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兑现赌
变态!
左不言不想让谢慷和李舒意识到他的不正常,他强装淡定把照片放进信封里,拼命克制住微抖的手,勾起一个苍白的笑,对谢慷说:“谢叔叔,我南城的朋友给我寄张明信片,我回房间给他写回信去了。”
谢慷不疑有他,笑了笑:“去吧。这个年纪就是文艺,还写明信片。”
左不言溜回房间,反锁。
他跌坐在床上,靠着大猫汲取足够的勇气之后再继续看向自己手中的照片。熟悉又陌生的字迹,总是出现在有他身影的照片上。
从初中,到高中,四年半,他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收到一张照片。这些照片全部都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拍摄的,有写作业的,有上体育课的,有做操的,有在校外的。
初中的时候,大多数时候,照片上都只有那句话——你是我的影子。刚开始收到照片的时候,他真的很害怕,试图找出那个人,可怎么也找不出来,反倒是把自己弄得疑神疑鬼。他去找老师要求□□室监控,却被告知教室监控是坏的。他试图自己用摄像头在课桌里偷偷录像,可还是没有成功捕捉到可疑的身影。
后来他发现,这个神秘人好像并不会伤害他,至少目前来说从来没有伤害过他,而是喜欢在暗处用阴森的眼睛偷窥他,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落的刀子恐吓着他。
一个月一次的提心吊胆,慢慢成了常态。
但当他身边出现朋友的时候,照片上,朋友的脸就会被小刀划得细碎,面目模糊,照片上还会写上威胁的话。左不言不敢用别人的生命去冒险,便会恢复独身一人的状态。
上高中以后,他收到的明信片内容就变成了——你永远都是我的影子,永远第二。
看到这句话,左不言立马将怀疑的目光对准那个从初中开始就压他一头的男生——苏疆。他暗地里观察了苏疆好久,可是从来没有发现苏疆身上的不对劲,反而他自己越来越自惭形秽。
他的生活里只有学习,拼尽全力才能稳住第二。
可是苏疆不一样,他是天生的天之骄子,家境富裕,是货真价实的学神,稳坐第一宝座,不仅如此,苏疆还精通各种体育项目,各种学习竞赛拿奖到手软,对谁说话嘴角都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是全校学生心中当之无愧的全能校草。
精神世界如此充足的人,实在没有理由会变态的窥视他。
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寄希望于成绩,寄希望于变态口中的第二就是指分数。
转学前那次考试,是他距离第一最近的一次,只差一分。
也是因为这一分,他爸暴怒,不明白为什么就一分的差距,他就是没有办法冲过去。刚好在他试卷上检查到一个低级错误,他爸当时就炸了,抽起身边的东西就想打他。
他把自己锁进房间,用尽了积攒十七年的勇气打通了那个偷偷记下的电话号码。
终于,他逃离了压抑他十七年的一切,来到了北城这个寒冷却充满生机的城市。
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一点,过去的恶魔又开始用爪牙四处找寻他,企图把他拉回黑暗。
他把脸埋进大猫的肚子里,真的好难过啊,以前他可以和朋友断绝关系,但是现在他不想了,现在他身边的朋友,无论是周羽还是林霖,他都很喜欢。
更别说裴野了,这个带着他追过风接过雪的少年。
他想起那句被班上女生挂在嘴边的话,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本不会惧怕黑暗。可他现在感受到光的热度了,他不想再回去了。
他鼓起勇气,拨打信封上的那个电话号码。
空号。
依旧没有线索。
泄气着把信封和照片撕碎。
既然如此,那就正面迎战一次吧。
他不相信,那个人在南城,能够对在北城的他做些什么。
——
一月三日下午,左不言调节好心情,被谢慷送去学校。
在学校门口,他见到了那个许久未见的人。
许是没有料到北城的天气这么寒冷,那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提着一个袋子,站在校门口的一颗树下缩着来回踱步。
左慎,他的父亲,过去十七年里压在他身上的压力。一个多月不见,再见面,恍若隔世。
他有点无法想象曾经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真的存在过。
下车以后,谢慷摇下车窗,叮嘱他:“不言,下周见,记得好好吃饭,多穿点衣服,学习的时候劳逸结合。”这些话每周谢慷都会说一次,好像永远都说不腻。
左不言吸吸鼻子,乖乖点头:“好,谢叔叔你回去注意安全。”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左不言直直朝着大门走过去,旁若无人。
“不言!不言!”
好吧,还是被看到了。
左不言的手在衣兜里攥成拳,慢慢走过去,一步一步,仿若又要被过去抓住。
他看着这个在外面总是笑得慈爱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喊了一句:“爸。”
“不言,终于找到你了,你妈也是,还不告诉我你们住在哪里,还是我去找你班主任问了才知道你转学到了北城,我也不知道你几点到学校,在这儿等好一会儿了。”
左不言抬眼看着男人的笑,心里深知,这些都是错觉。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左慎还是笑:“我听你同学说你这次考了第一,真是好样的。终于突破了万年老二,要再接再厉,爸爸给你带了点南城的学习资料,你拿回去好好做。”
左慎把手里的那个纸袋子递给左不言,里面全是复印的试卷和习题。
左不言不知道到底接不接,可是看到男人冻到发青发紫的手背,还是接了。纸袋子接过,手心一道红痕,左慎不自在的搓了搓手,好像换了个城市,他就没了以前的神气。
“你要是还需要什么学习资料,就给爸说,爸去给你找,你一定要好好学习。爸以前没有考到清北最好的专业,一直是我的遗憾,爸爸真的希望你很考进去,有个很好的前途。”
左不言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的,有点想哭,也有点想笑,他问出了疑惑了他十七年的问题:“为什么你的遗憾要我去弥补?为什么前途要用童年换?”
左慎脸色一白,有点难堪:“爸爸是为你好,你不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学历多么重要,你不知道,当你心心念念的学校和专业因为一两分和你失之交臂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左不言知道,曾经的遗憾一直是左慎心头的枷锁,日日夜夜这么着左慎,也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我不想说这些,”左不言脸色冷如冰霜,第一次在左慎试图长篇大论说教的时候制止了他,“我已经被判给了我妈妈了。”
左慎面色实在挂不住了:“判给她李舒又怎么样?你是我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孩子,她一个天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女人能给你什么良好的教育?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你好,要不是看你是我儿子,我稀罕给你说这些?”
“如果,我不是你儿子就好了。”左不言一字一字吐出缠绕在他心底十七年的恶毒想法。
左慎急了,手抬起来,准备当众给他一个教训。
左不言眯着眼,伸手抱头往后躲,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防御意识。
踩到一只脚,后背贴上一堵肉墙,意料之中的巴掌没有落下,反而听到了左慎的吃痛声。
左不言睁眼,挨着的那个胸腔震动,很有安全感。
裴野眉头皱得老高,满脸怒容:“你谁阿?怎么随便打人啊?不要以为你年纪大就可以倚老卖老!”
“我是他爸爸!”
裴野扭着他的手不放:“爸爸又怎么样?爸爸就可以无缘无故打人?”
小时候期望的穿着跆拳道服的救世少年终于出现,一把制止住了那个喜欢打人的男人。
“我管我儿子,要你插手?放开我!不然我就报警!”
裴野呸了一声:“报警!好!报啊!我倒要看看警察是关你这个家暴的人还是关我这个见义勇为的人!”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左不言想要结束这个闹剧:“爸,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该说的都写在了诉状上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过去的十七年对于我来说是阴影,是噩梦,是一辈子都不愿意回想的过去。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学习的,不过不是为了你所谓的遗憾,而是为了让我自己不留遗憾。”
拍拍裴野鼓起青筋的手掌,示意他放开左慎的手。
裴野这个暴脾气,真的不想放。
但是他爸说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听老婆的话。
“好吧。我松手。”
左慎苦着脸揉手,似乎没有办法消化左不言刚刚说的话。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辛辛苦苦教育了十多年的儿子会视他为洪水猛兽,为什么会不知道感恩。
左不言拉着裴野就走,不想再多留一秒钟。
他和左慎说不清楚的。过去十七年,都没能让这个固执的男人想明白。
裴野一脸怒气,为自己没有给左不言好好出气而难受,但低头一看,左不言面色落寞,他就只想着要怎么宽慰左不言。
眼睛一亮,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天鹅,别不开心,我带你去看热闹!”
左不言不知道有什么热闹,任由裴野拉着他的手腕穿梭在校园里。
到了热闹中心左不言才看清楚,原来是没有放假前王扬和周羽打的那个赌要兑现了。
当时的赌注是怎样来着?哦,要是17班重新排的节目得奖了,王扬就跪着给秦萌萌道歉,给周羽磕三个响头叫三声爷爷。
作为当事人,秦萌萌正皱着脸,纠结着。虽说她现在对王扬的厌恶远大于喜欢,可是毕竟这也是她春心萌动时喜欢过的人,就这样让他跪着给自己道歉,真的幻灭,难以接受。可是这个赌是周羽和王扬打下的。就算看在周羽帮助了她一回的份上,她也不能让周羽难堪。
林霖看明白她的纠结,可是一点都没准备帮助她,反而给左不言说:“就是要趁这次机会让小姑娘看清楚渣男的嘴脸,不然以后肯定又会被骗。”
道理是这样,可左不言第一次看这样的大场面,还是有点害怕,万一老师知道了怎么办。
王扬臭着脸被周羽带人堵在教室,脸色难看到不行。
周羽还是没啥表情,毒舌输出:“所以你就不想道歉?只会装逼,没有担当。”
王扬被他说得脸色涨红却无力反驳。
周羽其实也没想要他真的下跪,只是想让秦萌萌看明白,他不值得喜欢。无论秦萌萌喜欢谁,他都没有异议,但是人渣除外。
“你看清楚了吗?”周羽对秦萌萌说。
秦萌萌这次是真明白了周羽的意图了,她哭笑着:“是我以前眼瞎。王扬,你真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
王扬被激红了眼,咬着后槽牙,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噗通一声跪在秦萌萌面前:“对不起!我错了!”
秦萌萌赶忙弯腰去扶他,没扶到,他跪着挪动,去找周羽的脚。
在他头要磕下去的时候,周羽闪退,可恶的是,他不仅闪退,还躲在了左不言的身后,两只大手钳制着弱小的左不言。
左不言不能动弹,就这样莫名受了王扬的一个响头和一声爷爷。
剩下的两声没等王扬喊出来,他就被裴野提着领子提溜起来了。
紧急之下,裴野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小天鹅不能当爷爷!不然他就成奶奶了!他这么爷们的人,怎么能当奶奶!
左不言愣住,被王扬脑袋磕到的脚背隐隐发痛,众目睽睽之下,他也躲不掉。
最后,失去思考能力的他从衣服里摸出一百块钱塞到了被挟制住的王扬手里,挺翘的唇珠一动,吐出一句:“给你买糖吃。”
说完左不言又觉得不对,为什么自觉代入长辈的角色了?显得不是很尊重别人。
倏地,裴野把王扬手心里的钱抽走了。废话,小天鹅的钱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别人。
眼见事情的发展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奔去,左不言抿抿嘴,尽量保持镇定对王扬说:“王扬同学,不好意思,我刚刚真的不是想占你便宜,我只是被吓到了。我相信秦萌萌同学和周羽也不是真的想让你磕头,毕竟磕头是很伤自尊的事情。我猜他们其实只是想让你明白,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承认自己错了,自欺欺人。受了你一个头,我没办法还给你,我给你鞠个躬吧。”
左不言耳朵尖红着,对被裴野控制着的王扬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真心实意,真不敢承受那个响头。
王扬意味复杂的看着左不言说:“北方爷们,愿赌服输,我说了磕头就磕头,反正拜年的时候也没少磕。不管是你受了,还是周羽受了,反正我磕了。你别这么那啥。”
那一个鞠躬,也把王扬干懵了,左不言文绉绉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得劲。
王扬也有点不好意思,瞪了周羽一眼:“你刚刚躲啥?我都敢磕你不敢受?”
周羽无语望天一秒:“我没真想你磕啊,就是想吓你一下给你个教训。”谁知道你这么敢,说跪就跪,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裴野终于松开王扬,拍拍他的肩膀:“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王扬也挺无语的,荷尔蒙上头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啊,今天这事,就怪丢人的。虽然吧,上周17班得奖的时候他已经丢过一回了,打脸啪啪响。
闹剧终于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