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架
周末，沈知窈一贯醒得早。
舞蹈室落地窗前，一排把位杆。
她绷直脚背，把腿靠上去，苍白纤细的手随即拢起长发，十几秒便随意扎了个丸子头。
房间一角小音响传来有节奏的音乐，沈知窈沉下心绪，开始压腿，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在贴身的舞蹈服里，扬起头颅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整个人浸染在晨光中，像只优雅的天鹅。
周末对于沈知窈来说，跟在学校上课没有任何区别。
舞蹈课结束，便是英语口语和逻辑思维的课程。
第二天也在满当当的礼仪、画画、钢琴和数学补习中结束。
周天晚餐照常，阿姨在楼下拨通了她房间电话。
沈知窈很快换好衣服出门，正巧遇到几天没见的许依琴，她背对着她正准备下楼，款款而去间深蓝色的及膝长裙随着脚步晃动，隐约可见一截小腿，大卷的波浪头发在脑后盘成发髻，她很快走到一楼。
沈知窈在身后叫了声，“妈。”
女人回头，裙摆随之划出优雅的弧度，就如她那张依旧保养的很好的面庞，精致的妆容上红唇明耀，许依琴盯着她打量了几秒，随即一笑，“最近怎么样？”
例行询问，沈知窈也敷衍的回答了句，“嗯，挺好的。”
许依琴红唇更深了些，她转头招呼张姨，准备开饭。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四菜一汤，对于两人来说多余又没必要。
许依琴心情状态不错，所以两人在这短暂的相处，似乎显得和谐温馨。
“你钢琴练的那首曲子叫什么？”
“肖邦《降e大调圆舞曲》。”沈知窈嚼着饭，不知她怎么关心起了这事，“怎么了？”
许依琴保养精致的脸上露出笑意，“月底有一个晚会，你到时候把这首曲子拿出来弹弹。”
沈知窈知道她特别热衷于参加这类聚会。
她也跟着去过几次，宴会布置都是统一的低调奢华，光影觥筹，小型室内乐的伴奏下，穿着礼服、西装的男男女女低声交谈，掩藏着本性，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她自己也是个虚伪的人，对于这类场合，算得上得心应手，可是本能还是有些抗拒。
“马上要月考了，我想学习。”
“没事，就耽搁两个小时的时间。”许依琴还沉浸在兴奋中，“这次聚会去的那都是宁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好不容易托关系弄到了两张入门券。阿窈，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坏处，多结识结识同龄人，上次邵家那小公子，后面还问起过你在哪个高中上学呢。”
“邵航杰？”
许依琴对于她脱口而出的名字，眼一亮，“嗯，是他。他这孩子挺受器重的，你可以多交往交往。”
沈知窈一想起那男生的眼神就浑身不自在，她对他印象深刻也是因为他实在没脸没皮，第一次见面，就对她动手动脚。
她随口应了声，藏着思绪，没有再聊下去的兴致。
放了筷子，“我吃好了。”
许依琴，“嗯，上去再看看书，我让张姨迟点给你热杯牛奶。”
“嗯。”
周一，雷打不动的升旗典礼结束后，稀稀疏疏开始下起了雨点。
从零零星星到越来越密，最终演变成瓢泼大雨，从窗外看出去，树枝被大雨拍打着，雨滴顺着树叶的脉络往下滑动，然后归于一点，下坠，最终掉落到地上。
直到第二节课下课，雨也没有停息的打算。
学校广播很快通知，取消课间操，自由活动。
学生们顿时欢呼，教室嘈杂成一片。
沈知窈坐在凳子上，为昨晚许依琴说的聚会，心情莫名有些压抑。
苗甜甜隔着几排座位叫她去小卖部，沈知窈拿起手里的数学习题册朝她摇着，表示要做题。
苗甜甜小脸一沉，朝她露出一个佯装生气的表情，然后转身和另一群女生走了出去。
她无奈的一笑，视线收回，落到习题册上，却迟迟没有动静。
耳边是杜文韬的声音，“唉，屹哥，昨晚陈珞在群里说什么时候回来？”
江屹靠在凳子后背，长腿随意的搭着，一手撑在脸侧，一手把玩着手机，闻言回应，“没说。”
“啊，没说？”杜文韬急忙翻出群消息，翻半天也没看到陈珞回复的消息，暗自骂了句“见鬼。”
又在群里问陈珞一句，“好久回？”
那边没及时回复，他也无聊的翻看着消息。
突然，像看到什么似的，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鬼鬼祟祟般把椅子往江屹身边拉了拉，把手里的手机往他跟前凑过去，“欸，盛哥发给我的好东西，看不看？”
江屹从他手机上一扫而过，一个标题夸张的链接，隐约可看到模糊但也足够让人气血喷张的图片。
“在学校看这个，你有毛病？”
江屹嫌弃的看他一眼，然后继续回到游戏界面。
杜文韬退开半米，但依旧笑嘻嘻的点开链接。
不一会儿，他无聊退出界面，“盛哥最近不行啊，这推荐的什么鬼？还说什么娱乐圈当红花旦私密照，屁哦，就几张遮的严严实实的写真，没劲。”
他放下手机，又百无聊奈的顺着聊开了，“不过刚出道的那个叫林悦的小姐姐还不错。”他自顾自说着，“其实，我们班也有很多漂亮的，我女神那颜值，那身材，直接出道也不比她差。”
他小心翼翼的往身后沈知窈的方向看了一眼，声线也故意压低，“上次我听到一班几个男生在厕所聊八卦，说女神那才是真正的天使脸蛋魔鬼身材，那小腰瘦的，说她要是勾引谁，哪个男的不饥渴…”
‘砰’一声，江屹一脚踹上他的凳子，杜文韬差点被踹倒，还没说完的话直接截断嘴边。
他稳住身形，看依旧垂着眼的江屹神色平静，修长的指尖快速点击着屏幕，像刚才那一脚不是他所为。
杜文韬有些心虚的再次往沈知窈看过去，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耳机，正在做英文听力。
他随即嘀咕了声，“这又不是我说的。”
旁边传来阵阵哄笑声，他视线转移。
旁边有几个女生围在温语谣身边，跟她聊天，温语谣小脸明媚，耐心的和她们说着自己在榆市的生活。
他把椅子往江屹身边拉了拉，趁着他游戏中场，没脸没皮的又黏了上来，“欸，你是不是想聊聊温妹妹。”
“我从来没见过像温妹妹脾气这么好的女生，你见过她生气没？”
江屹薄唇轻启，“滚。”
杜文韬噤声，不再去摸老虎屁股了。
他百无聊奈地起身，加入前面几个男生的聊天中。
跟着他们聊了几句篮球比赛的事之后，那边不知谁八卦的问了句，“十班有人托我打听温语谣，不是有传言说，她跟江屹是那种关系，还住在一起，到底是不是真的？”
杜文韬立马条件反射的往江屹看过去，那边像是没听到，依旧微低着头，在忙着游戏。
他顿时也没了顾忌跟他聊起来，“十班的谁啊？真喜欢我们温妹妹？”
那人笑了声，“说了你也不认识。他也不是那种意思，就是想交个朋友。”
杜文韬了然的点点头，“哦，不过没戏。温妹妹是我们屹哥家父母亲订的媳妇，有谁敢跟他抢！”
四周从他嘴里听到这些话，也渐渐坐实了最近的谣言，那人闻言连忙摆手，“算了算了，抢不过。”
也有人搭腔，“看不出来啊。”
杜文韬神气一笑，“是啊，不要看我们屹哥表面冷冷淡淡，对小姑娘比我有耐心多了。”
“……”
这边，江屹指尖一顿，磨砂材质的纯黑手机在他修长的指尖转了一圈。
他撩死眼皮，漫不经心往那群人看一眼，轻飘飘地叫了声，“杜文韬。”
视线淡淡，仿佛唇角还挂了丝笑。
杜文韬转眼，脆生生的应了，“欸。”
然后哒哒哒跑过来，一张脸笑起了褶子，“怎么了？屹哥。”
江屹把手机收到桌子里，抬眼时，唇边的笑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漆黑眸里的寒意渐聚，“太惯着你了，是吧？”
话音刚落，只听‘咚’地一声，拳头砸到骨头的闷哼，混着四周一片的惊呼。
瞬间以江屹和杜文韬为界限，退开了个半米的距离。
杜文韬被打的踉跄了几步，才回过神来，他抬手摸了摸唇角，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揪着眉头，“屹…屹哥，怎么了？”
江屹起身，走近他，笑着反问，“怎么了，你心里没点数？”
说话间，他提着杜文韬的衣后领，瞬间把他脸一把按压到了课桌上。
顿时桌上东西纷纷落地，凳子桌子被撞的凌乱不堪。
全班都围了过来。
沈知窈是被前面跑来的苗甜甜一喊，才知道出了事。
她摘下耳机，往后面一扫，一圈一圈的围满了学生。
旁边有人发现她来了，有人喊她，“班长，快，劝一劝。”
她挤进去，正好看到江屹把杜文韬的脸压到桌上，只听‘咚’一声闷响，杜文韬被压制着动弹不能。
沈知窈快速把目光移到江屹身上。
他目光清冷，却压着狠厉，“早就警告过你，还嘴碎！”
一旁想劝的几个男生闻言，却胆怯踟蹰着，纷纷不敢上前。
在僵持中，一道软软的女声突兀的响起，“江屹哥，别打了。”
江屹分心看温语谣一眼，眼底的冷意收了些，但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退到一边去。”
温语谣轻咬着唇瓣，还想再说什么，后面一个女生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摆，她只好退到了一边。
于是再也没人敢说话。
杜文韬被压着喘不过气来，他支支吾吾的，“啊，痛痛痛”
江屹嗤笑一声，“痛就对了。”
随即单手抓着他衣服领，又是一阵闷响，杜文韬后背撞到后黑板，痛的他冷汗不停的往外冒，江屹单手死死抵住他。
杜文韬喘气中，不停的道歉，“屹哥！兄弟！我错了错了。”
江屹侧脸轮廓分明，一身凌厉而线条张扬的侧影，从颧骨至下颌线，绷出凌厉的弧线，莫名与沈知窈脑海中的那道身影重叠，熟悉却又疏离。
“班长。”有人低声打断沈知窈的怔愣。
沈知窈反应过来，装着胆子走近，“江屹，有话好好说。”
江屹偏头，漆黑的眸子里更不掩饰冰凉的薄怒：“你管什么闲事？”
沈知窈端起自己作为班长的架子，脸色严肃：“你不能在教室打架。”
一时沉默。
很快，江屹像是善心大发，微微点头，压着桀骜的凌厉感：“行，那我们出去。”
说着就要拎着杜文韬往门外走。
杜文韬鬼哭狼嚎的：“女神，救我。”
沈知窈抬脚拦住他们，又认真地喊了声，“江屹。”
猛地，他转身，使劲把杜文韬又往墙壁上抵，杜文韬痛的呲牙勒嘴。
沈知窈鼓起勇气想伸手拉开他们，但手在江屹蓬勃有力的手臂上迟疑几秒还是没落下去。
她只得再次尝试劝说，“江屹，讲点道理。”
他没看过来，但却莫名笑了下。
沈知窈不服输般盯着他侧颜，语气冰凉：“再这样，我可能要叫陈老师过来。”
江屹垂着懒散眼皮，看她一眼：“有本事你就去。”
他吊儿郎当的，手上的劲却一点没收，还伸腿踢了杜文韬腿肚子一脚。
杜文韬疼的汗都流了下来，在旁边哇哇大叫。
沈知窈看着杜文韬的模样，清秀的眉紧皱，往前一步，扯着他的衣服，想把他从魔爪下解救出来。
连连扯了几分钟，那边却一动不动。
四周有人为她默默捏了一把汗。
江屹看她认真的做着无用功，唇角勾起的笑意渐浓，但明显带着冷嗤。
他懒散地叫她，“班长。”
语调似笑而非，冷淡又勾人：“我劝你走远点，毕竟，拳头不认人。”
沈知窈见他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整个人像是孤傲山顶唯一的那朵梅花，艶丽夺目，她盯着他：“你觉得拳头可以解决任何事情？”
像是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这幅表情，众人纷纷屏神凝息。
江屹唇角一挑，语气嚣张至极：
“在我这儿，能。”
他刚说完，一个拳头便朝着杜文韬另一边脸扬了下去。
在众人的再一次惊呼声中，他慵懒站直，手腕动了动，盯着杜文韬的眼神冷像北极飓风：“再听到你乱嚼舌根，看我不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