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敌敌畏永远的神!
年轻人不睡觉,长辈还是要睡的,为了不吵到李阿姨睡觉,两人坐到了后院的台阶上。
吴旗拥比面试还要紧张,这可是完全没有经过准备的,不知道哪句话就会点爆常巍的脾气……
但!还是要装一下,至少气势上不能落对手一头。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身边这位还是血气方刚的男人。
常巍也不知道身边坐着的女生在故作镇定,他手里的大手电照着长势不一的菜地:“现在能说了吧?吴旗拥,为什么要绝交?”
他不再拿林山拍的照片逼她回答,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也不催促。
吴旗拥带起帽子,揣着口袋,望向前方,想就这么耗着,死鸭子嘴硬:“没有什么。”
“?”常巍扯开嘴角,气得笑出声,“早上还聊得好好的人,下午以后就失联了,三年来躲我躲得那么明显,是我不配得到一个交代吗?”
她想走,想能躲就躲,可是常巍的坐姿太过霸道了,把后门口全部拦住。
“不是。”是她不敢交代啊!“等任务结束就……”
“就个屁。”常巍拨了一下手电的开关,眼前陷入一阵短暂的黑暗。
月球正好半明半暗,交接处没有一条明确的分界线,就像吴旗拥此刻,不知道如何选择吐露心声,她也挺焦急的,因为快装不下去了。
无非是实话实说,和继续找借口隐瞒,她的情感经历是一张没有内容的答题卡,即便上面依旧印刷部分问题,但她思考了三年,仍旧无法落笔。
说实话等同于告白,她打死也不。
缄默是吴旗拥的答案,常巍什么信息都没得到:“不说算了,既然不愿联系,又何必接这个任务……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
是啊,没有她也会有其他人……吴旗拥眼里的不悦一闪而过:“事急从权,任务最重罢了。”
明明这段时间相处渐渐回归常态,现在又开始了……
不能赌气,得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常巍自嘲说:“行,就是感情淡了呗,大学里见着更优秀的人,对比一下,嫌弃我了,作为曾经相处还不错的朋友,留个面子,让我有点自知之明是吧。”
满满的,全是怨念。
“没有……怎么这样想?你好得很,都说是我生活上的问题。”吴旗拥继续苍白地辩解,觉得她就不该回那条已撤回的信息,假装没看见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哦,好人卡都发了,懂了,我总觉得你多少应该和我交代什么,是我不配,所以在你眼里活得就是个笑话。”常巍撑着膝盖要起身,不打算谈下去了,俨然是聊崩的前兆。
直觉告诉她,如果常巍走了,他们真就没有回头路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吴旗拥突如其来的不甘心轻而易举踩过理智和怯懦占了上风,闪电般抬手拉住他的外套,忙说:“不是!你别瞎猜!我没有!”
“你没有?没有什么?”常巍已经站起身,一只脚踩在了上一级台阶,只是被吴旗拥牵着袖子,微微俯身,继续问,“没有发好人卡?”
“没发好人卡……”人着急的时候,面对仅有的两个选项,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是心中所想时,容易脱口而出。
甚至心慌意乱的当事人吴旗拥,还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常巍把手电背到身后,得意地问:“哦,没有不配?”
吴旗拥毫不犹豫:“是我不配,我才是个笑话,你不是。”
常巍听着不对,试问:“你三年不理我,是生我气了?”
“没有。”妈的,有完没完。
非此即彼,常巍点点头,又立刻接着问:“那就是生自己的气了。”
“……”还要问!怎么这么烦!再问下去,她迟早要破防。
“为什么?你想和我保持距离?因为你听说我谈恋爱了,要避嫌?”
“这不是应该的么?”吴旗拥梗着脖子,无比烦躁,“霍依不也说了……”
哦豁,玩完。
没等她的手腕垂下,就落入了常巍向上托的掌中。隔着衣袖,吴旗拥感受着这只手的温暖和轻柔的力量。
常巍的手掌朝上,就真么摊着,没有桎梏的意图,她随时可以挣脱。
完了完了完了,吴旗拥什么也不敢做,她只知道自己要输了。
“霍依好歹每个学期都还会发问卷调查给我。”霍依居然吃了瓜也不问他,还装模作样的发那些调查作业,求他帮忙填,班里吃了瓜的同学都不来向他求证,全信了林山的邪,真以为他是“低调”呢,搞得自己被坑了整整三年,气死了。
常巍又气又喜:“也就你这样,要是换作别人,我早他妈拉黑了。”
拉啊!吴旗拥无能狂怒。
一束强光照过来,是李阿姨关切地询问:“你们两个大晚上不睡觉跑下来,是阿姨白天妨碍你们约会了吗?”
常巍肩膀轻轻颤抖,笑声从鼻腔悄悄出来。
吴旗拥藏在帽子里的耳朵热哄哄的:“不是,没有。”
他笑什么笑,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坦然,一副“我们清清白白,随便说”的玩笑态度,都不解释一下的吗!?
更何况,这站位,这装备,这夜色,确实像极了教导主任抓早恋的场面,吴旗拥不安地脚步摇晃,和常巍稍微拉开一点距离。
常巍叹气:“阿姨……您怎么醒了?”
那手电晃了晃,调了最低档,不再照着人,就是李阿姨的声音还带着睡梦的疲倦:“我房间的玻璃被你的手电筒晃到了,那反光把我直接从梦里闪醒,我还以为有人偷菜呢。”
说着,李阿姨打了一个哈欠。
常巍自认倒霉,默默地关了手电筒:“……”
“上楼睡觉了,明天还要干活呢。”常巍说完,推着神游的吴旗拥往屋里走。
直到吴旗拥再次躺到床上,她才意识到,刚才没人去解释,他们不是约会。
可常巍对她的态度,从第二天开始,就变了,有回到高中时的样子。
首先,常巍不喊她体委了,即便自己满脸都写着拒绝,这人依旧视若无睹。
敌军不仅不投降,还胆敢大肆进攻。
“早啊,旗旗。”常巍两点多睡的,六点起来,依旧精神抖索,神采奕奕,已经招待完吃早饭的支教组,常巍上楼从她身边路过时,还抬手往她头上摁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吴旗拥心情复杂地重新扎好辫子,戴上常巍那件外套的大帽子,又把半张小脸遮住。
其次,常巍靠近自己后,会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存在感,像是在领土边界巡逻的雄狮,就连李阿姨,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吴旗拥站在楼梯处,看着走过的常巍迈着轻快的步子上了楼,一会又提着锄头从台阶上跳下来,她忍不住啧一声,“你小心点!”
“嘿嘿!”常巍立马停下,笑得眼睛眯成缝。
昨天晚上的谈话,常巍不提,她也跟着装失忆,这也算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了。
这么大早就闹得鸡飞狗跳的,起因也是地批下来了,然而常巍上上下下好几趟,最后手里只拿了把柴刀:“你跟我上山去吧,我怕有数学题不会做……”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撒起娇来了……吴旗拥还戴着帽子:“去干什么?”
常巍:“挖笋。”
吴旗拥疑惑:“你现在挖笋,那什么时候开荒?”
“开荒嘛不急,还有道手续没下来,就是出了个结果,使用还得再等等。”常巍把柴刀装进藤篓里,讲起他的打算,“昨天林山被马蜂锥了,等下个月开始,蜂类活动会更频繁,我们先备好笋果水,这东西可以治蜂蛰。”
“那一起去吧,现在说不定还有枞树菌?”吴旗拥拉一拉帽沿,又揣会兜里,跟他下楼,“阿姨呢,你和她说了没有?”
常巍把藤篓背上:“我告诉她了,阿姨在后院配敌敌畏,让我也带上山去给竹子杀虫。”
山里信号断断续续,吴旗拥得拍工作记录,就带上了小摄像机,绑在手臂上。
地上被走出的两条脚掌宽的深浅不一的黄褐色土路,平行的蜿蜒入山林里。
进山的第一片枞树林里,地上还七零八落地掉着空壳枞树果,淡淡白褐过渡色的菌子躲在树脚,撑起小伞。
常巍走在前面边挖枞树菌边轻轻哼起歌,声音抑扬顿挫:“红伞伞白杆杆,吃了一起躺板板~”
真下头。吴旗拥又走了两步,不知不觉也跟着哼了起来。
两个人哼着,背篓里的枞树菌越来越多:“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
“看这,红伞伞。”吴旗拥站在一棵枞树下不动,用枯枝撩开藤蔓,把红伞白点白杆的毒菌子暴露出来。
常巍瞄一眼:“眼睛真好,不如找找枞树菌?”
“找呗。”
两人一路走,一路讨山货。
复兴村的竹林很少有枞树林那样一大片的,它们多是在路边,这里一蔸,那里一蔸,水边的黄竹毛竹更是有着凌云之势,做竹筏都嫌大。
有的笋已经长大,刚刚过了食用的年纪,挖不了了,有的黄竹笋很细,小指肥的没有几根,平常炒菜用也就罢了,用来做笋果不太好。
常巍轻车熟路的把吴旗拥往另一座山带去,这座山也有枞树林,枞树边上还有村民们栽的柚子树和柿子树,当然,现在已经荒废了。
来了这边的竹林,吴旗拥认出来了:“这边是苦竹了,笋大。”
苦竹的笋普遍很大,当它在地上冒出尖尖后,地里埋着的肚子已经很多肉了。
而他们找到的第一个笋,露在地表的口径也就比扣肉碗小了一圈——这绝对是颗大笋,再晚一点就老了。
常巍都没拿锄头,用砍藤开路的柴刀挖掉苦竹笋周身的土,正准备撬开,一道题弹了出来。
【计算题:一棵锥角为π/3的圆锥底面半径为5,一刀斜切出一个平面,刀刃经过的截面与底面直径相交,夹角为2π/3,求截下的楔形体体积。】
“这是什么?!”常巍麻了,他怎么这么倒霉,学什么,不考什么。
吴旗拥上手:“这是一元函数微分,考察几何应用。”
“这破题,什么时候结束啊。来走开点,要杀虫了。”解了题,挖了个大笋,常巍对着路边长虫的一个竹蔸喷药水,“敌敌畏永远的神!”
……
“人一躺,布一盖,全村上下等上菜。”
“棺一盖,土一埋,老少爷们哭起来。”
“???”李阿姨在大堂里看着新闻,听到歌词内容,脸不自觉皱了起来,看到两个人满载而归,除了藤篓外,还拖回来几根细竹子,嘴一瘪,极其嫌弃,嘟囔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什么爱好……”
早上进山,下午开荒。
笋都让李阿姨拿去处理了,他们把竹子劈成竹篾,把后门外面的荒地用竹篾做成篱笆圈了起来。
一个角落里,常巍放了三个蜂箱:“糖厂还没开,我们试试看今年能不能养出蜜来。”
复兴村养蜂的人家不少,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三五箱,农家乐的蜂箱从后院移到了新开的果园里。
嗡嗡的蜂声不绝于耳,常巍身上带着白纱罩子,吴旗拥给他搬砖,垫平放置蜂箱的土地。
“挺好,柚子花要开了。”吴旗拥看着果园里的野蛮生长的低矮柚子树,又看看蜂箱边上的挺拔的枇杷树。
果园里只有这一颗枇杷树,虽然地势在农家乐之下二三米,但树冠已经到了农家乐的二楼。
吴旗拥不禁感叹:“哟!这颗枇杷树好高啊。”
常巍看过来,笑笑:“这棵枇杷树是我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