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忘忧祭拜
两日后,磐安城南忘忧坡。
今日一反常态,蔺不言独自来此处。
这就不得不从那日店小二传话谈起,得这一消息后,身后姜霏双手一拍:“哎呀,这人我是识得的!”
“不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岭南刀客。”
初听此名,陆行知有过怀疑,但天下使鬼头刀且重名之人何其多,江湖传言岭南刀客早已身死数年,便没有往那方面想,如今听这话,他仍然存疑问道:“阿霏姐你能确定吗?数年前江湖就早有传言,他杀了仇人后也一同跳崖死了。”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姜霏摇头,“原本我也以为是偶然,但那夜见方无一柄出神入化的鬼头刀,便确定了。”
蔺不言连忙走上前,挽住手腕:“姜姐姐,你说的可当真?”
未等姜霏回应,就听陆行知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不问我,我也知道。”
随后,蔺不言手一伸,不知什么东西飞快朝人砸去,幽幽道:“那你不早说,非得等今日提起才事后补救。”
陆行知眼疾手快的躲开:“事急从权,当时不是为了尽快拿到鲛人珠线索嘛。”
话说的有理有据,但蔺不言选择不讲道理且懒得搭理他,转头催促道:“临安茶楼说书鲜少提过此人,他究竟为何会少年白头?姜姐姐,快说说吧。”
蔺不言也仅十五六的年龄,好奇心当然不小,何况街巷见此人时,持有母亲鬼市的通关令牌,她也对其身份存疑,未追问到底与陆行知的理由无二。
眼前有人知其中事,可还不得赶紧问问。
开口叙述前姜霏无奈点了点其额头后,才继续娓娓道来:“这事江湖上知情人死了不少,我所知也并不多。岭南刀客方无,少年时以一柄变化多端的鬼头刀问鼎十大高手之一,扬言斩尽天下肮脏之事,有不平的地方定有他出没。”
当陆行知还是半拉大少年时,姜霏早已在江湖经历过一番风波,因此其见识可谓高出在场其他三位,即便是历经战场的蔺不迟也略逊一筹。
因此这一评价可谓极高,眼前勾勒正是一名充满正气而热血的少年郎,任谁听了不得喟叹一句,唯独蔺不言摇头,轻声叹气:“这样肆意行事,想必得罪不少人,若身后弱点被人抓住”
“没错。江湖事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姜霏接过话,忆起旧闻脸上作苦笑状,“此人仅有一幼弟相依为命,行踪藏身原本无人知晓,但仇家不知用哪门法子打听到,将其残忍杀害,再之后方无少年白头,武功莫名尽失,消声灭迹好一阵子,再出来时竟与恶名独行侠、邪性妖女厮混。”
蔺不言适时插嘴:“名声怕是不好听吧?”
“能好听到哪儿去。”陆行知踱步来到面前,“正派唾弃道嫉恶如仇的鬼头刀也是一丘之貉,此前行为不过为名为利装出来的。”
“后来又如何?”这次询问竟然为蔺不迟。
见状,姜霏生得点诧异,偏头望去,此人微微伸手做出“请”的姿态,面上仍神色自若,她心想:还以为世家公子不感兴趣呢,原来也在听。
她继续道来:“后来不得而知,只听岭南刀客于蜀地杀仇家,最后现身便是与那位邪性妖女营救正被埋伏围剿的李星。”
“有关他的传言无一丝作恶事迹,唯有污点是那位友人。”快意恩仇的故事中,蔺不言切中关键点,“自诩正派的他们却因一位友人,否决昔日所做一切。”
真是可笑。
但蔺不迟不这么认为,淡淡道:“洁身自好就不该同邪魔外道为伍。”
“的确,兄长现在不也是如此?”不等反驳话来临,她又话锋一转,“而且我特别好奇李星身旁同行的妖女是否”
“蔺不言!”这回轮到蔺不迟沉不住气,第一次厉声对胞妹吼道,“母亲入江湖拜在蜀中大家,怎会扯上这层关系,何况李星出事那一年,母亲早已回临安江家,你且问外公便知!”
她无奈回应:“阿兄何必如此激动,我还什么都没说。”
一路寻鲛人珠至今,早已得知亲眼所见都未必属实的道理,众口铄金之下,世人能给行事仗义刀客冠上邪魔称号,便能给江之贻冠上妖女一名。再则,她并非凭空猜测,方无与李星互为好友,而上次巷中露出鬼市令牌证明其与母亲十分熟识。
那么,故事中妖女的身份大概八-九成确认,只是兄长不愿相信罢了。
一场谈论以不欢而散告终,本想四人一同来忘忧坡会一会这位岭南刀客,但江家管家恰好今日来此接江礼,蔺不迟理当在客栈等候,而姜姐姐去备明日出行之物。
唯独最清闲无事的陆行知出奇地寻了个要去城中逛逛的借口跑开,让她有些奇怪。
就这样,蔺不言怀着满腔疑问到达忘忧坡东侧,刚一到此处便已见柳七半跪在墓碑前,哭成泪人,连手语也早已抛之脑后,只是不断发出“啊啊”的声音。
这是老妇人的墓。
那日救人后,柳七到达时老妇人已经驾鹤西去,但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弃尸体,人在某些时刻潜力不可忽视,凭借那一身极好的轻功,她一言不合将人掠走。
蔺不言与陆行知追上去,却跟丢了,想到方无还会联系他们,百般无奈后只得回客栈。
今日一见方无,满脸略带歉意:“拙荆当日救人心切,冒犯了。”
“方大侠何必客气,明明是我之过。”
她低头垂眸,注视冰冷的灰色墓碑石,其上刻着简易生平,而一碑之隔,台前为活人摆放的蜡烛与不少祭品,其后方仅仅一抔黄土覆没所有痕迹,数百年后无人打理便会变成荒草丛生的土堆,回归大地。
或许这就是世人最终的归宿。
忽然,蔺不言双膝跪地,双手撑在前方,额头触碰到手背。
这是因她而死的人,原本躺在里头的该是自己。
“蔺姑娘无须自责。”方无的声音缓缓传来,“婆婆说过死后或埋或烧皆可,只要能葬在此处,如今也已完成心愿。”
“为何?”她仍旧跪着,并起身。
“磐安有一不成文传说,死后登上忘忧坡,入轮回便能忘却一切前尘杂事。”方无道,“故此地多为埋葬已故的人。”
解释完后,朝墓碑旁在烧纸的柳七递去眼神,示意扶人起身。
蔺不言起身,朝人道谢。
“今日除送别婆婆外,还有归还此物。”说着,方无双手呈上墨绿色玉佩,“当年一别,未曾想到是阴阳相隔,如今也该物归原主”
是母亲那块鬼市通关玉牌。
接过后,蔺不言握在手中:“我有一事望方大侠解惑。”
称呼由“方兄”“方无”突变到“方大侠”,如此大的跨越,他已然明了,“想来蔺姑娘已得知我身份,但少年刀客已死,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哪还有什么方大侠,唤我方无即可,不嫌弃的话也可称一句方兄,有什么事尽管说便好。”
不与人兜圈子,蔺不言取下簪子藏叶,直言道:“婆婆临死前见此物后一直念叨“对不起”,这又为母亲旧物,我想知其中隐事是否与母亲的死有关。”
方无有片刻迟疑:“婆婆竟没有说吗?”
不过是猜测,蔺不言未料到真有点儿关系,立即躬身:“母亲之死想必方兄也听说,其中蹊跷甚多,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丝线索,若方兄真知晓些什么隐藏,望如实告知,我定感激不尽!”
回应并未如期而至,方无反而轻拍柳七肩膀,附耳低语几句,随后朝蔺不言打了个手势,示意其跟上往西侧走去。
隐约走了十几步后停下,方无解释道:“怕拙荆忆起往事,悲伤过度,蔺姑娘莫见怪。”
“无妨。”蔺不言的确不介意,“方兄能告知就好。”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方无缓缓叙述而来:“婆婆原有一养女也在上京,当年怀疑过是否与她有关,但并未找到任何证据,后来不知婆婆查到什么,或说李星求她在磐安办这一事后,婆婆托人送信请她在京郊不远处的客栈相见。”
蔺不言道:“是鸿门宴?”
“看来蔺姑娘已经猜到了。”方无面带微笑与嘴边一声叹息相撞,促使这笑显得更无奈痛苦,“婆婆打算亲手杀了这个从小养大的女儿。”
“李星发现了什么吗?”
“蔺姑娘果然敏锐。”方无客气两句,继续道来,“当时阿星查了许多事,发现此人与之贻死前不仅来往密切,而且当日去李家时送了一碗汤。”
“这些事我本不知晓,因为阿星死前我也未能见到,只得他一封书信让我一齐留在磐安等候,至今不知他尸骨何处。后来婆婆觉得自己年事已高,怕等不到来磐安的人,也怕秘密入土后再无人得知。”
蔺不言追问:“此人可还在世?”
“仍在。”
居于上京的养女至今还活着,几条因素堆砌在一起,蔺不言心中有股不好的猜测,问出关键一句:“此人唤何名?”
“林月。”
若说此名或许无人知晓,但提及林姨娘那便十分熟知。
林姨娘,原名林月,岭南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