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攻略禁欲僧人】
这之后的几天,嘉萝都没再去卧佛寺,公主寝殿内地龙烧得正旺,点翠正在往炉里添香料,波斯进贡的香料,香气奇异,令人闻之不忘,嘉萝喜欢这个味道,皇帝便把这珍奇香料全赐给了她。
一室暖香,嘉萝人也有些懒洋洋的,点翠加完香料走回她身旁,试了下她手里的暖炉,倒还是暖的,看着她陷在毛茸茸的狐衾里,笑着问道:“公主今儿个怎么不去卧佛寺看看?”
嘉萝懒洋洋地道:“外面冰天雪地的,我老往外跑做什么,我本就不是爱动的性子。”
点翠继续打趣道:“那驸马呢?也不愿去看了么?”
嘉萝掀了下眼皮:“懒得去,岂不知过犹不及,事倍功半,他身为佛门弟子,假正经惯了,我若一连几天都去,意图太显,反倒吓退了他,就是要冷他几天,叫他捉摸不透,才能牵肠挂肚。”
点翠似懂非懂,笑看着她道:“公主开心便好,公主无论说什么,那肯定都是对的。”
嘉萝轻轻笑了下,这时描朱从殿外进来了,一边将食盒放到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罐牛乳来,一边跟嘉萝说道:“公主想喝牛乳,奴婢已经取来了,另还拿了些干果糕点,牛乳是温好了的,公主快些来喝吧。”
又说了一些她在路上的见闻:“外面虽然天冷,但今儿个天气不错,皇上在校场摆了宴席,宴请了诸多王公贵族,还有不少世家子弟在比赛骑射呢……对了,安远侯家的小世子之前一直在云游求医,前不久刚回来,皇上是最喜爱他的,这场宴会有一半也是为了给他洗尘办的。”
点翠闻言道:“安远侯世子?他自小体弱,上回进宫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了,他今年十七了吧,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样子了,小时候粉雕玉琢的,可是很可爱的,现在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描朱笑道:“想知道现在成什么样子,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又转头看向嘉萝道:“公主不去看看热闹么?旁的什么郡主县主可都去了,嘉柔公主也去了,听说她前两年见过世子一次,就一直倾慕他呢。”
嘉萝看她神色,随意问道:“怎么,他很好看么?比你们未来驸马还好看?”
描朱掩嘴轻笑:“这奴婢可不敢妄言,公主去瞧瞧便知晓了。”
嘉萝想着左右无事,便起身朝她们笑道:“那便去见见吧。”
——
校场内,远远立了靶子,亲贵子弟竞相骑马射箭。
远处的两层楼看台阁楼,皇帝坐在正中央,左手边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校场此刻战况激烈,少年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无意遮挡了皇帝的视线,一旁的太监正要出声提醒,皇帝却伸手阻止了,他笑着摇了摇头,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年。
阁楼的两旁原是通风的,因少年自小多病体寒,皇帝特意命人装了厚厚的帷幔,阁楼里还烧了火盆,因此虽在室外,也不觉寒冷。
太监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向那少年,少年内里是一件银白中衣,外面披着一件狐皮斗篷,衣袂边绣了暗纹,繁复考究,竟是四爪的龙,那可是皇子才有的穿衣规格。
——太监倒吸了一口气,见少年长身玉立,端的是风姿无双,中场休息时,皇帝叫了一声“采儿,”少年便回过身来,太监心又是突得一跳,但见少年容貌俊美之极,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只是一张脸白得透明,除了嘴唇,全无血色,气质清冷到了极点,偏一笑起来,又带了几分孩子气:“皇上。”
皇帝慢慢道:“他们既中场休息了,你便也过来坐一会儿吧,长久站着,怪累的。”
少年便笑着走回皇帝身边坐下。
不远处站在阁楼底下的嘉萝,怔怔地看着那名少年,眼里不觉早已蓄满了泪,只是喃喃道:“薛采,是薛采,他还活着吗?”
描朱在一旁不明所以:“怎么了公主?安远侯世子一直好好活着呀。”
嘉萝这才反应过来如今是在幻境,而现世中的薛采已经死了,薛采从小多病,御医断言他活不过十七,嘉萝那时偏要留住他,于是三跪九叩去卧佛寺恳求佛子转世救他性命,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把他留住他。忘尘有三分像他,于是她日日去见忘尘,求他渡她,未曾想到头来却害了自己。
嘉萝忽然漫漫地想,这幻境里有活着的薛采,其实永远留在幻境里也不错。却又想到,幻境终归是幻境,这个薛采也不是她的薛采,而现世中,至少还有她的父皇母后在等着她,便渐渐打消了留在幻境的这个念头,尽管它很诱人。
校场比试结束,皇帝带着薛采走下阁楼,薛采从袖中拿出一枚袖箭,这是他改装过的,比寻常袖箭更为小巧,箭簇是鸭嘴簇,穿透能力更强,他向皇帝演示,轻轻地扣动扳机,箭簇破空而出,下一刻便从靶心传透。
皇帝连连称好,他对薛采素来捧场。
朝他们走来的嘉萝看到这一幕,却是有些怔然的,现世中的薛采,也对这器械极感兴趣,从前她跟他见面,总是他先到,等她时他便用自制的箭簇穿叶玩儿,箭簇里有数枚钢针,一齐发射,能同时射穿所有落叶。
她记得有一回她去街上看新晋探花郎游街,再三嘱咐听雪画眉这事别让薛采知道,结果听雪画眉一个不察,被薛采套出了话,回去后就见薛采闷闷地在水池边用箭簇射假山,箭簇入石,假山也碎下来一块,嘉萝察觉到他面色不虞,上前从背后搂住他的脖颈,明知故意道:“怎么了,是谁惹我们世子生气了?”
薛采把玩着手中的弩/箭,新雪似得一张脸,在阳光下美如良玉,却是紧抿着唇,良久才道:“不将探花郎捉去当驸马,还来找我做什么?”
嘉萝指天立誓:“天地良心,我只是去看个热闹罢了。而且什么探花郎,全是吹嘘,我方才去瞧了,竟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嘉萝这般哄了好久,薛采才终于有了点笑意,然而那点笑意却又立刻消散了去:“其实,那样也好,他纵有一百处不如我,但也必然比我长命。”
嘉萝当即皱眉道:“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不爱听。”虔诚地吻了他的额头道:“等你父亲从关外回来,我就请父皇为我们赐婚。”
传言安远侯世子薛采冷心冷情,极难相处,但在嘉萝看来,他并不难哄,若还有余气未消,便抢了他的弩/箭把玩,一不留神伤到自己,他便再顾不上生气了。
回忆间,嘉萝已走到皇帝他们身后,薛采听闻动静,回头一看,却是极淡漠的一眼,转瞬便收回了目光,嘉萝心蓦地一抽,她从前只见过薛采用这种眼神看除她外的旁人,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皇帝见嘉萝来了,十分高兴,与薛采介绍嘉萝,薛采也只是微微地一颔首。
薛采手上的那枚袖箭,在现世中她也见过,袖箭穿破力强,发动时用大拇指扣着发射更稳,但在未经完善前若用力握住,很容易被其划伤,不过当时薛采并不放在心上,是后来嘉萝要他改装,他才进一步完善的。
她这时便脱口问道:“世子右手拇指上,是不是多了一道小口子?”
薛采怔了一下……她不说,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当即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嘉萝淡淡笑道:“不过是见袖箭两侧有尖锐凸起,猜测罢了。”
——
晚些时候皇帝在御花园设宴,席间薛采的衣物被嘉柔公主的婢女打湿,皇帝担心薛采受凉,命其下去更衣,嘉萝注意到嘉柔公主之后也借故跟了去,于是过了片刻,也寻了由头跟去,结果在游廊旁的假山附近看到了嘉柔公主和薛采。
嘉萝藏在廊柱后面,见嘉柔公主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来,非要给薛采上药:“我听说下午世子射箭时受了伤,我这有番邦进贡的上好伤药,我给你上一点……”说完不顾薛采的阻拦,硬是拔开了药瓶的红绸子,给薛采上了一点药粉,之后抬头小心地观察薛采的反应。
薛采冷嗤了一声,看着嘉柔道:“公主在看什么,是在等迷/幻/药发作吗?我竟不知道,哪个番邦小国会堂而皇之地进贡催/情/药。”
嘉柔的脸霎时变得惨白,看着薛采不可置信道:“你你……”
薛采慢条斯理地将药瓶放回嘉柔手中,唇边带了一点笑意,声音温柔至极,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毒蛇吐信一般,令人遍体生寒:“我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又去过波斯天竺,见过各色香料,这掺了催情香料的伤药,寻常御医分辨不出来,可瞒不过我。这次就算了,下次若敢再犯,我就把这药用在你身上,然后将你丢去青楼妓馆,你信不信,就算东窗事发,皇上也不会追究。”
嘉柔吓得连连点头,薛采最后阴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了。
嘉萝恋恋不舍地目送着薛采,等人走远了,才从廊柱后面出来,嘉柔这时瘫软在地,见嘉萝突然出现,脸上更添惊惶之色:“你……你都听到了?”
嘉萝笑着点了点头:“我说姐姐,这样荒唐的事也亏你干的出来,这大庭广众,前边正在开席,你就全然不计后果么?还是说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让薛采娶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薛采,薛采不愿意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逼他,啊,不过说起来……”
她慢慢地俯下身,看着嘉柔笑道:“你梦寐以求,不择手段想要做成的事,其实薛采自愿跟我做过,这种事,本来就要讲究你情我愿嘛,不然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嘉柔猛地瞪大了双眼:“不可能……”
嘉萝也不与她分辨:“你不信就算了……”将手掌摊在她面前,手指并排朝里勾了勾:“把那个催/情/药给我,不然我就把今日所闻告诉父皇,父皇将薛采当做眼珠子似得疼,远胜你这个亲生女儿百倍,你说要是父皇知道了这事,会怎么对你呢?”
嘉柔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将药瓶交给嘉萝:“好妹妹,父皇平日里最疼你了,你何苦跟我这个不受宠的姐姐计较,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好说好说,我也不是那等绝情之人……只是宫里向来严禁此类药,你怎么得来的?”
“我打听已久,上月波斯商队来朝,商队会带少量这种香料,刚好那几日又是宫灯节,父皇带着我们微服看宫灯,我便找了借口偷偷溜了出来……”
嘉萝点了点头:“这样啊,那就多谢姐姐了。”说完拿着药瓶起身往回走,她将这药藏进怀里,一时心情大好:有了这药,倒可以给忘尘一点颜色瞧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