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欧阳导演对于演员,尤其是新演员，要求极其严格。p> 他把一众演员们拉到拍摄地后，就不许他们再出来,也禁止片场出现演员的个人物品，包括手机。p> 经常有跟他合作过的大明星偷偷吐槽,说“跟欧阳合作一次,得过奖就够了,再来一次可真是受不了”。p> 顾承佑的工作条件就是这样充满压迫感，甚至他的角色,演起来更是痛苦。p> 他有时候为了一个状态,要连着三天不能睡觉,有时，又是好几天不能吃几口饭。p> 但在这种极端的精神状态下,他得保持拳击手坚实的肌肉,每天疯狂训练。p> 这样子长期的消耗远远大于摄入，使得他整个人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每天都处于仿佛真的要陷入精神分裂的边缘。p> 这让殷美华日渐焦虑。p> 在接这部戏前，他只知道这是天大的好机会,完全没想到,顾承佑会被耗成这样。p> 他太担心了,因为顾承佑是真的得过抑郁症的。p> 当时顾承佑有自杀倾向,不是特别强,只是躯体化表现非常明显。p> 他一吃饭就吐,不运动也心悸出汗,皮疹反复发作,有的时候还会有幻觉。p> 现在，看着顾承佑天天这样拼命,把自己逼到极限，殷美华总觉得，他可能又要病了。p> 尤其是有一次跟编剧聊完后，殷美华忧心到了极点。p> 编剧说，欧阳导演之所以坚定地选择顾承佑，而不是其他更有名气、经验更多的演员，有两个原因。p> 第一，顾承佑确实算是有过精神类疾病，更能陷入那种状态。p> 第二，顾承佑愿意放弃全部的自我，全心全意地，再次陷入那种可怕的情境中，而其他演员都会本能地抗拒。p> 编剧最后说：“承佑真的打得很开，输入和输出，基本没有障碍和损耗。目前看来，这部片子绝对是艺术品，大奖会拿到手软，承佑也一定会有非常好的回报和发展。”p> “但是……”他似乎也有些不忍心了，“欧阳的追求的确太极端了，殷总，你还是要好好保护承佑，他还这么年轻，可能自己调节不过来。”p> 殷美华又开始暗暗抹眼泪。p> 他觉得顾承佑可怜。p> 就这样，在极端的撕裂和折磨中，顾承佑度过了三个多月。p> 如果再加上训练和之前入戏培养的时间，这种生活，他已经过了半年多。p> 二十一天就能形成一个习惯，这么长时间，足够一个人脱胎换骨。p> 他确实做出了惊人的成绩。p> 连欧阳导演，都曾用他那双秃鹫般死气沉沉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顾承佑，评价：“他应该已经到达地狱了。”p> 还有一句更让人毛骨悚然的话。p> “真是个适合活在地狱的人。”p> 殷美华起初不理解这个评价，只觉得可怕。p> 后来，他渐渐发现，在这段时间里，顾承佑虽然已经被彻底解构、颠覆，甚至让殷美华觉得，快要不成人形，但在镜头中，他确实带着地狱似的魅力。p> 那是一种死亡一般诡异的，摄人心魄的，决然的极致美感。p> 有一次，殷美华看到了一部分样片。p> 他瞬间被顾承佑的表演深深震撼，连着好几天做梦，都梦见他那时的样子。p> 那是角色陷入混乱，却又仿佛极为清醒的一场戏。p> 深夜，暴雨后满是污水的狭窄巷子。p> 顾承佑半跪在坑坑洼洼的漆黑路面上，衣物残破，暴露出大片沾染污渍的皮肤。p> 他手上，嘴边都是血迹，好像刚猎食完的猛兽，在一道闪电刺眼的光幕中，忽然看向镜头。p> 凶狠，迷茫，癫狂，享受，恐惧，悲伤……
一个眼神竟能如此传神，如此复杂。p> 直击人心。p> 在梦见这个场景好多次之后，殷美华忍不住想解析其中的意味。p> 他读了很多分析、评价欧阳导演的文章，才大概明白了自己那时的感觉。p> 他如此印象深刻，可能是因为，看见了被逼到极点的人性。p> 那是爆发出的，原始的，每个人都无法达到，却始终在心中潜藏着的，巨大震慑。p> 就像刀尖贴近虹膜，一颤就会捅入眼珠。p> 只能说，片子拍成这样，确实蛮伟大的。p> 也确实也太废演员了。p> 在《巷尾》拍摄到中后期时，殷美华太害怕顾承佑承受不住，曾想带他出来参加一次别的节目。p> 但终究没有录制。p> 因为他们打算去参加的节目的制片人，一看到顾承佑，就说他可能现在不适合出现在公众面前。p> 制片人没明说，但殷美华理解。p> 顾承佑看起来不是马上就要杀人，就是很快要自杀了。p> 这个节目没有录成，回去的路上，殷美华特别难受，感觉自己可能要比顾承佑还先抑郁。p> 毕竟顾承佑看着很正常。p> 他最近一直这样，过分的平静，默然坐在保姆车最后一排的边上，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p> 殷美华怀疑，顾承佑是已经被生活和戏剧耗得干涸了。p> “没事，小舅，我能抗住。”顾承佑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平淡地说，“《巷尾》很好，能给我想要的，这经历也挺爽的。我还年轻，多折腾一下，不算什么。”p> 这还挺爽。p> 看来不是抑郁――是变态了。p> 可殷美华哪敢说话呢。p> 他分明看到，那平静仿佛核爆前最后一秒的死寂，是一根弦拉到极限，再碰一下就会绷断。p> …p> 夏日炎炎。p> 《巷尾》杀青。p> 顾承佑的角色以死亡作为结尾。p> 他“死亡”当天，领到了一个厚厚的红包。p> 当然，这只是他最小的收获。p> 欧阳导演是电影界活着的神。p> 他虽然为人特别奇怪，但有一帮同样神的朋友。p> 他的朋友们，是各个圈子的顶尖大佬，与欧阳导演有着君子之交淡如水，有事没事来两杯的情谊。p> 最近欧阳导演最喜欢跟他们聊的人，可能就是顾承佑。p> 在拍摄期间，他们听说顾承佑是“欧阳新宠”“可塑性恐怖的天才”“让人嫉妒的表演者”“连欧阳都说过特别不错”的小伙子，纷纷前来片场参观。p> 参观时，他们都不跟顾承佑说话，只是仿佛做着间谍工作一样，绕着他转悠。p> 等顾承佑杀青了，这帮大人物排着队来邀请他喝酒。p> 顾承佑带着变态杀手的影子，见到这些传说中的大佬们，沉默了很久很久。p> “喝酒，”他低沉道，“跟我？”p> 大佬们纷纷点头，露出和善的笑容。p> 顾承佑：“……好。”p> 就这样，精神和身体都被榨干的顾承佑，杀青后只躺了一天，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酒局。p> 几天下来，他感觉自己身体的70是水，另30是酒精。p> 他之前是学了不少场面话、眼力价，但在这部电影漫长的消耗后，或是殆尽，或是扭曲。p> 但随之形成的诡异的“为人处世”之道，莫名对了那帮大佬的口味，让他变得越来越受欢迎。p> 大佬的品味就是那么独特。p> 顾承佑创下半个月被十几位大佬奉为知己的记录，微讯列表里，突然添加了一群以前想都不敢想，影响力超群的重磅人物。p> 他头脑仍有些迟钝，都不知道为什么这帮人那么喜欢他。
殷美华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顾承佑完全没觉得，自己的社交圈已经超级升级，变得如此黄金。p> 他只觉得累，并终于说出了殷美华担心的那句话。p> “小舅，”他面无表情，“这个世界，好像特别没劲。”p> 殷美华惊悚地瞪着他。p> 顾承佑看过来，眼中有疑惑，“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p> 殷美华，要吓死了！p> 他生怕顾承佑想不开，忙给他批了三个月的假，求他快去游山玩水大吃大喝，千万要觉得世界还值得留恋。p> 但顾承佑对这些享受都已经没了兴趣。p> 他可能抑郁症真的有点犯了。p> 因为他只想躺在家里，动都不要动。p> 然后，他就回了首都的家，真的开始这样生活。p> 醒来，躺着，饿了，喝口水，困了，睡觉，饿得胃疼，吃块饼干，继续躺着。p> 睡眠紊乱，一整夜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胃口失调，好几天只吃一两顿。p> 在这样生活的同时，他又保持着规律的健身，甚至是强迫性地过度健身。p> 好几次，殷美华去他家，都发现顾承佑躺在哑铃下面。p> 他看到殷美华，也不动，只是慢悠悠地说：“小舅，这哑铃我举不起来，出不来了，帮我一下。”p> 那表情，好像如果没人来救他，他就永远那样躺下去，到渴死饿死为止。p> 殷美华急得直跺脚。p> 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让顾承佑接了《巷尾》，生怕这小子真的出什么事，连忙派了一个助理过来，天天跟顾承佑住在一起。p> 不住还好，住在一起反而出了事。p> 顾承佑每天的生活简单到像是靠光合就能生活。p> 他是真的已经很久没接触网络，也很久没接触现代社会了。p> 可新来的助理是天天网上冲浪的人。p> 有一天，助理正在做饭。p> 顾承佑光着脚，踩着冰凉的地板，飘过来喝水。p> 正巧，助理放在旁边听个响的手机，自动切换到了最近的热点视频。p> 顾承佑本来什么都没听见，就好像那些不是人话，而是无规律的噪音。p> 直到出现了一个关键词。p> ――穆流风。p> 顾承佑忽然看过去，如梦初醒。p>……穆流风？p> “穆流风与蓝芷彤绯闻再升级，惊爆两人在国外男女团时期，就已经关系亲密，新剧合作后，仍暧昧不减。有圈内人士透露：已经同居……”p> 顾承佑：“…………”p> 蓝芷彤是穆流风几个月前拍的电视剧的女主角。p> 确实，在国外时期，他们就认识，当时顾承佑很喜欢蓝芷彤她们团，穆流风也说过好几次“她们真的基本功很扎实，感觉又好，特别是芷彤”。p> 蓝芷彤，穆流风，绯闻……p> 助理发现顾承佑站住了，想问他有什么事，却发现对方表情不太对。p> 手机视频自动切换，大数据又关联了一条穆流风的绯闻。p> “穆流风这几个月行程爆满，原因竟然是……近日，穆流风跟蓝芷彤一起上综艺，亲密互动甜煞众人，‘穆蓝花开’cp排名直线上升，吊打‘天佑承风’……”p> 助理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看顾承佑的脸色，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把手机关了。p> “额，顾老师，别听网上瞎说，天佑承风和风流一顾，还是cp榜前两名，我今天早晨还打卡了……”p> 他说着说着，发现暴露了cp粉身份，连忙住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顾承佑。p> 顾承佑神色漠然，没什么反应。p> 半晌，他淡淡地说：“跟我有关系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