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肉了
这见面的时间提前，超出了吴旗拥的预期，话有些烫嘴：“好……好久不见。”
联系是她主动切断的，常巍能来接她，估计是碍于她现在的身份了。
吴旗拥局促地在泥堆下站着，默默地自我说服。
“扣住抓稳，这泥很滑。”令她安心的是，常巍也没有选在这会寒暄，给她递了带扣的红色绳子，还体贴地问，“绳子还会绑吧？”
“……会的。”这些操作高中每学年都会在野外拉练时培训一次，吴旗拥大学更是热衷参加这类活动，绑得异常熟练。
在常巍的帮助下，吴旗拥踩着斜坡上了土堆顶部，在脚踩到泥的前一秒，被常巍像提箩筐似的整个提起来，放到了石块上。
看着眼前这条在湿泥堆上刻意铺成的石块路，每一块石头之间的距离都不大。
常巍在前面牵着绳，吴旗拥跟在后面走。
走到石头路的尽头，常巍又护着她跳下来。
吴旗拥走路有些踉跄，一路风尘，每天休息的时间不足五个小时，有时候浅浅睡上一两小时，又上了车，在山路十八弯的途中补觉。
常巍等她走出站稳，才替她解了绳子：“我看你黑眼圈挺重的，回去就先睡一觉吧？”
两颗头凑太近了，吴旗拥不敢呼吸，没有说话，但她点了点头。
……
穿过河边的毛竹林，一条竹排在那里等着，看到渔夫和他脚边的两只鱼鹰，吴旗拥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是只有两个人的路了。
“阿巍，你们专家读几年级了？成年没有？”渔夫的竹排上落着两只鱼鹰飞到了水里。
常巍最后上竹排，给渔夫介绍：“我同学，吴旗拥……在念研究生。”
吴旗拥放下包，终于歇下来了：“您好，我叫吴旗拥，旗帜的旗，拥护的拥，不用叫我专家，我不是数学专业的。”
渔夫震惊：“吴同学好……一路上累坏了吧？前面山体滑坡，那车送你到哪了？”
“人家走过来的，别问了叔，让她松口气吧。”常巍在竹排尾找了张空竹椅坐下，背对他们，做倒船。
吴旗拥暗暗赞成，她真的挺累，今早路上吃的干粮也消耗差不多了。
竹排在水面划开一道鱼尾波纹，天光乍破，百鸟朝阳，渔夫用桂柳话即兴唱起了山歌：
“心想唱歌就唱歌嘞——心想打鱼就下河——心想活着不困难喂——打开课本学数学——”
“真好听。”渔夫的歌声穿透力强，真的很解压，吴旗拥难得出声赞美。
渔夫哈哈大笑，接着唱：“取笑多——东海取笑岩洞河，人人都在学数学呀，我是老刀重新磨呀～重新磨。”
吴旗拥往后微微侧头，又扭回来：“阿伯，你们村的都会唱山歌吗？”
“没几个人会！他是我们村的歌仙！”常巍突然加入群聊。
“小吴同学，您原来是读什么的？”渔夫和吴旗拥聊起来，常巍专心在排尾发信息，又退出了他们的群聊。
吴旗拥：“机器人。”
“读书好哇，机器人也好。”渔夫调侃，“你看阿巍回家半年，学农就是回来当农民。”
一直低头摆弄手机的常巍立刻澄清：“什么啊，我已经通过单位的面试了，只是报道的日期还没到，在家放假而已。”
吴旗拥还记得，常巍大一还跟自己聊过，他学的专业是环境科学与工程下新开设的自然环境保护，目前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学数学，到了期末还洋洋得意地“关怀”自己的数学复习情况。
大概就是当初笑得多猖狂，现在学得就多头秃，否则也不至于请求支援，还到了s级的程度。
到如今，整个临照县，已经只剩他手里这一家农家乐，也不知道，四年不用学数学的常巍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竹排缓缓靠了岸，吴旗拥回过神来，常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渡口站着的那个叫李阿姨，是来接我们的。农家乐就两个人，她原来就是店里的服务员，数学学得还行，能留下来帮帮忙。”
吴旗拥问：“常巍，你爸妈呢？”
常巍低头看脚下：“上个月进货去了，现在回不来，在隔壁省帮开车拉货。”
李阿姨很热情地过来，作势要接住吴旗拥的支援包，常巍伸手挡住：“回屋吧阿姨，我给她拿着。”
“吴专家想吃什么？”李阿姨不甘心，还要继续关怀，“我也不知道你们大学生爱吃什么喝什么——”
“阿姨您醒醒吧，我们店里只有油麦菜。”常巍打断她。
李阿姨继续叨叨：“渴不渴？不过专家应该喜欢喝奶茶吧？女孩子好多都爱喝，我女儿也爱喝，那个满杯百香果……”
“没有满杯百香果，只有满杯白开水。”常巍说完，又补了一句，“当然，这些以后都会有的。”
“我叫吴旗拥，旗帜的旗，拥护的拥，是来后勤支援的，”吴旗拥再次纠正，“别叫我专家吧，就叫名字挺好的。”
常巍：“那我还是叫你体委，可以吧。”
吴旗拥是他们班的体委，是体育老师钦点。
就因为他们班的校运会金牌有一半是她出力拿下的，当年高一她跑完女子三千米拿了第一，不仅不用人扶，还能一路小跑直接去参加跳远决赛，又拿了决赛第一，把同学们震住了，纷纷顶礼膜拜。
原体委赛后当即让位，双手奉上体委的头衔，态度虔诚，看着她就像看着一束发出荣耀的光。
“旗旗，到家了。”李阿姨进屋就进厨房给他们两个弄吃的，“很快的啊，等等。”
常巍选了张饭桌，把包放椅子上，挑眉：“坐啊，旗旗。”
“……”
常巍掏出手机：“旗旗，先把我的好友加回来？”
吴旗拥眨眨眼：“我没拉黑你啊……”
“哦。”常巍不咸不淡地应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打。
吴旗拥看着新消息提醒，点进去。
【cw：好久不见。】
吴旗拥目光离开手机，看向对面给她发消息的人：……
唉。
“咕咚”
特别关注的特效音，常巍挑眉，桌子底下，他拇指有些抖，点了两次才点开。
【∞：好久不见】
吴旗拥：“行了么……”
常巍一直盯着手机看，终于点头了。
“你们这三点就出发的，大早上也没吃什么。”李阿姨把油麦菜汤端上来，这玩意儿他们已经吃了一个月了，“喝粥还是吃饭，五点半那批搜救组来的时候煮的，都还有多，肉是真的没有了，旗旗不好意思啊……”
“没事，吃得惯。”吴旗拥表示不介意。
常巍收好了手机：“吃饭吧，粥不管饱，肉的话，我今天再去想想办法。”
油麦菜甜嫩清脆，刮油神菜，可现在他们都没有多少油水可刮，还得硬着头皮吃。
看常巍吃得可香的劲儿，吴旗拥忍不住问：“这油麦菜你们吃了多久了？”
“一个月没断过了，天天吃。我们偶尔能等到一批捐赠物资，这时就能吃上大块的肉了。”常巍向她保证，“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支援者只吃青菜的。我一个礼拜会下一次河，正好今天到时间了，可持续捕鱼。”
吴旗拥见他眼里强行凝聚出来的微光，有些触动，放下过往种种，以一位支援者的身份严肃保证：“那你也放心，既然我来了，以后就会不用再为了有没有肉吃而发愁。”
常巍听完保证，由衷地笑了：“谢谢……你今天休息，回复体力，有事明天安排。”
吴旗拥想争取点时间：“先解决农家乐设备的问题吧，店里有什么还没答题的设备可以先解了，我再去睡。”
“设备还挺多的……不急这一会，”常巍皱眉，“你先去睡吧。”
“现在是七点零五，还有人没吃饭的吧？”吴旗拥看手机时间。
常巍：“支教组还没吃……那就先看看我们的冰柜？冰柜有还肉呢，不知道坏了没有。”
“好啊，进组。”吴旗拥跟着常巍去了后厨，组队，“数者生存为数不多的buff，一个是组队，一个是首次解锁之前的食物不会变质，今天的肉有了。”
【自动分配队长权限：吴旗拥。】
李阿姨觉得很神奇：“这个队长是随机的么？”
“不是，首次组队，会自动分配到数学最强的人。”吴旗拥的手已经碰到了冰柜门，“冰柜东西多么？”
冰柜李阿姨用得多：“挺多，有冻肉、鸡蛋豆腐、虾和馒头包子这些。”
【计算题：冰柜里的冻肉大小重量相同，摸出冻肉的概率是1/6，其中冻猪肉有三块，冻牛肉一块，冻羊肉两块。请问，连续两次不放回，两次至少摸出一块冻猪肉的概率是多少？】
吴旗拥：“居然是道概率题？”
“题型变了？上次我拿到的是微分。”常巍说，“我能看看题吗？”
队长开启全队共享就能，吴旗拥把题放出来共享，还给他们看了自己的解题过程。
常巍失落地说：“我还没学到，这段时间还在看导数的定义，看书挺简单的，可是题好难。”
“多练练就熟能生巧了。”吴旗拥提交了答案，手上的门扣送动，“开了。”
“有肉了！”李阿姨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伸手掏出一块冻猪肉，豪气地决定，“今中午的菜谱！一荤一素！”
李阿姨转头，轻轻地和跟吴旗拥说，怕自己嗓门太大，把这宝贝震碎了：“旗旗，你先去休息！走了那么远过来，都还没没休息，就给我们开冰柜来了。”
常巍转身离开厨房：“体委，肉给你解决了，我带你去房间休息。”
农家乐是三层半的平房建筑，员工住在第二层的后半区域，用水泥墙和前区的餐厅隔开了。
新房间很干净，一看就是用心收拾过的，床被枕头还有洗衣液的清香，阳台面朝后院绿油油的油麦菜菜地，光线好，通风好。
一尘不染的书桌上，摆着她喜欢的一套手办，这是去年才出的新番，她一直追着，没想到常巍也追，还买了这个！
“你眼睛有血丝了。”常巍执意让她先睡一觉，手扯住了吴旗拥的外套衣袖。
从大学辗转几处，才来到大山里，吴旗拥搓搓脸，困意就涌了上来，也不再坚持：“好吧，那不用喊我吃午饭了，我可能要睡到下午……”
房门一关，安静了不少。
吴旗拥倒在床上，心情复杂，从进到农家乐以后，常巍的态度又变了，似乎还是在意的……一路跋涉，她抵不过疲倦袭来，昏睡过去。
八点多，支教组来了复兴农家乐吃早饭。
“哇！又有肉了——”队里多的是年轻人，半数以上还都是大学生，所以他们也不管常巍叫老板，“学长！你们去哪里弄到肉的！又来新物资了吗？！”
“物资到得好快！”
常照把菜都码在长桌上，一排的铁勺，随他们吃多少舀多少：“不是物资到了，是上面派的后勤支援到了。”
吃上肉的小伙子小姑娘们真的哭了，被这肉香美哭的：“感谢后勤组！”
“我好感动！好大一块肉！我落泪了，你看。”
“我看到了，它从你的嘴角流出来了！”
“我让你看肉！！”
常巍在一旁笑着，看到大家脸上洋溢着喜悦，内心也柔软许多：“中午有一道羊肉汤。”
欢呼声和掌声齐鸣，都在为新来的后勤组欢呼。
而当事人却陷入了梦乡。
梦很迷离，这是吴旗拥的大二时期，没有数者生存的灾难降临，她兴冲冲地打开社交软件，打算和常巍吐槽今天实验课遇到的奇葩事。
第一个群聊对话口的内容吸引了她：
【高中不解散：03：常巍的女朋友真好看啊。】
那一瞬间，她把奇葩事都忘干净了，点进去，都是在讨论常巍女朋友的，因为同校同学拍来了照，是他们的背影。
就连老师都说，般配。
【03：常巍人呢？不出来表示表示？】
【依总：ok，我又要和一位脱单异性拉开点距离了。［猛猪后撤jpg］】
【03：你那些骚话太顶了，请你也和我拉开距离。】
【依总：你是异性？［科学与发现jpg］】
【……】
常巍没有回复，同学们都说，他这是低调，不反驳不就是默认了？
吴旗拥也觉得是这样，她也要，和常巍拉开距离，她第一次这么强烈地要疏远一个人，没有把控住力度，成了逃避……这距离被她拉成了天涯海角，整整三年，都没有回应过对方一句。
现在后悔了，后悔也晚了。
醒过来时，晚上七点，天已经黑了。
吴旗拥在床上躺了一会，才会到现实。
下到一楼，餐盘垫在热水里，常巍给她留了爆炒牛肉粒和鱼汤，肚子饿得不行，自从数者生存以来，她好久没吃过那么踏实的一顿饭了。
洗干净碗，她发现厨房里没有人，常巍也不见，吴旗拥连晒衣服的天面都找过了，一个人影都没有。
重新回到二楼，她准备拐去二楼最里面上个厕所，隔着磨砂玻璃，透出里头暖白的光和水痕。
下一刻门开了，常巍湿着头发，棕色宽松棉短袖，黑色五分裤，人字拖，走出来看见门口的吴旗拥，双双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