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毒疮

    在政和四年，皇上下令修复西内宫殿，重任落在了京西转运司头上，转运使王某因过度扰民被河南尹蔡安持弹劾罢免。于是，朝廷从服丧中的徽猷阁待制宋君中提拔，任命他为都转运使，专门负责修缮宫室，豁免了日常公务，全力投入工程。宋君急于立功，多次催促同僚加快进度，许诺完工后必定有丰厚奖赏。然而，转运判官孙贶却持有不同意见，他打趣地说：“听说过狐狸嫁女给老虎的故事吗？狐狸有个女儿，嫁给了老虎，婚礼上，司仪祝愿他们早日生下五男二女，狐狸恭敬地回答：不敢奢望五男二女，只求早早摆脱这虎口就好。咱们今天的工程，就像狐狸嫁女，只怕将来有苦头吃。”宋君听后很不高兴，孙贶便借口生病离职了。

    宋君带领团队大刀阔斧地推进工程，皇宫占地广阔，共有十六里，要新建四百四十间御廊，大量使用丹漆装饰，工期紧迫，急需牛骨拌灰，供应不足。这时，干官韩生献计，提议挖掘城外二十里处的千人冢数十座，那些无主尸骨焚烧后可以满足需求。宋君采纳了这个方案，此前王漕也曾采取过这种方法。包括成州刺史郭琏、管干官彭玘在内的十几人，都赞同并积极参与。工程如期完成，宋君因此被封为显谟阁学士，不久召入宫中担任殿中监，可惜在赴任途中离世。

    到了宣和年间，孙贶也因病去世，灵魂来到泰山府，被狱吏强行押入，要求他供述灭族之罪。孙贶大喊冤枉，只听殿上厉声呵斥：“挖洛阳古冢图功绩的就是你，怎能抵赖？”孙贶要求与其他涉案人员对质，只见两具被铁枷锁住的囚犯站在廊下，各自有狱卒拿着铁扇遮挡他们的脸，铁扇上钉满尖刺，血流不止。走近一看，那两位囚犯竟是宋君和王漕，他们仍在顽强抗争，试图洗刷冤屈。这场源于皇宫工程的悬疑事件，终于在阴间上演了一场清算与复仇的大戏。

    在一个寻常的朝廷议事日，孙历忽然搬出了那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狐虎之说”，以及阐述了自己为何辞去官职的原因。当他一本正经地陈述时，满朝官员竟哄堂大笑，连那两位原本与其意见相左的人物也被迫承认失败，讪讪离去。然而，孙历并未因此气馁，不久之后，韩生竟然也做了个跟孙历梦境相似的怪梦，在完成供词准备辞职之际，他抬头坦诚地说：“本人罪孽深重，本当受千刀万剐之刑，但念及先祖魏公对国家有着赫赫战功，不能因为我的过错就令整个家族陪葬。”此言一出，主审官沉吟许久，最后决定只追究到废除其家庙的程度，于是便按此判决。

    接下来的日子里，诡异的事情接踵而至——孙历果真没过多久便离世了，不到一年工夫，他的妻儿也都相继去世，最终只能从同宗之中挑选一个孩子继承香火。这件事啊，是我从临川名士吴虎臣那儿听来的，后来我又对照了国史院的记录，核实了孙历当时的确切官职和时间。

    此外，还有个关于邵武人士李郁光祖讲述的故事，说是有个朝廷官员因这场风波反而升了官，后来他在邓州任职时，遭逢怪疾，屁股上长了一个寸许长的毒疮，里面居然嵌着骨头，让他坐立不安。医生用药力侵蚀，每次都能取出一块类似小猪尾巴的东西，但这玩意儿掉落后不久又会长回来，如此这般折腾了一年多，总共断断续续掉了三十六节，最终还是未能幸免于难。

    更有奇谈的是，据王日严所述，宋君在初次与众官商议此案时，有人觉得处理不当，可宋君心意已决，回家思考后亲自写下了一份批示交给司务部门。那孔目官担心日后惹上官司，悄悄把宋君的手谕贴在了案卷里。过了几年，冥界纠察使找上门来，只见牛头马面带着一个人从熊熊烈火中走出，那人正是宋君。孔目官赶紧申辩一切都是照宋君的意思办理，并且手谕还在。阎王爷下令派个小鬼去找证据，眨眼间就把那份批示拿来了。面对铁证，宋君只得认栽，孔目官这才得以脱身。次日，这位孔目官回到衙门翻查旧案，发现堆积如山的案卷里，唯独缺了宋君那份批示，吓得他立刻称病辞职，离开官场回归家庭，并选择了遁入空门，过起了苦行僧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