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分明
杜丽娘满面疑惑：“我刚才浏览了官府的文书和公函之类，并未见到官方提及此事，也就是说，在朝廷层面，没有发布与鬼将军有关的文书。”
鬼男人黯然：“这么大的案子，上头毫无动静，要么是我那些同僚旧友没能使上力，要么是他们揭发了此事，却被上头压住了。”
杜丽娘点头。
轮到柳梦梅了。
“我主要是解读历年来京中下达江州府的敕令、条例、律文，这类政令，和建国之初已经确定下来的律法不同，主要是根据本朝实际情况，临时增加的一些规定、准则。”
翠微催促道：“说重点！有什么发现吗？”
柳梦梅满面自豪：“自然是有。”
“快说快说！”鬼男人屏气凝神，紧张极了。
“你和那一万多将士被坑害的第二年，京中敕令江州府，那场战役存活下来的军人，无论职位高低，功劳大小，死后一律不准土葬，只能火化后弃尸。”
鬼男人一怔，很快意识到这条敕令意味着，上头知道他是被陷害而死，也知道那些卖国贼的恶行，并下令惩罚他们。
只不过，没有对外公布，只在朝廷和官府之间公告了此事。
鬼男人不服：“为何不向天下人公布他们的罪状？”
柳梦梅同情地看着他：“怕是为了官家的体面……和利益吧。一来，那些人再不堪，却是官家提拔的人，公开处置一大批上层官员，伤的是官家脸面。二来，议和的条约已经签订，给西贼的赔偿款要如期交付，若是令天下百姓知道，这场仗本可以打赢，这笔民脂民膏本可以不搜刮，只怕民意汹涌，会乱的。”
因此，只能牺牲你的名声。
鬼男人冷笑一声，痛苦和不甘重新爬上他的脸庞。
边疆我那一万多同袍，京中我那七八十口家人，只能蒙冤受屈，生前死后都不能得一个公道。
是吗？
翠微等他情绪缓和下来，说了自己的发现。
“我读的主要是地方志，也就是地方官主持修订的记载。上面提到，老将军京中的家人，由官方出面，全部迁葬回江州老家，都埋进了祖坟。”
众人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一个好消息。
“不过，”翠微定定地看着鬼男人，“上面也提到，老将军本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今没有下落。祖坟里，将军冢是一个衣冠冢，里面埋的，据说……据说……”
鬼男人心头一紧：“里面埋了什么？”
翠微：“一些毒物，被毒死的虫子……之类的。”
鬼男人眼里一热：是那些同僚旧友！
他们为我出头，洗冤翻案，却不能把真相大白于天下，憋屈啊，所以，他们把这些证物葬在将军冢，万一哪天，有个什么机缘，像是盗墓、迁坟，将军冢的棺材被打开，世人定会议论纷纷……这是他们给我留的一线机缘，真相终会重见天日、黑白是非定然分明的一线希望。
他们尽力了……
鬼男人任由眼眶的泪掉下，也不去擦它，起身朝着京城的方向抱拳，神色肃然，遥遥向那些早已作古的同僚旧友，行了个军礼。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打动了，各自勉强忍着眼中泪意。
待鬼男人重新落座，该老车夫了。
老车夫憨厚一笑，显得局促不安。
“老汉不识字，帮不上什么，只能翻翻这些绣像版话本传奇，你们看，这本《江城英雄传》，上面画的故事，像不像在说老将军你家的事？”
众人接过来一看，唏嘘不已。
除了这《江城英雄传》，还有诸如《边疆异闻录》、《京中旧闻考》，这些市售书卷，皆有提到老将军的故事。
杜丽娘开解老将军道：“鬼将军，您和您那一万多葬身边城的男儿，活着堂堂正正，死得清清白白，俯仰无愧于天地。纵使上面不公告你们的冤屈，四海之内有公心，天地之间有正气，又岂会让你们一直蒙冤？”
鬼男人深深吸一口气：“就是说！”
杜丽娘见他想开了，便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鬼男人不假思索道：“那108个汉奸、卖国贼，我要平了他们的坟，让他们不得好死。另外，那迁走的一个，探子老乡，是关键人物，我定要找到他，开棺戮尸，让他做鬼也不得安宁！”
杜丽娘她们几个互相一对视：帮他完成心愿，解开心结，他才会想起来自己是百花仙子的事。
只是，天地之大，这人可上哪儿找呢？
书房里一片沉默，只有烛光摇曳，晃动得大家心神不安。
安司马派来伺候茶饭的老院子突然开口了。
“刚才几位贵客说的将军冢，可是在庐山脚下？”
杜丽娘她们闻言一愣，忙看向翠微：地方志上有记载将军冢的位置吗？
不等翠微去查找，鬼男人忙回答：“没错，我老家便是在庐山脚下。”
老院子点点头：“那就对了。难怪我听将军口音耳熟，我与将军是同乡哩！”
鬼男人大喜：“当真？！”
老院子也分外激动：“自然是真的！老将军啊，你我不仅是同乡，细细论起来，我们还是同族！自从你家人从京城迁葬回来，全家死绝了，太过惨烈，上头为了弥补，特令我们族里每十年出一个人，可以凭借祖荫入仕当官，每五年出一个人，到这江州府衙当差、吃皇粮。”
鬼男人惨然而笑，落下泪来：我们这一支死的惨烈，总算还有其他同族人，能继续为黎民苍生出力。
“我、我该怎么称呼你？”
老院子慌忙道：“不敢！不敢！是我该称你一声从曾祖父哩！”
“从曾孙！”
“哎——”
鬼男人心口起伏不定：“好！好！你如今也出息了！”
老院子老脸一红：“嗐！这是骂我呢！从曾孙儿给从曾祖父丢脸喽，出息的都当官去了，我材料不堪，只能在这里当差。”
鬼男人忍不住笑了：“你能当差也不差，总好过被自己人害死在沙场，死的憋憋屈屈，连块裹尸布也没有啊……”
他又想起了那枉死的一万多同袍。
老院子肃了肃神色：“曾祖莫忧心，曾孙儿上前认亲，一是景仰老将军满门忠烈，二是有要事相告，想找到那迁走的人，并不难。”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