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别逼我臭脚穿新鞋
覃晓雯在听到四十二这个数字后,脸上立马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浅笑,斜了姚思平一眼,随即起身拉开挂在肩膀的帆布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蓝色油纸皮包裹递了过去,“给!”
蹲坐在小柴墩子上的姚思平放眼望过去,瞧着纸皮包裹露出的头和尾,他就已经知道这里面是一双鞋了。
不过,内心的疑问又促使他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去接过来。
“快点!”覃晓雯微嘟着嘴轻吼了声。
姚思平接过来,打开油纸皮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双胶鞋。鞋子灰底白面,且印着红f徽标,这可是当时青少年最流行的回力鞋了。
“这是四十三码,你试下看!”不等姚思平开口,覃晓雯直接一道命令袭来。
这可把姚思平给急死了,他现在心里闪过了一万个疑问。
她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送我一双鞋?
看我可怜吗?
还是买错了尺码没人穿才送给我的?
……
更加麻烦的事还在后面,现在就叫自己试穿,我的天。
目前他脚上穿的这双烂袜子已经三天没洗了,那味道不比封藏已久的豆豉要淡。更何况,两个大脚指还都破了洞,那露出来的脚指头神似两颗儿菜的菜头。臭脚穿新鞋,真的是暴殄天物呀!
妈耶!自卑的男人怎么就这么多心理活动呢,简直比女生的小心思还难猜。
“那个……,你等我先把这个……,把这些柴劈完好不?”说完,姚思平就把纸皮又重新包好,然后起身放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让他试个鞋怎么感觉像要了他的命似的?覃晓雯大为不解。
看着他又重新抡起了柴刀,覃晓雯简直要被眼前这个婆婆妈妈的猪脑壳给气晕了,随即伸直了腰板,怒目圆睁地对着他大吼一声:“你试不试?”
姚思平听到后仍不为所动,覃晓雯见状,便腾的一下直接站起了身,单手拎起裹鞋的纸包就往里屋冲,进屋走到姚思平的床前,将纸包往床上一扔,回头再走到火塘前,拉好身上的布袋子,冲着坐在小柴墩子上还在劈劈砍砍的姚思平“哼”了一声就气冲冲地转身出门走了。
“喂——”姚思平见状,赶忙起身一边喊着一边就往门口冲去,想叫住,却没能叫得住。
幸好这条干渠路很宽,随便怎么冲都不至于会掉进沟里。
“哎,你慢点走行不行?”跟在覃晓雯屁股后面的姚思平,在走出百米远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门也忘了锁,手电筒也忘了拿。
覃晓雯现在可不管你那么多,只管一个人磕磕绊绊地往前冲,姚思平是想回头又不能回头,只好跟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赶。
隔得太远怕她摔着没人扶,离得太近又怕被她怼到没有脸,这黑灯瞎火的两个人,一路上也算是反面演绎了那句“她逃,他追,她什么难飞”。
过了女儿渡,覃晓雯突然停在桥头,漆黑中转过身来对着姚思平说道:“你走吧!”
呀!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呀?
姚思平脑子里灵光一现,还真是挺熟的,上午江艾可就跟他说过一句跟这一模一样的。
“我还是送你到寨子门口吧!”
“不用!”
“别啰嗦,走走走!”姚思平有一点点不耐烦地吼道。
“我说了,不用!”覃晓雯的女孩子脾气一上来,同样也很不耐烦的回吼道。
正当姚思平试图拉起覃晓雯的胳膊硬要拖着她往前走时,覃晓雯却不自觉地把身子用力往后靠了靠,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对抗此时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挣开了被拉起的胳膊后,覃晓雯似有委屈地问了句:“你为什么就是不愿试鞋?”
眼看强行护送的计划失败了,姚思平此时也不想再激怒对方,于是略带腼腆地用手指扣了扣头皮,然后哈着腰笑着脸贱兮兮地答道:“三天没洗脚了!”
哈哈哈,简直要笑死。
这估计是覃晓雯这辈子以来听过的最搞笑的一个拒绝理由了。
听罢,覃晓雯便一个人沿着覃坳的菜土飞快地向着寨子门跑去。
“喂,你跑什么?”
姚思平虽然嘴里喊着,可身体却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随着覃坳寨门前的照明灯下渐渐显露出一个绑着中马尾的女孩身影,姚思平这才确定覃晓雯到家了。
虽然他心里仍然记挂着那没上锁的大门,但倒也不是担心家里会进贼,因为实在没什么值钱东西可偷。其实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怕被老妈发现了那双新鞋。
当姚思平一路快跑地回到家后,首先第一件事便是悄咪咪地溜进了自己的卧房。他从床上拿起那双新鞋左右反复地看了又看,顿时,那可怜的自尊心又再次翻涌而来。
他知道,就目前的处境来说,覃晓雯会主动送他一双新鞋,绝对是出于可怜。可怜自己从小就被人说成是“没爹的”,可怜自己被学校开除了,可怜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牢狱之灾”,可怜自己现在脚上这双胶底白网鞋穿成了“烂帮黑布鞋”。
但千算万算,他甚至从来都没有去想过,一个女孩子主动送东西给一个男孩子,或许覃晓雯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好意呢?比如:可怜中能不能夹杂着一点点的喜欢?
当然,今晚的覃晓雯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她开口问鞋码到最后摸着黑回家,这份从未有过的勇气如果不是一鼓作气地撑到了最后,她真怕自己中途就会怯场,会害羞,会退缩。
就在刚刚从菜土往寨门跑的路上,其实她有想过一万次回头去看一眼。她不停地在心里问着自己,桥头的那个男人,到底会不会目送自己回家。直到她穿过寨门前的照明亮光,将自己隐身于寨内的阴影中时,再回头,弥漫于江上的浓雾,不仅弄丢了远方的视野,同时也湮没了桥头的男人。
姚思平把新鞋重新给包裹好以后,小心翼翼地藏进了床底的木板下。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拿出来穿,或许要等脚上的这双穿烂,也或许要等到大雪覆盖了两岸的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