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番外(五)
乔光明这一病惊动了不少人,连县委领导都来看了。
还给换了单人病房。
也幸好换了单人间。
半夜,乔光明突然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宋玉兰吓了一大跳,差点去按铃叫人了,却听见乔光明摸着怀中的破手机哭道:“玉兰,是不是明月她怪我到了派出所门口了都没有进去看她一眼?她怎么不肯进我梦里来?我日思夜思的,她怎么就不肯进我梦里来?我想她了啊,我想知道她在那里有没有吃饱,有没有人欺负她啊……”
宋玉兰也哭了,她也想知道,但她,同样没有梦到。
因为乔光明晕倒过几次,医院都没敢给他出院,就那样住了下来。
宋母终于还是不放心,亲自来看女儿女婿,看两人憔悴得不像样子,也有些担心,最后悄悄说,老家附近有个很厉害的仙姑,要不,她去问问看。
宋玉兰以为乔光明这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会同意,但他居然同意了。
宋母就去了。
然后哭着打电话回来:“阿兰,找不到阿月,仙姑找不到阿月,她阿爷出来说话了,说那个卖石头的不是阿月,是一个占了阿月身体的孤魂野鬼,那个救了石头他们的才是阿月啊,那个挨了刀子的才是阿月啊……”
外婆崩溃了。
宋玉兰不作声。
什么仙姑不仙姑的,也不过是活人想的心理安慰罢了,真有那么神奇,世间哪还有那么多不平事?
明月这件事轰动太大,估计那个所谓的仙姑也是为了安慰老人撒个善意的谎言罢了。
与其相信这个,不如相信明月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惹出来的祸。
但宋玉兰没反驳,就权当给老人一个安慰吧。
谁知乔光明却像落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板子,死死抓住不放,硬是要出院,直接到了宋家。
那仙姑居然很有职业操守,尽管知道乔家宋家油水很足,但还是很坚持阴间找不到乔明月。
然后用乔光明爸爸的口气把乔光明夫妇痛骂一顿,还说什么孙女是他亲自跟菩萨讨来的,夫妻俩没把人看好,现在找什么找,肯定是回天庭去了。
又说明月在外地走夜路被孤魂野鬼上了身回来搞乔家的,后来看到石头要被卖了,才打败了野鬼救了弟弟的。
如此荒谬,偏偏乔光明还很执着地去寻找证据,来证明仙姑说的都是对的。
翻来找去,居然还给他找到了。
首先,凶手说过是明月主动来找他卖弟弟的,明月也既不承认也没否认这个说法,而且始终说不出她是如何联系上凶手的。
这一点三表哥可以作证,派出所的人也证实了。
其次,明明是石头喝了她下过药的可乐昏睡过去的,但她还以为石头中暑了,抱着石头一路狂奔回来,还不放心地提出带石头去诊所看。
这一点,外婆和二舅三表哥共同作证。
再有,就是有点诡异了:一个多月前,她来宋家时,那只黑狗逮着她狂吠,甚至还要咬她,这次她进来,黑狗跟着她打转,走的时候还舍不得她,一直叼着她的裤腿。
这只狗是她上大学前宋家开始养的,她来宋家过了一个暑假,和这只狗一直很好。
这一点,同样是外婆和三表哥作证。
然后二舅妈说她上初中以后就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但上次回来很能说话,这次回来又不爱说话了——其实那点时间,也来不及说什么好吗?
……
这一开了头,下面就越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她要去自首?
她本来可以不去,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她为什么要自首?
为什么要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件事说出来?
为什么之前四年来怎么叫都不肯回来突然不请自己回来了?
为什么饿到晕倒都没有要过家里一分生活费,现在自己能挣钱了却跟乔奶要钱花?
三表哥还想说什么,看了一眼乔光明,没敢说。
他想起那天和表妹从公安局出来,看见姑父送来的行李箱却没见到姑父时的表情,现在想来,是说不出的悲伤。
但他不敢说,乔光明现在的样子太憔悴了,他不敢刺激他。
三表哥玩手机比较在行,很快在明月的手机里找到了几笔转账记录。
拐卖案发生前,回到乔家后,只有几笔收入,就是让人生疑的“1314”。
支出则是零零碎碎的,买了很多东西,有项链手镯,还有衣服包包,金额远远超过收入。
拐卖案发生后,是几笔大的支出,嗯,就是那令人生疑的“1314”,还有就是日常用品和吃饭。
收入是零零碎碎的,有十几元的,也有一两百元的,看着很多,两个月下来也不过几千块而已。
去找那些“1314”的主,都已经拉黑了。
宋玉兰眼尖的发现,其中有一个头像有些眼熟,一翻找,居然是陆思远。
考虑了许久,宋玉兰又拨通了陆思远的电话。
电话一通就被掐了。
过了一会,陆思远主动打了过来。
“宋主任您好。”电话里,陆思远的声音很平静。
“那个,思远啊,”一向能说会道的宋玉兰都有点结巴了,“我这里看到你和明月有转过账,我想问……”
“对不起,宋主任。”宋玉兰清晰地听到那头陆思远吸气的声音,“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和我妈的错,不是明月痴缠我,那时候,她其实什么都不懂,是我喜欢她,我妈怕影响我的学业,就去找明月的麻烦。宋主任,这些,都是我的错。”
宋玉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思远,陆思远,你说什么?”
又是一阵吸气声后,陆思远继续道:“宋主任,当年都是我的错,是我和我妈的错,不关明月的事。对不起……”
他匆匆挂了电话。
宋玉兰握着手机,想起了当年付小芳的嘴脸。
一个只有初中学历,凭后门进县教委的女人,敢在她面前阴阳怪气,暗示明月想学她的样子纠缠陆思远,仗的是什么,不就是她的儿子成绩好,聪明吗?
她当时就恨女儿不争气,明明自己两个大学生,生出的女儿连人家一个初中生生的儿子都不如。
心里有气,骂得就难听了。
那是她第一次不留情面的痛骂女儿,用尽了她作为一个知识分子能用的最糟糕最狠辣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