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听完姚秀娥的一通怒骂，贺淑仪其实并未显得有多伤心。因为婚姻这个东西，在她身上早已是名存实亡，有跟没有，对她而言，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离婚”这个字眼，现在也掀不起太多的波澜，因为这又不是第一次提离婚了。之前姚思平被安排到黑石铺去读初中，就是姚根松以离婚为条件换来的。贺淑仪假装先口头答应，后来却没有去办手续。
她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去办理离婚手续，最主要还是为了给儿子能有一个看似完整的家，为了儿子不被某个后妈给欺负，为了儿子自始至终都能够姓姚。
“今天那边的老宅子搞得怎么样了？”姚秀娥为了不让贺淑仪陷入绝望，她不忍重提刚刚那些恨事，所以开口问起了老宅子的情况。
“你觉得，如果我跟他办了离婚手续，把思平送到县里去读书怎么样？”很显然，贺淑仪并没有接受姚秀娥的好意，反倒是想就在此刻，把这个艰难的选择做一个了断。
“你现在不要想这些，船到桥头自然直！说句难听的，就算思平不读书了，你们母子俩也饿不死。”
“那不行，书还是要读的。你帮我分析分析，我要真离了，会怎么样？”
如果真离了，这笔买卖到底合不合算？姚根松的口头承诺会不会变卦？会不会遭到儿子的反对……
此刻，贺淑仪的脑子里混乱极了。
“肯定不能离。”
“为什么？”
“不离，你还是姚家寨里的人，不离，你还是思平身边的亲妈，不离，姚根松至少在你这里还有牵绊跟顾虑，不离，你就永远还有翻身的机会。”
“但是如果我不离，思平恐怕这辈子就真的没有书读了。”
“那你就这样，回去先问问思平，看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他现在毕竟已经成年了，你也应该多听听他的意见，让他自己做主。”姚秀娥这把牌打得很好，既然我跟你没法达成一致，那我就把你往能说服你的人的身边推。
两姑嫂一直在酒坊聊到十点多，姚秀娥怕贺淑仪在路上想不开，还特意亲自给送回了粮站。
回到家，贺淑仪想了一晚，有关姚根松所提出来的条件。她知道，同样的戏码不可能再演第二遍。这次如果答应了姚根松，那自己势必就会被要求先去办手续。办完手续，那这个婚可就真的离了。
次日，贺淑仪在老宅子里搞卫生时，她把昨晚的通话内容，全部如实地告诉了姚思平，并且郑重地想征求儿子的意见。
“妈，你别说了，我没有爸。”
“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你应该知道，读书对于现在的你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
“读书是很重要，但是你叫我以后跟着他，那我宁愿去死。”
贺淑仪其实早已料到姚思平不会同意。
这孩子心眼实，从他几次打架的原因就能看出来，为了维护别人，他是那种可以连命都不要的人。
你可以说他鲁莽，但绝对不能说他虚伪。
“妈，如果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那我以后就逢山开路，如果读书是我唯一的渡桥，那我以后就遇水搭桥好了。”
“怪妈没本事，不能让你把剩下的书读完。”
姚思平没有再接贺淑仪的话，扛起外面的锄头和斧子，独自朝着寨子后面的南侧门走去。他一想到姚根松那副丑陋的嘴脸，现在就浑身充满了力气。
正好，荒废了这么多年的菜园子里也长满了楼高的杂树，一斧头下去，就像剁掉一颗脑袋般轻松。伴随着“咔咔、嚓嚓”的断木声，不一会儿，园子里的地上就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各种不知名杂树的尸体。
砍完树，挖掉根，刨光草，还真别说，裸露出来的棕褐色泥土，依稀可见当年的菜土和菜巷。时间虽然改变了外貌，但改不了多年的沉积。
“两张床、饭桌子、凳子、二楼木梯子、厨房的柜子，对了，还有一个八仙桌。”
“妈，你在嘀嘀咕咕写些什么呢？”从菜园子回来的姚思平，见贺淑仪在神神叨叨地用纸笔记着东西，便好奇地问了句。
“我把这些要换的家具都记在纸上，免得给忘了。”
“我看那个厨房的柜子还蛮好呀，没必要换了吧？”
“这你就不懂吧，如果是很多年没用的木家具，你可不能光看它的表面。我告诉你，这些东西的几条腿，里面全部都变成了空心，要么是被虫咬了，要么就是打湿给沤烂了。你看上去感觉还能用，可实际上稍微摇一摇，或者放点东西在上面，它一下就垮了咧。”
看人跟看东西何尝又不是同一个道理，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样子，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样子。
“那这些都要买？”
“本来是可以请木匠来家里做的，但是我们家现在没有木材。明天你跟我去县城先看看价格，再决定买不买吧！”贺淑仪叹气道。
晚上回到粮站，贺淑仪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便被姐姐贺淑端给拽进了卧室。
“妹子，姚根松要你去办离婚手续，来换思平的读书机会？”贺淑端一脸严肃地质问道。
“姐，这事儿我本打算吃完饭再跟你说咧，你从哪里晓得的？”
“镇子上的人都晓得了。”
“那肯定是秀娥说出去的，昨晚我不是去她那打了电话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
“姐，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贺淑仪一脸认真地看着贺淑端。
贺淑端没有立即接话，而是沉默着坐在了贺淑仪旁边的床上。
她是老师，比谁都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大女儿韦芙蓉，之前因为成绩不好没考上高中，但她没有选择放弃，而是找门路托关系，将女儿送到了巫南县城去读师范类中专，将来毕业后，韦芙蓉也能在幼儿园甚至是小学混个稳定的工作。
贺淑端当然知道，如果姚思平错过了这次读书的机会，以后恐怕就真的要像那些跑去南粤打工的小青年一样，只能熬时间卖苦力了。
而且更关键的是，姚思平其实只差最后一年了，读完高三就能参加高考。即便考得再差，花钱都能买进民办高校，再不济也能混个大专文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