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最后一壶忘川河水
路尽无轮回！
丰州李觉的刻字犹在眼前。
大雾尽头是一片绝地，没有任何机缘，一道巨大的身影枯坐在绝巅，先前感知到的庞大生命力就是从他体内传出的。
那人穿着厚重的铠甲，胸口和腿部的铠甲都破碎了，他气血干枯，形容枯槁，血肉像是干瘪的树皮般附着在骨头上，如同一具庞大的干尸。
秦断看得呆了，他从没见过如同一栋高楼般庞大的人型生物，即便只是坐在那里都如同巨兽，不怒自威，令人难以接近。
“魂晶，真的没有轮回……”
刘仙凝绝望地退了一步，她看见那巨人身前的地上散落着很多不同颜色的晶体，乍一看少说有五六十枚。
“魂晶？什么是魂晶？”秦断从她眼中看到了恐惧，那是看见魂晶后才露出的，那些晶石带给她的恐惧远胜过巨人。
“服用过魂药的魂体，神灭后会化作魂晶……”
秦断心惊，那一地的魂晶竟是曾经走到此处的魂体吗？服用过先前那洞府中的魂药，最终在这里化作了魂晶？
那巨人身后的路断了，在那尽头什么都没有，轮回在这里终结，没有人能够探知到轮回的真相。
“我们必须离开，不能惊动他！一旦他醒来，我们无论如何也跑不了！”
刘仙凝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有一战之力，不论对方是多么强大的存在，但她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那些魂晶所散发出的气息都比她要强大许多倍。
曾走到这里的前人比她要强大的多，却仍然倒在了那里，她如何能匹敌？
轮回路的尽头是一尊杀神，这是刘仙凝始料未及的，她不知轮回的十万八千洞是否都是这般，但至少眼前这尊杀神是真实存在的。
“原路返回吗？”
“既然没有轮回，何必送命。”
两人走回大雾中，都失落的不再言语，直到秦断在骨桥前发现了一块石碑，先前因为浓雾遮蔽视野才没有看到。
“轮回路上竟然有碑？”
原本很沮丧的刘仙凝激动的扑了过去，她希望石碑上记载着关于轮回的秘密，好让这条断路得以接续。
“隐藏在大雾中的古碑，究竟记载了什么？”
秦断凑到碑前去打量，看见了密密麻麻的碑文，但那些文字极为古老，和当代的文字差距甚大，连他都无法识得。
“这不是我们那一界的文字……”
刘仙凝皱眉，她在碑前蹲了许久。
秦断问道：“你看得懂？”
刘仙凝摇头，但却没立刻起身，她曾经看过师尊留下的一些古经译本，上面有对异界文字的注解，此刻正在回忆古经译文，试图译出一两句碑文来。
刘仙凝神色紧张，她反复回忆与比对了许久，终于弄懂了其中几句的大致意思。
“奈何桥……”
刘仙凝在震惊中起身，她目光呆滞的看着那横跨深渊的惊人骨桥，这座不可思议的骨桥不知是如何建成的，也不知在此经历了多少岁月，更不知曾有多少强者走到这里！
这座充满神秘的骨桥，竟在碑文中被异界强者称为奈何桥！
“黄泉路与奈何桥……”
秦断呆住，华夏民间传说中的奈何桥竟然真的存在，只是不知在这深渊下是否真有一条忘川河，在忘川河边是否……
秦断想到这里，突然看了一眼那石碑，“难道这就是……记载着前世今生的三生石？”
秦断凑到碑前左边敲敲右边拍拍，很想看一看他的前世是否曾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不朽清名。
“他是白痴吗……”刘仙凝目瞪口呆，那只是一块普通的记录碑而已。
“这是什么？”
秦断发现记录碑的底部有一小块色泽与周围不同，上面雕刻着一双漆黑的眸子，十分深邃与久远。
这双古人雕刻的眼睛为何会在石碑底部，镶嵌在碑身上？
刘仙凝只是看了一眼，就惊得连连倒退，像是经历了极为恐怖的事情。
“怎么了？”
“我看见了前世……”
三生石真的存在！
刘仙凝与那黑石眼对视的瞬间，就像是被一股神祗般的强大念力侵入了神识，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据她所说似乎是前世的经历。
秦断能够猜想到，她前世一定经历过非常可怕的事情，否则反应不会如此激烈。
秦断也尝试着和那三生石对视，却什么也没有感应到，于他而言那就像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为什么？三生石对我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你并没有前世？”
刘仙凝神色一滞，先前的猜想此刻被证实是错误的，那如梦境般的一世夫妻经历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过去，应当只是幻境。
“可惜。”秦断叹息，曾经幸福而平凡的一世经历就这样被证实为一场大梦了？
“也许还有别的可能。”刘仙凝似乎记起了什么，但又很快摇了摇头，“我在想什么，你怎么可能曾经是那种人物。”
“哪种人？”
“强大到连三生石也无法窥探的绝代强者。”
秦断苦笑着摇头，那样的人物太过遥远，怎么会是自己？
“像那样的绝代人物，的确不可能选择转世到这一界。相较之下，你没有前世的可能性的确更高。”
璀璨辉煌的华夏文明在修道者的眼中只是非常普通的一个小世界，秦断至今无法接受这一点，域外的无上文明究竟有何等优越之处，若是能亲眼得见也不枉在这轮回路走上一遭。
“只可惜路尽无轮回。”
秦断走向骨桥，却发现刘仙凝没有跟上，他诧异的回头，却见刘仙凝回眸看向轮回路尽头，隔着朦胧的大雾不知凝视着什么。
“怎么了？”
“不见了！”刘仙凝忍不住惊呼，随后猛然握紧拳头，屏息以待，像是警惕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巨人……不见了……”
秦断顿时如临大敌，在轮回路尽头除了那如神明一般的巨人，还有什么能让美若冰霜的刘仙凝如此对待？
“我们放弃了，前辈！”刘仙凝出声喊道。
秦断愣了愣，这是一波什么操作？
刘仙凝低语道：“所有执着轮回的人都成为了神明的食物，石碑上是这么记录的……”
“神明？”秦断不解，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吃人的神明吗？这样的神明若被称为恶魔是否更准确呢？
迷雾之中，令人瞬间捕捉到的脚步声响起了，神明故意踏得很重，他并不在乎暴露自己的位置，无所畏惧。
一只苍老的手率先映入眼帘，他无比巨大，光是手掌就比寻常人类要大，这只手将一个晶莹剔透的玉壶放在了二人眼前。
是先前那没有动静的巨人！此刻他从远处伸手过来，丢下了一个玉壶，究竟要做什么？
那玉壶不过一尺长短，刘仙凝玉手一揽便稳稳接住，玉壶入手冰凉，有不可思议的魔力从壶口溢出，竟令她神魂皆颤，仿佛能剥夺她的一切。
“难道这是……”
“两个小娃娃，你们运气不错，只剩最后一壶忘川河水了，谁来饮？”
苍老的声音铺天盖地的传来，就像是神明在九天之上下达神谕，令人无法反抗。
只是一瞬间，刘仙凝的鬓角都湿透了，汗水从脸颊上滑落，声音中的无上威严令她感到巨大的压迫。
“这玉壶中是什么？忘川河水？”
刘仙凝眉头紧锁，“奈何桥畔还能有什么？这是要剥夺我们今生的记忆，一旦饮下便不再记得过去，就算去到了另一界也不会记得为什么要去了，甚至可能下一世连修行路都踏不上，做一世凡人……”
“孟婆汤！”
“我曾经听大师兄提起过，孟婆汤又称奈何神汤，至于忘川河水，那是更加古老的叫法。”
刘仙凝转身看向骨桥下方的深渊，身子忍不住发颤，“我听过一个无法证实的传闻，忘川河水原是远古神明的仙酿，只因有邪魔的泪水滴入，被神明倒入阴曹地府的无底深渊，却几乎将亘古长存的地府淹没。”
“淹没……”
“从古至今，究竟有多少人走过这条路？竟能将填满深渊的仙酿饮尽！”
秦断深感震撼，如今的骨桥下却连河水都难以看见了，可是大众却对此全然不知，唯有修炼界的奇人异士略知一二。
“喝下它就会忘记一切……”
“幸运的是，只剩一壶。”
秦断若是真的失忆了，就算去到了另一界，也不会记得要寻找爷爷的事，那还有什么必要去轮回呢？
刘仙凝决定自己饮下，以她今世的修为，或许来世还有可能恢复记忆。秦断只是个凡人，根本无法抵抗轮回之力的清洗，而她能在魂体中刻下一道印记，下一世多半能恢复记忆。
秦断微笑道：“我来吧。”
刘仙凝几乎已经要脱口而出了，可是她终究是犹豫了，对于一世经历的难以放下导致了片刻的迟疑。
这一次迟疑令她追悔莫及，同时也异常钦佩这位从未修炼过的凡人少年。
“不可！”
刘仙凝攥住了秦断探来的手，“你根本不懂喝下这东西会有什么后果，你只是一个凡人，逞什么英雄？以你这虚弱的魂体，这一世的一切都会被洗得干干净净，再也难以找回半点痕迹，你明白吗？”
秦断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这一世本就不剩下任何牵绊了，干干净净的离去不也很好吗？我洗去的只是平凡的一生，你将失去的是耀眼的一世，自然是我饮！”
秦断很不愿被她如此看轻，尽管这是事实，但他还是强装镇静，想独揽下这一壶忘川河水。
刘仙凝道：“休要唬我，你分明说过要进轮回找祖父！我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人，但真的无需如此，这奈何神汤本就是为修士准备的，即便饮下，我也有自信在下一世找回今生！”
最终，刘仙凝不顾秦断劝阻，将玉壶中的奈何神汤一饮而尽。
玉壶虽大，但所装河水还不到半杯的量，一眨眼就入肚了。
“仙凝……”
秦断紧张兮兮地凝望着她，心中说不出的苦楚，即将迎来的会否是永别呢？
刘仙凝饮下后神色紧张，专注的感受着魂体的状况，可等了许久都毫无反应，顿时起了疑惑。她举起玉壶看了看，又突然惊讶的抬头看向空中，似是感应到了什么。
“怎么了？”秦断出声问道。
刘仙凝回头看了看他，没有答话，似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你怎么了？”秦断急了，她不会真的忘记了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