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蜀记之十一

    蜀中地气暖和，陇上还是寒风凛冽，冰天雪地，草木枯黄的时候，这里已经春意盎然，贴梗海棠含苞欲放，关中月于一树海棠中发现一朵绽放的花蕾，惊喜道:“老树著花无丑枝啊！”

    跖拉过那根枝条，鼻子凑上去嗅嗅，说:“不香。”

    关中月笑了，说:“君不闻人生有三大遗憾吗？”

    “什么遗憾？”

    “海棠无香是其一。”

    “还有啥？”

    “这是张爱玲说的：人生三大遗憾，鲥鱼多刺，海棠无香，红楼未完。”

    “第一个也是我的遗憾，我讨厌吃鱼。”

    “第三个也不对。”关中月叹息道，“《红楼梦》是完稿，并没有残稿和续稿之事。陈晓旭在北大的一次讲座上说过，《红楼梦》是一部佛经。我觉得她说的是对的，她可能真正理解了这部书，天机不可泄露，她说出了口，可惜了啊！”

    跖发现了“玉女泉”三个字是郭沫若题写的。说:“郭沫若怎么到处题字，我们都看到了好几处了。”

    “他就是蜀地乐山人吧？”

    “那你觉得郭沫若有才，还是曹雪芹有才？”

    关中月没理他，继续往前走去。

    他们看到了一块石碑，上刻“蒋恭侯祠”四个大字。跖疑惑不解，说:“难道是蒋校长的祠堂？”

    关中月也不知是纪念谁的祠堂，但肯定地说:“怎么可能？他几时封侯了？”

    他们从台阶上去，一阵一阵的梅香扑鼻。关中月最爱蜀地的蜡梅，往年过来，总要去公园里赏梅。

    在梅香浮动中走近台上的雕像，才看清楚底座上书写的是蒋琬，他是三国时期的人。

    有简介: 蒋琬（？—246），字公琰，零陵湘乡人，是三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官至大司马，与诸葛亮、董允、费祎合称“蜀汉四相”。

    关中月随口念到诸葛亮《出师表》中的两段话:“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跖道:“提到蒋琬了吗？”

    关中月道:“《出师表》里没有提到蒋琬，提到费祎、董允，夸他们忠纯良实，宫中之事，悉以咨之；向宠性行淑均，能力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

    “可惜，也没有提到魏延。”

    “魏延长了反骨呢，能用吗？”

    跖击掌叹道:“说不定恰恰相反，魏延的反对意见，正是蜀汉的出路呢。”

    “历史无法改写。有人说丞相对魏延有偏见。其实，有的人就是给人的感觉拧巴，要说有什么实证吧，又找不出根据。总是让人不舒服，不放心，而这种感觉，却往往是真实存在的，挥之不去。”

    他们走进蒋琬祠堂，看到四壁绘制的图画，蒋琬的生平经历和重要的几个事件都以图画形式绘出来，这样好，就像过去不识字的芸芸大众，靠读图理解宗教壁画的本生故事。

    有趣的是，壁上写着一个传说。相传，东汉末年，居住在湖南湘乡伊家湾的蒋氏夫妇，年过半百膝下犹虚。一天晚上，蒋妻梦见一颗明亮的星星直落床头，扑入自己的怀中。“星子兴子”，果然怀胎十月后，在一个旭日初升、朝霞灿烂的早晨，诞下一子。孩子出生吉兆频现，取名为“琬”，意为美玉。

    关中月道:“古人也通神啊！现在怎么没有人做这种美梦？”

    蒋恭侯祠的几副楹联不错，对仗工整，书法也漂亮。联曰:

    审势更知兵三岭扬威休谓蜀中无大将；养民并育物一筹理据长教天下仰名臣。 落款:高显齐撰联，马萧萧敬书。

    关中月发现下联中的“理据”二字不好理解，觉得应该是“割据”。

    另一副楹联曰:

    屯涪得固蜀之宜论其卓识良谟一官无愧大司马；为政以安民为本学彼忠怀雅量九域乃钦孺子牛。落款:文伯伦撰。

    还有一副楹联:

    赞王业襄诸葛保供给足食足兵出类拔萃非百里之才真乃社稷之器；屯汉中驻涪县营后方持军持政托志忠雅继丞相职责不愧蜀汉重臣。落款:李德书 撰

    关中月又有发现，说:“下联刻的顺序反了，应该从左到右。”无人回应，她转身一圈，没有了跖的人影。非但没有了跖的影子，连一个游人都不见，祠堂里就她一个人。

    栩栩如生的雕像都凝视着她，关中月心下一慌，感觉雕像又似乎对她说起了什么，每个雕像，每幅画都动起来。关中月听不清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声音，他们手持武器，在祠堂里喊杀起来，骏马奔驰起来，旗帜飞扬起来，战鼓擂动起来，树木摇晃起来……

    关中月虚汗灑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