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以地事秦 犹抱薪救火
巴雅尔瞅着巴彦德勒黑的后背大声说:“不尿你,你这样的官儿,一马镫子能砸死三四个。找旗长去,有说理的地方。”
呼和巴日皱着眉毛说:“旗里有政策呀,可收缩转移嘛。把草场污染了的牧民转移到嘎查的公用牧场里去。把污染的草场腾出来,一两年挥发干净了,让煤矿撒上草种,不就完事了吗?”
巴雅尔说:“你要管呀,煤矿要天天给牲畜送水,我讲理儿吧。人喝的水,买几箱矿泉水能对付几天,牲畜不行呀。”
阿来夫盯着桌角,没敢抬头:“煤矿要给我送矿泉水,我没车,马不能驮呀。”
呼和巴日去了一趟走廊,回来说:“肚子让你们闹腾坏了,回去找嘎查,嘎查办不好的再找苏木。不能越级啊,羔子吃不到以外的奶,只能吃妈妈的。”
俄日敦达来电话里说:“旗长啊,私下摸了一下底儿,有的嘎查公用牧场没那么多,有的嘎查牧场倒是够用,牧民死活不愿意,一个劲闹着要上访。”
“没那么多是啥意思?让我给你填空啊,少一千亩还是一百亩呀。”呼和巴日吹胡子瞪眼,“让我说啥好呐,你是用脑子走路,不用脑子想事。嘎查是用脑子想事,不用脑子走路,一对活宝,啥时让我省点心。”
满都拉核对着另一个嘎查公用草场的具体亩数,低着头小声对苏木长说:“缺口能有五千亩多一点。”
苏木长接着说:“听那牧户的意思,有牧场也不离开,想让女儿去煤矿化验室上班,学的是化学分析专业。女儿上了班,可以接受调换偏远一点的公用牧场。”
“有话早说呀,多大蛋球的事。憋肚里血压能降低,还是血糖能降低。”呼和巴日翻着白眼皮埋怨着说,“那死活不同意的是巴雅尔?就耗下去吧,有他急的,惯坏了他。”
“只能是试试看了,按您指的那条路,1:1.2的比例多给了他300多一点的草场,给点封口费。那几户按1:1.1的比例就行。”
“你那多余的想法,我答复不了。这1.2倍两天内有效,过了今明两天再想签字按了手印,1.1倍都不成。就落单装老大吧,咋想的?”说完气嗖嗖的走了。
其实这1.2倍巴雅尔打心眼里高兴。嘎查长担心他拖着不去签字,回过脸说:“我要带着公章去苏木开会,耽搁不下去了。”
“把章子提前盖好搁在会计那,耽搁不了的。”
“我是不会盖空白章子的,签了字按了手印,才能落红章啊。你我会计三人同面,落地的事才放心。”
巴雅尔摇着手说:“想问题能不能现实些,本来牧场是连片的,牛羊转场移动起来不麻烦。牲畜不像人知道哪是自己的草场,哪是人家的草场,一路低着头边吃边走。转一次场,把人家的牧草吃净一片,要是嘎查能协调好不打麻烦,我没得说。”
这确实是个闲事问题,我在牧区生活这10年,牧民有为这事吵嘴打架的。额日敦巴日心想在这件事上,管有谁出头反对的,不能有你挑事的,好处让你一肩挑了,还不知足。瞅了他一眼说:“吧嗒吧嗒嘴说完了,你妈妈生出你出来以前,要把你的一切都的安排好,几岁上学几岁娶老婆几岁当官儿,要不就不从你妈的肚子了出来?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到了时间,你妈想留你在肚子里享受一会儿都不行了呀,破了水会死在肚子里。嘎查的调剂牧场是给你了,你自己放弃是个人行为,与嘎查没有任何关系,不代表嘎查没有补偿你草场。不是你不同意吗?那也好,明年的牲畜是要减少的。”
要减少牲畜量,阿来夫急了:“可不能这样说呀,我不愿意去不代表别人不愿意接受呀。我和岱钦说好了,我新分的那片草场归他,他和我接边的草场腾出一片给我,中间的网围栏移动一下就是了。”额日敦巴日在琢磨:岱钦愿意你为啥不愿意啊,这不诚心不给我长脸嘛。论长相论看事办事的能力,岱钦哪方面不比你强百倍,你非要整出个花样显摆一下能耐。慢腾腾地说:“实话告诉你,不行!牧场禁止牧户间私下交换,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网围栏移动一下就完事了,那是有坐标位置的,动不得的。”
嘎查长动起硬的来了,阿来夫立马软了下来。向前凑了几步:“你说的这些我闹不机密,就当我没说,你也没听见,交换一下牧场,我和岱钦知道不就完事了嘛。”
再提醒一遍,我说的:“不行,就是不行!要不你给嘎查写个保证书。以后有啥事,按草原证上划定的边界补偿,到那时候你吃了亏,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私下交换牧场,不受法律保护。”
额日敦巴日只是随便说一嘴,磨一磨阿来夫满头的角,可阿来夫后怕了,似乎补偿的事情就会发生在明天。向前凑了两步,低头问嘎查长:
“要不,要不我和岱钦写个协议签上字,按上红手印,你给做个中间人。补偿钱还是要经嘎查的手,在补偿钱的明细表后面附上协议,你看这样管事吗?”
嘎查长说:“别再想好事了,你阿来夫愿意有啥用?草原证上坐标点与现在牧场的数量是不对等的,以草原证为准,补偿款是岱钦的,吃亏了不要记恨我。”
阿来夫疑惑看着嘎查长,自然自语地说:“该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岱钦挪动网围栏给我的牧场,刚好是嘎查调剂给我的一半,我又没亏着岱钦,他不是那号人,我肚里有数。”
阿来夫是铁了心。额日敦巴日摇了摇头:“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闹不机密那是你的事。补偿的钱装不进我的腰包。”
过了一年,岱钦退回了嘎查调剂给阿来夫的牧场。那片草场有一座变电站,输电线上劈啦劈啦的放电冒火花,影响母羊受孕,接羔的数量少了50多。岱钦一吆喝,其他的牧户也跟着起哄,有地说少接了75只,有地说少接了62只,让嘎查包补损失。理直气壮地说:“这片牧场好的话,嘎查长‘一个眼’的连桥咋不过来?这年头是亲三分向,太现实了。”
岱钦听到这些议论,解释说:“摸摸胸脯,心脏跳动,不要说假话。我和阿来夫调换了,那个不清楚,不要嚼舌头。有话明说嘛,至于是不是‘一个眼’的连桥,去问查娜不就明白了。”
铁蛋不高兴地对岱钦说:“你吃了甜头,当然说好话了,半份草场换了阿来夫的一份。咋的又要换回来,这货换货必有祸害。”
巴雅尔瞪圆了眼,问铁蛋:“你愿意,挪给你,闲得嚼舌头。姑娘到煤矿上班,以为我不知道啊。”唧唧喳喳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岱钦也想让姑娘塔娜去煤矿上班,嘴里却在说:“去煤矿上班有啥好的,有尿去环保局。”
阿来夫头一回听说这件事,觉得自己比谁都亏大了:自己用了一份草场,换了岱钦的半份,要是自己不愿意调换,也许也能和铁蛋的姑娘一样,去煤矿上班。
额日敦巴日拉长了羊肝色的脸,瞅着阿来夫,骂着巴雅尔:“让莲花去读大学呀,不用你出面,我去煤矿替你安排,握不住套马杆,用手能扯住马嘛。”
阿来夫和岱钦都耷拉了头:自己的姑娘职业高中没毕业呐。巴雅尔仰着头盯着嘎查长的脸说:“职业高中没毕业的多去了,在矿山上班充人数的,也不是没有啊。”
巴雅尔说的是额日敦巴日女儿乌云青。阿来夫低着的头又仰了起来,咬着牙齿:“乌云青也没读大学啊,啥时也立在路边举着前腿装人啦,没事滚回洞里。”
额日敦巴日拿起水杯泼了阿来夫一脸,拔腿走了:“尼玛的明明是獭子,立在路边举着前腿装人,有脸说我。”
苏木长前前后后问了个遍,骂完了阿来夫,又骂巴雅尔,最后对额日敦巴日说:“你出面从畜牧局请来一名高级畜牧师,对母羊受孕得问题,进了现场诊断和答疑,消除坏影响。”
戴眼镜的畜牧师拿小舅子为样本进一步解释:“人和牲畜受孕是一个道理,是精子和卵子结合。小舅子和舅子媳妇都在35千伏变电站上班,变电站附近的母羊,离变压器高压线的距离比小舅子和舅子媳妇远多了,舅子媳妇生了一个又胖又白的大小子。母羊有啥理由怀不了孕的,再说了羊耙子离这里远得很,在种公羊场溜达,受孕率低的理由哪能站得住脚。唯一的理由就是羊耙子的精子成活率低,明年再换一家,不就好了嘛。”
其他牧户听了都在点头。岱钦为了给自己挽回面子,气冲冲的走到畜牧师面前说:“人有千千万万,个人的身体状况不一样,结果也就不一样。和你小舅子和舅子媳妇干一样活的,也有怀不上孩子的呀,远的闹不机密的不说,矿山变电站就有真人真事。我大舅哥的儿媳妇想孩子想疯了,结婚六七年了一直没有怀上。有病乱投医,蒙医中医西医全看过,草药不知吃了多少,白扯。最后听说可能是辐射长期照射造成的。”
岱钦看其他牧户没有跟随自己说话的样子,伸手比划着,去过医院拍片子的人那个不知道,拍片室门口挂了一个“当心电离辐射”的黄牌子。就是说:“人员不能靠近,说明对人体有害的呀。”
“是呀,是呀!”岱钦终于把牧户引上了路,现场立刻嘈杂起来。
畜牧师扶了一下眼镜,双手举过头顶上下摆动,高嗓门对大家喊道:“静一下,静一下。我跟你们一无怨二无仇,没有理由欺骗啊。拍过X光和CT片的,那是电离辐射,对人体是有一定的害处的。变电室里是电磁辐射,是两码子事,就像苏白和羯子是两样东西。你们都住在蒙古包了吧,哪个包里没有电视冰箱的,包里都有电磁辐射,只是你们看不见摸不着。我再问问大家,你们搂着媳妇睡觉,那个媳妇没怀上孕生出娃。蒙古包是一个密闭小空间,牧场是一个开放的大空间,草场上的羊群是活动的,高压线离地面有40多米,羊在高压线下面停留的时间有多少?那个心里不清楚。即便想调换牧场,最好找个别的理由,和苏木嘎查明说,找理儿要找准,不要这样。”
大家觉得畜牧师说的很在理,个个都微笑着散开了。一个牧户紧跟着说:“对呀,畜牧师说的太对了。错,也是煤矿错在先,这些烂东西到草原来的,污染了草场,嘎查凭啥把又远又偏的草场分给我们,现在还没上证,找额日敦巴日说理去。”
别看牧户一户比一户喊得凶,额日敦巴日是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他静静坐在嘎查办公室里,等待那些牧民来闹事。他单刀直入问岱钦:“畜牧师的解释,闹机密了吗?闹不机密,找他给你再说一遍。”
岱钦抬头白了一眼:“屁理儿的一点不通,是你找来忽悠我的,不尿他。”
“你尿不尿他,不是你说了算,你理儿亏,不占理儿,嘴里不说,心里佩服人家。其他人都认了这个理儿,畜牧师说的是对的呀,为啥说不对,只是为了显示你是另类?”
嘎查长说自己是另类,岱钦气血冲到脑门:“我真纳闷,为啥不能站在我这边,把我的事情当成你自己的来考虑。咋俩换个位置,草原污染了,牛羊不能吃草了,把原本又近又好的牧场调剂成又偏又远的,你心里能舒坦了?狼没叼走你的羊,心里不痛不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