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我要自由
看着这位呲着大牙笑得十分憨厚的邋遢男子,汪山茶不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色,不知是在遗憾什么。
“苦丘,我时常会被浓烈的遗憾占据心灵,这世间的搭配总是那么残忍。”汪山茶站了起来,开始围着餐桌踱步转圈,看起来是在进行饭后消食。
“真的,我觉得世间最残忍的事情莫不过是搭配。”他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语气却不像他的步伐那样悠闲。
“世间的聪明人从不会太多,聪慧,真的是很稀少很珍贵的资源。
我不知是谁掌管了分配,他们总会把这些聪慧分配给深陷在苦难沼泽里的人。这些聪慧能带来什么呢?让他们充分感受到每一丝每一缕的苦难和绝望吗?
泡在蜜罐里的人呢?他们却不是人人都能拥有一份聪慧,他们的视线总是透不过糖水。可是,当这种时候,那糖水和沼泽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用悲呦的眼神看向苦丘,“苦丘,这份聪慧和好记性给你带来幸福和底气了吗?”
苦丘依旧呲着他那恶心的大牙嘿嘿傻乐着,就像是一个缺心眼的傻子,听不懂什么太过深奥的话语。
汪山茶看向了那颗巨型山茶树,看着那遮天蔽日的树冠,看着那像下雨似的不断被风儿带着飞走的茶花和茶桃,幽幽呢喃道:“这世间的分配真是残忍呐……”
“就像我姐姐,她拥有聪慧,可她却还拥有着善良……近乎于愚蠢的善良……”
李尔落敲了敲桌子,“国务卿大人,开始正题吧。”
“毕竟你还希望着我们今晚出手,不是吗?那就抓紧时间说服我们吧。”
汪山茶看向他,微微皱着眉头,似是不喜他打断了自己关于姐姐的追忆。
“李尔落,你有战斗力吗你?你催个什么劲儿?”汪山茶展露出了一些孩子气。不知为何,他在面对李尔落的时候总是表现得幼稚。
“当然有啊。”李尔落认真道。
“李尔落,你是不是没睡醒?”汪山茶嘴角挂起了一缕嗤笑,“我很重视你,但绝不是关于战斗的方面。”
“如果你能说服我们出手的话,”他认真地看着汪山茶,黑灰色的瞳孔宛如在贫瘠矿山上流淌下来的珍贵清泉,“那白先生可以交给我,我有足够的信心,不会出现纰漏的。”
白先生,就是元素使的领导,那位说话慢悠悠的白衣老者。
“哦?”汪山茶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盯着李尔落的双眼,盯了很久。
他没能从中读出任何有关于欺骗的东西,那双清泉一般的深邃眸子,似乎全部是由真诚组成的,清澈得不见杂质。
在汪山茶的眸子渐渐眯起来的时候,李尔落的胸口亮起了温润的灰色光芒,这光芒很透亮,就像他灰黑色眸子里最剔透的部分。
餐桌上众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李尔落这厮居然在感受人类的情绪?他往常最抗拒这个了!
“我真的很吃惊。”汪山茶移开目光,又开始踱步了,他自言自语似地说道,“你们是第四批元素使,而在你们之前,已经死光三批了。”
“可白老头一直存在,甚至元素使就是他组建的。
有关于他的信息很少,少得可怜。人们只知道他的能力是契约类的,我想那叫做【禁令】更合适。他没有任何的亲人和朋友,就连他的来历和故事都没人知道。反正打从我记事起,他就在为帝国效命。
最关键的是,他所背负的「白色的使命」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条。
那就是,不能和任何人泄露他的名字。”
他没有停下步子,继续在慢悠悠地转着圈,“他握着惩罚的权限, 你们身上的这些责任,本质上都是他设下的禁令。”
在你们智慧还未开启的时候,只要触犯了禁令,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发动能力处罚你们。渐渐的,你们便听话得很,彻底养成了让帝国满意的习惯。
我开启了你们的智慧,在那之后,你们便不甘于接受这种命运,开始频频触犯禁令,他们没有办法,便开始实行肉体处罚。毕竟,总不能真地发动禁令把你们都杀死吧?
就比如今天阿拉莎触犯了很多条禁令,白老头选择了肉体处罚,没有开启禁令。
我可是记得,在阿拉莎开启智慧之前,有次她嘴馋,偷吃了侍女的晚餐,白老头直接开启禁令把她折磨成了半死。从那之后,她再看见侍女吃饭就赶紧跑开,生怕再挨罚。
而且,你们身上的禁令只会比你们想象得要更多,绝不会只是你们如今所遵守的这七八种。我怀疑,你们身上甚至有类似「不许离开沉珂帝国」的这种禁令,开不开启全看白老头的心情。
本来我是准备亲自出手瞬杀他的,而现在,你居然说你能解决他。”
他溜达到了李尔落的旁边,像是随口询问天气似地问道:“他天克你们啊,你准备怎么单杀他?”
“请相信我,我能做到。”李尔落抬起头,准备再次迎接汪山茶的对视。
可他却看了个空,汪山茶已经溜达走了。仿佛他就是溜达到这里,然后随口问了一句似的。
“信信信,”汪山茶拖拉着双腿,走得愈发懒散,拉长了嗓子嘀咕道,“谁不知道白莫梭城的李大木头啊!从未有一天说过谎,也从未有一天没有挨过揍。”
他坐回了椅子,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水,“已经很明朗了吧,杀死了白老头,你们身上的禁令就消失了啊。”
“那为啥不合作呢?”
“那不对吧,”苦丘低头抠着脚丫子,嘿嘿笑道,“那我们为啥非得跟您合作啊?直接让李尔落杀死白老头不就行了吗?”
“再说了,就算我们合作了,那你就不怕杀死了白老头之后……我们不管你了?
反正我们那时就已经自由了啊!直接跑路不就行了吗?
而且,白老头怎么就这么牛逼呢?【禁令】这能力就这么强吗?他能随便给我们设置禁令?”
“反正我是不太信。”苦丘搓着手里的泥丸,抬头看着一直低头喝茶的汪山茶,憨笑道,“他要是真就那么牛逼的话,那为啥不直接给您设置禁令呢?”
“再或者,他索性给鲁拖他们设置上禁令,他自己来当帝国的掌控者。”
“而且,”他弹飞了手里的泥丸,脸上的憨笑更浓郁了几分,“我们身上背负的这些使命,不光是禁令造成的吧?”
汪山茶把手和茶杯轻轻放到了桌子上,轻轻摩挲着陶瓷上的图案,头颅依旧未抬起,看起来也没有想要开口的打算。
见状,苦丘也低下了脑袋,继续搓弄着脚脖子上的黑皴,已经有些灼热的阳光把他那张憨笑的脏脸映衬得更喜庆了一些。
“您刚才不是还打算告诉我们一些历史吗?可现在……您似乎是不打算再说了。”苦丘继续说道,“为什么呢?是因为李尔落说他能解决掉白先生吗?”
“我总有种感觉……”苦丘抬头看向了遥远而刺眼的太阳,因为阳光的刺激,他不由眯上了眼睛,只能从模糊的缝里去感受那轮明亮的骄阳。
“李尔落的出现,对您来说是件坏事儿,这似乎打乱了您的计划。”
“这就很奇怪了啊……他能够提供这么大的帮助,怎么还不好呢?”
“那就是说……您是希望自己解决掉白先生的对吗?”
“您跟他没仇吧?大胆地猜测一下,您是希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那您又希望得到什么呢?白先生的身上……似乎就只有禁令了吧?”
“禁令不是他的能力吗?难道能力也可以剥夺吗?”
“您希望继续驾驭我们?这倒没什么,这很正常,人之常情罢了。”
“可是,那您又凭什么指望着我们陪您一块儿造反呢?毕竟我们什么好处都没有啊?”
“您应该是准备了一段谎言对嘛?或许是一段半真半假的历史,您有信心用这个谎言来驱使着我们造反。然后事后您再撕破谎言,继续驱使我们,直到我们死去,对吗?”
汪山茶依旧低头摩挲着茶盏,面无表情,苦丘依旧低头搓着脚后跟,挂着憨笑。俩人一个听着,一个说着,看起来就像是晒着太阳聊着八卦的寻常邻居。
当然,只能看,不能去听他们所聊得内容。
“但是李尔落的出现却让您的谎言不再成立了。”苦丘继续说着,“当您不能,或许是不应该再负责对付白先生的时候,您就不能再单单依靠着谎言驱使我们了,您也不能再说服我们出手了。”
“也就是说,在您的计划里,我们的命运不会改变。只是权力转移了。”
苦丘拿走了汪山茶手里把玩的茶盏,仰头一口喝干,烫得他不住吐着舌头,两个手使劲在嘴边扑扇着。
汪山茶抬起了头,默默注视着滑稽的苦丘。
“汪山茶,”苦丘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被踩过的烟屁,也就能再咂一两口的样子。他又掏出了一根断裂的火柴,往脚底板一擦,点燃了烟屁。
他赶紧咂干了烟屁,然后赶紧甩掉了已经烧到黄色棉花的烟把儿,看起来是被烫到了手。
他抬头迎着太阳,眯着眼,慢悠悠吐出了这口烟雾,没有计较里面棉花烧焦的味道。
“汪山茶,他们我不知道,但我不感激你。我不感激你开启了我的智慧,我甚至因此而恨你。”
他吐净了烟雾,扭头注视着汪山茶,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滑稽憨笑的踪迹。
“汪山茶,我们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