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汤家回信
最后方氏给自己和罗名都各做了一件,罗名都的则是拆了身上的旧袄子,填了些鸡毛进去,也算是翻新了一回,剩下的边角料也没有浪费,被罗天都捡了起来,给自己也缝了顶羽绒帽,又给家里四个人一人缝了一双手套。当然,她只动口,这回动手的是方氏。
方氏的针线活好,缝的线又细又密,比罗名都的又要好上一截,罗天都十分满意,心想果然一门手艺是需要时间才能沉淀出来的。
至于方氏买回来的芦花,最后则给罗天都和罗名都填了被子。
晚上罗白宿打完柴回来,看到新做的袄子,试了一试,觉得格外暖和,便问方氏:“你买了丝绵充袄子?”
他还是在十几岁的年纪跟着太爷过日子时才穿过上好的丝绵袄,再往后的十几年,俱都是穿的芦花袄子,是以一穿上衣就知道袄子不是填的芦花。
方氏摇了摇头,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是拿小都买的那袋鸡毛填的。”
罗白宿一听就皱起了眉,方氏以为他是嫌弃鸡毛脏,便道:“她这几天就光忙着这个了,洗了又洗,泡了又泡,还去了草堂找李郎中配了一副药泡着,闻着一点味儿也没有,再干净不过了。”
罗白宿便挑了后面的帘子,借着豆大的灯光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又放下帘子,颇有些忧心忡忡。
方氏察言观色,也知道他有心事,不解地问:“咋的啦?你还在担心什么?”
罗白宿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后才压低了嗓音,道:“你不觉得咱家这孩子太聪明过头了么?”
“孩子聪明是好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方氏不以为然地道。
在她的眼里,自家孩子那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无一处不好,再没有比她们更贴心懂事的了。
“那也太聪明了。”罗白宿始终放不下心,“哪有五岁的孩子知道这么多的,看她平日说话行事,有时候连我都自愧不如,我真怕啊——”
没等他说完,方氏便“嚯”地一声,将手里的针线放下,拧着眉对着他道:“我告诉你,罗白宿,咱家孩子那是千好万好,懂事又乖巧,别人家羡慕都羡慕不来,你瞧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怕?你怕什么?怕孩子太聪明了给你招祸?”方氏说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笑道,“与其担心小都,你还不如担心那边屋子里的两个吧,那两个将来才是要招祸的,你等着看吧。”
罗白宿便打断她:“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哪里是担心这个,自古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我这是担心咱家小都太聪明了,将来恐怕不是长寿的命。”
方氏没读过什么书,那句古谚语她听不懂,不过罗白宿话里的意思她倒是弄明白了,这是罗白宿担心孩子太聪明了早夭,当下便有些埋怨道:“你们读书人就是穷讲究,做大人的哪个不希望孩子活得平平安安的,就你在那瞎想些有的没的,与其担心这个,你还不如把心思放在书本上,小都一心想让你明年参加秋闱,拼了命地想法子挣钱,你不要辜负了孩子的一翻心意。”
罗白宿一想也是,他与其现在担心这个,倒不如用心书本,将来若真的有那个命,考个功名出来,这两个孩子也多少有了点倚靠,要不然,将来会怎么样,还真的难说。
这边罗白宿放下心思,方氏反而被他说得有些担心起来,握着纳了一半的鞋底,呆呆地坐了半天,临上床前,还不放心地捧了油灯又去看了一回。
罗天都和罗名都这几天一直忙着缝衣裳,这个活最费眼神,干久了眼睛又疲又涩,像火烧一样,这个时候早睡得不省人事。方氏替她们拉了拉被子,虽然前天又添了些芦花进去,到底薄了些,这个屋里又没有烧炕,天再冷些便睡不得人了。
因为有心事,第二天方氏和罗白宿都起了个大早。
天阴沉沉的,外面有些暗,凛冽的北风迎面吹来,仿佛透过了衣裳,吹到人骨头里似的。好在如今一家四口都换上了新袄子,比往常竟要觉得暖和许多,要不然便是连门也不敢出的。
方氏估摸着这两天就要下雪了,便让罗天都和罗名都将自己的小被子收一收,晚上搬到她和罗白宿睡的屋子里挤一挤,等过完年开春了天气变暖后再搬回去。
他们家的地还是新买的,油菜苗又未长成,等到收柴禾也要到明年春夏之际,冬天烧炕又最费柴,所以这些天罗白宿吃了饭便拿着镰刀早早出门砍柴,想赶在下雪之前,多备些柴禾,要不然等到下
了雪,便不好出门了。
方氏闲着无事,用竹篙子绑了扫把,打扫房梁上的蜘蛛网之类的,洗洗涮涮,收拾屋子。正忙得不亦乐乎,院子门口传来驴子的声音,接着就有人推门问道:“罗秀才是住这家吗?”
方氏拿不准这人口中的罗秀才指的是罗白翰还是罗白宿,又见姚氏已经闻声赶了出来,便闷头继续打扫。
姚氏迎了上去,笑着道:“这里正是罗秀才的家,你找他有什么事?”
来的是县里的信差,知道没走错地方,便道:“这里有县太爷的亲笔函一封,要交给罗秀才。”
姚氏一听是县太爷写的亲笔信,有些喜不自胜,便要接过来。
不想那信差却将信往怀中一收,问道:“这位大娘是罗秀才什么人?”
姚氏一听这话,便有些得意地道:“我是他娘,罗秀才是我儿子。”
“原来是罗老太太。”信差咳了一声,笑着道,“今早县衙派了人将信送过来,我想着能劳动县太爷的必是重要的事,担心下面的人做事毛毛燥燥,误了罗秀才的事,这才慌忙赶了车,亲自送了过
来。”说到县太爷和亲自送了过来这两句时,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原来县里的信差只需要将书信派发到地方,不必亲自送到接信人手中。这信差是个新上任的,头一回就接了县太爷的亲笔信,心里想着能劳动县太爷写亲笔信的,这个罗秀才必是个有出息的,他有心要巴结,便巴巴地自己驾了车过来。
平日若信差送信到家门口,主人家是必要先派发几个赏钱,然后才拿信的,这是表示对信差远路送来的谢意。信差巴巴地等了半日,都没有等到姚氏摸出赏钱来,便有些不乐意了。他这么积极亲
自来送信,原本也是为了能多得几文赏钱,不想姚氏却是一毛不拔,冒着寒风赶了大半天的路,连口热汤都没讨着,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声晦气,还秀才娘,还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通晓,便卡着书信不肯
给姚氏。
罗天都在屋里听了半天,左想右想,也觉得那封信应该是汤县令写给自己老爹的,而不可能是写给罗白翰的。她可不想让这封信落到姚氏手里,忙跑了出来,问道:“大叔,县太爷有没有说这信是
给哪个罗秀才的?”
信差因为姚氏小气,不肯给赏钱,正积了一肚子气,冷不丁院子里又跑出来个小丫头这样问他,当下便没好气地道:“我哪里知道是给哪个罗秀才的,我又不认识。”
罗天都便笑道:“大叔,我爹是秀才,我二叔也是秀才,你只说信是给罗秀才的,却不知是给我爹还是二叔的。”
姚氏便横了她一眼,道:“这还用问,当然是给你二叔的。”
信差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只好将信从怀中拿了出来,他不识字,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也只看到信封上写了五个大字,却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罗天都仗着人小,凑上去看了看,道:“这是给我爹的。”
说完扬声朝院子里喊:“娘,县里给爹来信了。”
姚氏眉头一皱,瞪着罗天都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识得什么字?不要信口开河,把信给我,晚上等你二叔回来就知道是给谁的了。”
罗天都知道这个时候县里来信,八成是先前送去的乌桕油有了下文,哪里肯把信给姚氏,指着信封上的字道:“奶奶,这上面写的‘罗白宿’亲启,我没认错,是给我爹的。”
方氏解了围裙走了出来,看到姚氏正面色不善地瞪着罗天都,忙把罗天都拉到身后,道:“你真看明白了,是给你爹的?”
罗天都急了,被一群文盲怀疑的感觉真心难受:“娘,我认了这么久的字,连我爹的名字还会认错吗?”
信差见她们争来争去,也有些不耐烦了,问道:“到底信是给谁的?早点说个明白,这天寒地冻的,我还急着赶回家。”
方氏见罗天都说得那样清楚,也明白肯定是写给罗白宿的,便塞了十文钱给信差,道:“这是给我们当家的,天气冷,你一路过来辛苦了,进来喝杯水,暖暖身子。”
信差掂了掂手里的铜子,有些嫌少,道:“这是县衙的信,还是马虎不得,这样吧,你们最好还是叫个识字懂礼的来,定好了,再找我拿信吧。”
罗天都知道这是信差嫌钱少,暗里扯了扯方氏的袖子,方氏无法,只好又多加了八文钱,信差这才满意了,将书信递到方氏手里,道:“还是秀才娘子懂礼数,天色不早了,咱还要赶着回县里,回
头见着了罗秀才,别忘了提是我送信过来的。”
说完一扬鞭,赶着马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