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闺情
杜丽娘苦笑：“这可怎么办？我好像，每一世都在亏欠别人，先是孤竹君，又是那柳书生，现在还有爹娘，就连陪伴我长大的小丫鬟春香，我死得突然，心下也过意不去。”
翠微心知丽娘不愿谈论孤竹君，也就作罢。
“丽娘，你生前的亲朋故旧，给你烧路引了不曾？”
“我见父母带着春香在一条小船上，风浪颠簸，走得像是很匆忙，想必不记得路引。”
“这样的话，我们只能闯阎王殿了。”
“为何？”
“丽娘姐姐，若是你肯按照原本的路走下去，便容易许多。先是魂游阳世，与那柳姓书生相恋，情浓之时，哄着他给你烧纸钱赎罪，好让魂魄离开这地府，回归体内，再找他寻来还魂散、七香汤，救活你，也就能还阳做人了。”
“若我不肯拿情换命呢？”
“那就闯殿，尽力陈情，让阎君发给你路引，到时姐姐投胎也好，魂游阳世也好，两下便宜。”
丽娘颔首：“去阎王殿。既然我前世是梅花仙子，与那阎君有一面之缘，想必能通融。”
“丽娘姐姐，翠微无处可去，不如以后就跟着姐姐好了。”
“这样再好不过了。走之前，我想在这望乡台上独自待一会儿。”
丽娘眼眸闪烁，不敢与翠微对视，翠微心下明白，只当做不知。
“我在前面等你。”
目送翠微走远，丽娘又从那竹筒望进去，她想看看，孤竹君如今怎样了。
那边一派香烟缭绕，是韩氏宗祠。
祠堂里，正在举行祭祖典礼，众人端庄肃穆，在主祭人引领下，规规矩矩向着正堂里韩氏祖先的灵位行礼跪拜。
主祭人领拜完，一转身，丽娘赫然看见，那人正是孤竹君。
竹坞一别，便再未相见，如今他也成了人，还是韩氏宗祠的主祭人。
看起来过得蛮好。
丽娘心下稍稍安慰，想再看一会儿，又怕翠微疑惑，便匆匆离去。
十王殿门口。
把门小鬼见了丽娘和翠微，如见了鬼一般，不要命地往里面跑，一路嚷到阎罗王面前：“爷！爷！那不同咱耍笑的书生……”
“又又又来了？”
“不是不是，这次来的是他娘子！”
“什么娘子？何时有的娘子？待我看看……”
言犹未了，丽娘和翠微已来到堂下。
“原来是梅花仙子杜丽娘，和……”
“翠微。”
“翠微……家乡何处？”
“禀阎君，小女的事容后再议，丽娘姐姐的路引要紧。”
“南安杜丽娘，前世是梅花仙子，这一世的尘缘未尽。你无需路引，且去魂游阳世，等待你的机缘，到时还魂便是。”
“不妥。”
“有何不妥？”
“阎君，前次见面，你曾许我，这一世还了柳树的命，如今命已还，只剩下父母的恩情未偿，丽娘恳请阎君行个方便。”
“依你，要如何呢？”
“寻个机缘，再做杜老爷与甄氏夫人的女儿，奉养二老天年。”
“不可。”
“为何不可？”
“你与那柳书生姻缘未尽、恩情未绝呐！”
“我不过梦里见他一面，前无瓜葛，后无干系，有何姻缘？如今命已还他，恩情更是无从谈起。”
“本官不信，只是梦里见一面，你能为他而死？你说的这些，可有人证？”
“梦中见面，是在南安太守府的后花园，想必有花神为证。”
“请花神。”
不一会儿，掌管太守府后花园的花神请到。
阎罗王一拍惊堂木：“南安太守府千金杜丽娘，只在自家后花园春游一番，便一命呜呼，想必是你们这些花精树怪谋害了她。快从实招，免得受苦！”
花神一个大白眼翻过去，满脸不屑：“官爷，谋害人命这种罪名不好乱讲的哦！这小姐确实是游花园后梦见个书生，醒来郁闷，慕色而亡。”
“哪有这种事？从不曾听说！”
“官爷在阴间当差，阳间的事自然孤陋寡闻了。”
阎罗王听见说自己“孤陋寡闻”，神情不忿，花神也不管他，继续道：
“你阴间派往阳间的有巡视官，白天有日游神，晚上有夜游神，可叫他们来对证。”
等二位巡游神来到，花神白了阎罗王一眼：“诸位请看！”
花神化身成千万片花瓣，飘在半空里，花瓣逐渐聚拢，当中出现一面镜子，映出一派姹紫嫣红的光景，是杜府花园。
杜丽娘游春后，觉得困倦，便坐在芍药栏边一块大石头上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一个白面书生走来问好。
丽娘惊讶，青天白日，杜府花园为何有男子？
书生拿着一支柳条，请丽娘作诗。
丽娘看男子脸生，含羞不语，男子再三请求，丽娘诗画俱佳，只当是诗友酬和，便作了一首。
书生赞叹不已，夸丽娘诗好，容貌好，直夸得丽娘含羞答答，头也抬不起来。
书生见丽娘那一种羞怯可怜的模样，早已动情，拥着她就要走。
“去哪儿？”
“牡丹亭上好赏花，姐姐随我去，还有诗要请教。”
丽娘推不过，随他去了。
二人你来我往，丽娘见他相貌好，诗文佳，也有些动心。
书生又拥着丽娘要走。
“去哪里？”
“芍药栏边好赏花，姐姐一同去，还有诗文请教。”
丽娘推让一番，拗不过，便又去了。
才不大一会儿，那书生又拥着丽娘要走。
“这又是去哪里？”
“太湖石边好赏花，姐姐随我去吧。”
“刚才我也从那边来，不曾见花。”
“姐姐去了便知。”
太湖石边，只有一方水塘，一株梅树，长满绿叶，再无其他。
丽娘正疑惑，书生邀丽娘一起照水：“姐姐请看，这里面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水塘里，映出一双璧人，女子如花美眷，男子玉树临风。
丽娘含羞，书生趁机拥她入怀。
任凭书生如何软语温存，丽娘只是把头埋在他怀里，左右闪躲。
书生捧起丽娘的脸，温柔地吻了上去……
阎罗殿里。
杜丽娘看不下去了，她一回头，发现阎罗王、把门小鬼、日游神、夜游神等正看得津津有味……
丽娘气疯了。
虽然镜子里，百花慌忙吹落花瓣，替他们二人遮掩，仍被眼前这群家伙看见她与那书生亲吻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