么。

    城门的打架斗殴分出了胜负,韩肖挥刀用了一记旋风斩,如锥子一般蹿了出去,斩向夏侯薇。然而此招花哨有余,实用性不足。京城里的公子哥喜欢在女子面前卖弄此招,彰显自己武艺高强,实际上被破招十分容易。

    夏侯薇身为女子,身体轻盈,侧身躲过一刀后,剑身翻转出剑花,以剑柄砸向韩肖手腕,用上了至少八分力量。

    韩肖被夏侯薇用剑柄敲到了手腕,他一吃痛,松手丢开了刀,然后就被夏侯的剑架在了脖子上。

    夏侯薇的手不抖,一点点割破韩肖的皮肤,问道:“你开不开门?”

    韩肖虽然手上功夫不高,却有一身硬骨头,只听他说道:“夏侯薇,有种你就杀了我。”

    夏侯薇抬手便斩,众人一惊,刚想上前阻拦,却见已经有人抢在了前头,以军刀架住夏侯薇的宝剑:“功名侯稍安勿躁。”

    来人却是曹昭,他应该是躲在一旁观察好一会儿了。夏侯薇适时收手,皱着眉头问:“曹昭,你不是应该在城外吗?”

    “听说皇宫里出了事,我就赶回来了”曹昭现在手握御林军与禁军两大军权,自然多操心:“韩肖虽然鲁莽,但也是恪尽职守,功名侯又何必斩尽杀绝?”

    夏侯薇冷哼一声:“武威侯,管家满门忠烈,管令达在北方尸骨无存,管家老爷子暴病身亡,却连祖坟都不能入,你来讲讲,是什么道理?”

    曹昭点点头,扶起跪在地上的韩肖,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做主,为管老大人开门送行,也算是弥补大魏对管家的一点愧疚。”

    韩肖刚想说什么,被曹昭以眼神拦住,只好听令老老实实去开城门。曹昭是他的直属上司,不敢不,也不得不从命。

    城门大开,送丧队伍缓缓驶出,曹昭深深的看了那个棺材一眼,自言自语说:“如此,我便偿还你的人情了,咱们两不相欠。”

    队伍走出几里之外,郑玉安才从棺材中出来,他们与夏侯薇安排的人交换了服装装备,准备南逃。

    郑玉安挠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道谢的话。夏侯薇却催促他走:“为了露露,和所有死去的人,你也要好好活着,快走吧。”

    郑玉安问:“我们还能再见吗?”

    “佛讲缘法,或许会吧。”

    “你什么时候信佛了?”

    夏侯薇没有回答,而是目送郑玉安一行人远去,经过半宿的折腾,她的头发凌乱,美丽的脸蛋上写满了疲惫。

    风吹起了夏侯薇的长发,她也不整理,将腰间的剑解下扔在地上,双手合十,往南而拜,为远去的众人祈求平安。

    她已然决定出家,成为天藏法师的亲传弟子。任凭青丝在空中胡乱飞舞,也再也乱不了她的佛心。

    夏侯氏世袭罔替,彻底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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