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历史军事 > 白马银弓玉公子 > 第53章 金蝉脱壳

第53章 金蝉脱壳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乌人杰与兄长自幼在北地辽东长大,同族人当年被魏国魏武帝征服,自那以后对大魏俯首称臣。

    与运筹帷幄的乌桓不同,每逢战事,乌人杰总是身先士卒,与军营里的将士们称兄道弟。他性格豪迈,广交朋友,做起事来没有架子,很得战士们的军心。

    也是因此,乌人杰虽然悍勇,却不愿打架,尤其不愿看见身边的兄弟死去。

    跟随平原侯造反后,军中诸般不公皆入乌人杰的眼睛。他不能左右哥哥的决定,于是借酒消愁,在军中与人喝多了,就随便抓一个士兵问:“兄弟,你是否对我们乌家兄弟不满?”

    那名士兵回答:“属下甘为乌桓将军赴死,怎会不满?”

    乌人杰开玩笑去刁难:“会为乌桓将军赴死,不会为我赴死吗?”

    士兵迟疑了一下,大方回答:“属下愿意与副将军同死!”

    乌人杰听后先是大笑,后来又抱着士兵大哭,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敢与士兵们同喝酒,生怕感情深了,导致战场上决策犹豫,然后真的一语中的,与同僚死在战场上。

    谁会想到,坐镇后方的兄长,会先他一步而去呢?

    乌人杰此刻心乱如麻,不止是因为抓不住凶手,还因为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夏侯薇求见时,乌人杰本欲不见,但听说对方拿着他想要的东西,便招她过来说话。

    夏侯薇虽然是男装,但她本就面容姣好,又因为学武而身姿挺拔,立在那里英姿飒爽。只是夏侯薇眼有泪痕,实在让人生不起其他心思。

    夏侯薇自怀中掏出了一个圣旨模样的东西,昂首挺胸说道:“乌将军,大魏朝廷允你裂土封王,你可愿意?”

    乌人杰接过圣旨,但并没有多少尊敬和喜悦。兄长乌桓刚死,朝廷册封的旨意就送到,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朝廷害死的兄长。

    有趣的是,圣旨上并不是只册封了他一人,而是封乌家两兄弟为倚山王靠山王,镇守辽东,享大魏亲王待遇。

    如此看来,这封圣旨是随着夏侯元吉一起来到辽东的,夏侯元吉随军去并州之前,将圣旨转交给了夏侯薇。

    乌人杰没有立刻同意或者拒绝,而是将圣旨缓缓放在桌子上,颇具威严地问:“有这道圣旨,为何不早拿出来?还是说,你们早就做好了杀我兄长的准备?”

    夏侯薇条理清晰,并没有被乌人杰吓到:“自入辽东以来,我父亲几次要求与乌桓将军私下见面,全被乌桓将军拒绝。我们当着曹木的面拿出这道圣旨,是嫌弃自己活得长吗?”

    乌桓为人小心谨慎,为了避嫌肯定不会与夏侯元吉私下见面。乌人杰觉得这个理由还说得过去,于是接着问:“那你又为何此时拿出来?”

    “因为我父亲死了,被平原侯曹木杀了!”夏侯薇的情绪突然激动:“乌桓将军要去为哥哥报仇,我要为我父亲报仇!”

    这几日,曹木招降万户侯曹须失败,恼羞成怒杀了夏侯元吉,于并州城下大败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夏侯薇知道此事后,哭了一夜,下定决心要随乌人杰一起去报仇。

    尽管夏侯薇真情实意,乌人杰还是没有立刻答应,他起身,望向哥哥的平日里发号施令的符印:“中原人奸诈狡猾,我怎么知道,兄长不是你们杀的!”

    与乌人杰同样疑虑的,还有辽东牢房里的慕容娟。此时慕容娟正在与郑玉安对峙,她冷哼说:“你太小瞧乌人杰将军了,他粗中有细,乃久经沙场的智将,不会轻易上你们的当!”

    自从入住慕容府之后,郑玉安就一直扮演着慕容娟老师的角色,教她射箭,教她中原话,教她儒家道义。此时,郑玉安依然像往常一样,用师长的口吻说话。

    郑玉安问:“慕容娟,你见过中原的太极图吗?”

    慕容娟微微一愣,不懂郑玉安为何突然问这个,她隐约记得书上有这么个图案,又怕被郑玉安强词夺理带进坑里,冷哼:“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看你,又急了,你们明明做的是造反谋逆的大事,却又急得不行。”郑玉安似乎起了说教的兴致,随手捡起刚刚被慕容娟摔碎的破碗,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圆的太极图:“就是这个,你见过吗?”

    慕容娟白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郑玉安说:“太极图有黑白两种颜色,两种颜色代表了阴阳两鱼,妙就妙在,阳鱼有一只阴眼,阴鱼有一只阳眼,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慕容娟听得不耐烦了,又有了力气,再次大喊着来人。郑玉安连忙打断她说:“好好好,我说跑题了,拉回来。所谓阳谋,就是面对面的交手,随势而动,我抛出了一个计谋,你想与不想,都得接着,这样的谋划我不行,但管大哥行。”

    “但,凡事都需如这阴阳鱼一般不能偏激,阳谋的成功,也需要阴谋的点缀。所谓阴谋,就是为人设计的陷阱。管大哥阳中的阴,便是将夏侯氏父女坑了进去。”

    说到此处,郑玉安叹了一声。从夏侯元吉随曹木出征开始,便注定了他的死亡。

    慕容娟讥讽道:“你们中原人的心真狠,连自己人都算计。”

    郑玉安没有否认,而是发问:“你能猜到,我阴谋中的阳,是什么吗?”

    慕容娟当然猜不到。

    郑玉安竖起了一根手指,坦然说道:“阳谋所筹,无非是人心。我们一行不过几人,都在监控之下,倘若真是我找人杀了乌桓将军,那其实罪不在我,而在满城的辽东将士。”

    “辽东以治军严厉而闻名,却连一个阶下囚招来的刺客都防不住,你说,辽东将士会相信吗?”

    慕容娟本想继续喊人,听到此话后却停了下来:“你的意思是,不是辽东将士不信我,而是不想相信我。”

    郑玉安笑道:“人啊,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和疏忽。别忘了,刺杀之前,是你们在和辽东军斗殴,辽东军也更愿意相信,是你们杀了乌桓。”

    慕容娟瘫坐在地上,似乎是因为刚刚喊叫耗光了力气,她放弃了抵抗,而是认真地问:“我,会被杀吗?”

    郑玉安挠了挠头:“你们从开战时,应该就想过战败被杀的后果吧。”

    慕容娟咬牙说:“我想死在战场上,不想死在这些阴谋诡计里。”

    郑玉安依然是说教的口吻:“其实无差的,后世写史书时,你们都是谋逆不成,战败而死这一句话而已。”

    慕容娟突然捂住脸,呜呜地哭了出来:“不一样,我在战场而死,灵魂是能归天的;如此屈辱而死,必会被天所弃,家人也会更痛苦。”

    郑玉安挑了挑眉毛说:“痛苦不了多久。乌桓将军生前,与弟弟乌人杰情同手足,他死后,乌人杰虽然痛苦,但也只是一阵而已,他会将痛苦遗忘,然后去想辽东郡将来的利益,你家人也是一样”

    慕容娟哭得更大声,说到底,慕容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被族人逼着坐上了这个位置,结果被郑玉安算计,一败涂地。她幼小的心灵经受不起这些,终于开始用眼泪肆无忌惮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郑玉安安慰说:“好吧好吧,你暂时不会死,别伤心了。”

    慕容娟抬起头,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了铃铛,疑惑地看向郑玉安。

    郑玉安解释说:“乌人杰虽然作战勇猛,但十分珍惜辽东将士,我大魏已经封他为靠山王,他就会更加惜命。但是,为兄报仇,也为了平息将士的怒火,他必须打一仗。”

    “慕容军有四万大军,又拥簇着曹木。一旦乌人杰打过去,杨彦祖必然会带着拓跋军救驾,乌人杰便找个台阶和谈,而你就是谈判的筹码。所以,你性命无忧。”

    慕容娟懵懵懂懂,断断续续地止住了哭声。

    郑玉安闭上眼睛,听见外面军队集结的声音,知道夏侯薇的圣旨已经说服了乌人杰,他却没有成功的喜悦。

    老将军,我眼下身陷囹圄,劝不住夏侯薇随乌人杰出征,恐有负你所托。但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努力将她带回洛阳城。

    毕竟,好戏才刚开始,不是吗?

    幽州城知州府,管令达高坐庙堂,将城里的军需人员调度梳理地井井有条,平生所学的兵法发挥地淋漓尽致,若不是这场大战,管令达都没想到自己这么能打。

    城防上的厮杀自然全权交给邵景浩,所谓用人不疑,既然信任这个被打压许久的千夫长,就给予他足够多的支持和封赏,反正前任知州夏侯杰走的匆忙,大量家产都留在了府库,足够发给奋勇杀敌的将士。

    夏侯杰管理下的幽州官场乌烟瘴气,如果仅仅让将士凭爱国情怀去打仗,绝对挡不住拓跋军的进攻。管令达不是迂腐之人,他利用幽州军民的贪婪,大肆挥霍夏侯杰的家财,才堪堪挡住了叛军。

    管令达的高明在于,他并没有把军心全寄托在那些黄白之物上,恩威并施,在加封加赏的同时,也会用家国大义去教化,宣传外族人的卑劣残忍,倘若城破,妇女老幼定然无一幸免。

    虽然杨彦祖不会那么残暴,但在管令达的宣传下,幽州城目前勉强算是军民一心,众志成城。然而就算如此,他们守得也异常惨。

    幸好,鲜卑人在草原上无敌,对攻城却并不擅长,而且此时已经入冬,对攻城方十分不利,叛军的出兵时机并不好。

    此时已入冬天,北方的雪积了一尺多深。每天晚上战事稍歇,管令达都号召百姓去城头上浇冰,让拓跋军的攻城更加艰难。照这样下去,再守半个月应该也不是问题。

    当然,拓跋军的悍勇也给管令达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大致统计了一下,幽州将士与拓跋军战损比是三比一,这还是守城之战,若是在平原上拉开阵势,管令达不敢想象。

    在交代了钟小虎去城墙添补军需后,管令达躺在椅子上稍歇,他自言自语感叹了一声:“总有耗尽的那一天,到时候”

    怕是唯有一死了。

    “大人,大人”门外传来了于镇的声音:“拓跋军撤了!”

    于镇是前几天带小乔来的幽州城,他一身的伤,却没有一处致命,也是命大。由于二人一路没有停歇,小乔姑娘又变得昏昏沉沉,途中还昏过去几次,好在两个人目标不大。

    管令达本想发火,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的本意是让于镇与辽东郡拼命把郑玉安带回来,没想到只是带回了一个风尘女子。

    但是,当管令达知道是郑玉安授意后,他也就释然了。幽州也不安全,随时有破城的危险,郑玉安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于镇并没有闲着,伤势稍好后,便登上城墙去帮忙了。像他这种江湖人平日里都是快意恩仇,就算杀人也会干净利落,哪里见过战场上的惨烈?

    幽州将士的力气比拓跋军要小,他们的刀被震掉了,不顾虎口出血的疼痛,然后就用手去拽,用牙去咬,往往几个人一起上才能杀掉一个拓跋军,配合上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称幽州城防为人间地狱毫不为过。

    于镇在战场上拼杀,往往会被这种气氛所带动,他会忘记自己是用剑的行家,凭着气力与内功苦苦支撑,尽管这样如炼狱的日子看不到尽头。

    然而就在今早,于镇和幽州将士们正在列阵准备抵御敌军的时候,却发现拓跋军分成两批如潮水般退去,配合管令达与郑玉安的谋划,于镇知道,这两个人成功退兵了。

    管令达高兴地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指挥亲兵说道:“快,派出探子去看看杨彦祖是否有诈,另外,立刻去辽东打听郑玉安的消息!”

    于镇也很激动:“大人,我亲自去吧,这次一定将郑公子带回来。”

    管令达见一身绷带的于镇,坚决地摇头:“不,于大侠还是先养伤,我派钟小虎去,他是你的爱徒,你应当信得过。”

    于镇嗯了一声,这么多天以来终于松出一口气,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喊道:

    “谁都不用派,本公子天下无敌,区区辽东怎会是我的对手,管大哥,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