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身份
柳梦梅顿悟：“是字体！”
杜丽娘点头。
周玉山写给辛瑶的信，虽然没有打开，只看封面上的字，英气挺拔，遒劲有力。
周玉山从小女扮男装，为了不露出破绽，书法也要模仿男性，故而书信上的字体是这种风格。
这是对的。
可是，刚才那诔文，却是秀丽纤巧的美女簪花格，是大多数女子才会去写的风格。
周玉山如此郑重为辛瑶写诔文，为什么要用这种字体？
还是说，一个人情急之下做出的反应才是真实？
杜丽娘提出让周玉山写诔文，是临时起意，周玉山不假思索写出这样一篇字，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她真实字体？
诔文和书信，俨然是两个人所写。
这究竟怎么回事？
“翠微，你也说说，刚才住持所说她和瑶娘的故事，可有哪里不对劲？”
“嗯，丽娘，我总觉得，住持口中所说的瑶娘，太过完美，而且前后矛盾。”
“怎么说？”
“先说完美。周玉山见辛瑶第一眼，是状元游街，人声鼎沸、车马喧阗的大街上，她要告谢父老乡亲捧场，就会被牵走一大半精力。再加上，她年过六十的老父亲还在前面给她牵马，让她满心不忍，又分去了一半精力。”
翠微疑惑道：“这种情况下，路过书肆，周玉山只来得及扫一眼，可她却把瑶娘看得那么清楚，记得那么深刻……你们说，这瑶娘得多美、多出众？”
柳梦梅颇不认同：“天下之大，这样的美人也是有的……”
翠微打断他：“新科状元少年得意，为了美人不管不顾，说得通，可周玉山是个女子！”
女子看女子，从来不只是看容貌。
而且，比起男子天生那种忘我的好色，女子更注重自我感受，不是什么情绪下都有心情看美人。
瑶娘能引得心绪复杂、前途茫茫的女状元周玉山注目，完美得不正常。
杜丽娘点头，是有些道理。
“还有呢？”
“再说前后矛盾。丽娘，辛瑶自持是才女，要寻个更有才的如意郎君，那，状元算不算比她更有才？全镇的人都去看状元了，她一点不好奇，还淡定地在书肆里选书——这，太刻意了吧？”
杜丽娘忙拉着翠微的手：“说到前后矛盾，还有一个地方我也想不通。媒人和辛瑶父亲先后提亲，被周玉山婉拒，辛瑶不顾女子体面，直接闯进周玉山的家里，当众向周玉山表白感情，说她愿意等。可是，周玉山三年里连续给她写信，她却顾忌名声，含蓄矜持，一封也没拆开看。变化如此之大，还是同一个人吗？”
柳梦梅这才意识到，纵然鬼住持周玉山说得情深意长，言辞恳切，话语之中却有好几处矛盾。
这个人说的故事，不可全信。
“我就说哪里不对。周玉山可能女扮男装骗了辛瑶，两家断亲，婚姻不作数即可，这周玉山真不至于都死了这么多年，还在这和尚庙里赎罪，甚至要改姓入赘辛家……”
杜丽娘点头。
“越说疑点越多。我们来理一理。”
首先，镇子上出了个状元，并因此改名状元镇，想必哪里还有石碑记载此事，这一点明天就能得知真假。
其次，状元若是女状元，这事必然隐瞒得极好，除了当事人，其他人一概不知。否则，女状元这么戏剧性的事，车夫从镇上走过几遭，早该知道了。
然后是周玉山，如果周玉山真是女状元，这么隐秘而危险的信息，她已经隐瞒了十七年，中状元后更不会到处宣扬，只可能让不得不知道的人知道，比如，要和她共度一生的“妻子”辛瑶。
在女鬼住持所述的故事里，周玉山是欺骗者，爱慕辛瑶才貌，骗娶了她，辛瑶是受害者，极为无辜和完美，故而住持一再斥责周玉山，称赞辛瑶。
最后，甚至不惜把整个周家的名望都断送，奉献给辛家……
翠微和柳梦梅听完丽娘的话，好像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不太可能。
杜丽娘：“人在讲一件事时，总是忍不住美化自己，指责对方，除非彼此感情很深，才会把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周玉山和辛瑶都是女子，感情并不深，并且，婚后才几天，两人便已经貌合神离——”
就是这里不对劲！
翠微终于抓到了脑海里那点不敢确定的念头：“如果、如果女鬼住持的真正身份是辛瑶，那她描述的整件事就顺理成章了！”
杜丽娘点头：“正是如此。”
柳梦梅心里的惊骇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这么复杂的吗……
翠微挑衅地剜了他一眼：书呆子，真实生活就是这么复杂，还敢听下去吗？
柳梦梅：敢！
辛瑶的才貌，对同样是才女、还点了状元的周玉山，根本无法构成吸引，更无法使女状元把关乎身家性命的秘密相告。
两个人最后能成婚，辛瑶私下里应该使了不少功夫。
比如，书肆里那个着意打扮后清丽脱俗、与外面街上争着看状元的庸俗女子有天壤之别、却因此显得过于刻意的亮相。
比如，媒人用才学和容貌作说客，辛父用一半家财作诱饵，都没能打动状元郎的心，辛瑶只能彻底放下女儿自尊，上门自荐。
甚至，为了堵住状元郎要丁忧三年的实情，辛瑶不顾自己已经十八岁，主动提出等三年……
一个女子都做到了这种地步，就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
何况是心地柔善、忍耐着天性、委屈自己也要去成全父亲的周玉山，她一定被打动过。
可……还是不对！
打动归打动，成婚毕竟不是小事。
若非辛瑶提前知道状元是女儿身，表示过不介意，女状元周玉山敢答应成婚吗？
丁忧的这三年，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
三个人对视：走，再去找女鬼住持！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找辛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