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赏钱
汤夫人却正是风华正好的年纪,相貌虽称不上绝色,但胜在气度雍容,也是个端庄美人。汤夫人一身衣饰虽然简单,但是细看,不难发现每件都非凡品。一身月白衣裙,素雅简洁,只有襟口和袖边不打眼的地方,用银线绣着精细繁复的花纹,透出一股低调的奢华;腕间隐约露出的玉镯,色泽饱满,水色通透,也是玉中极品。
罗天都暗想这汤夫人,出生只怕非富即贵,汤大人有此贵妻,不缺财物,只怕就是真图清名了。
大约是她盯得太明显,汤夫人略偏了偏头,一双锐利的眸子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罗天都眨了眨眼,真心赞叹了一句:“夫人真是漂亮,就连年画上的娘娘只怕也比不上。”
小孩子童言无忌,说话更显真心,汤夫人听了脸色果然温暖了许多,连眸子也染上了一层暖意,笑着道:“这孩子真会说话。”
老太太大约是眼神不好,眯起眼睛朝罗天都看了一眼,也笑着点头:“是个乖巧嘴甜的。”
说完又让方氏坐,立时有人搬了三张矮凳来。
罗天都这才挨着方氏坐了,还好她一顿插科打混,没让她跪拜。
汤老太太这才像是对方氏母女起了点兴趣的样子,细细地问了一遍她家有几口人,平日里都忙些什么。
方氏头一回真正面对官家太太,颇为紧张,话也说不全,还是罗天都在一边口齿伶俐地一一回答了。
罗天都打定主意要让罗白宿科考,罗老头和姚氏尚在,罗白宿就主动提出分家的事,虽然最后他们一家算得上净身出户,但若有人真要计较起来,还是罗白宿的不对,说不得哪天就被人闹出来,她有心要为自家老爹开脱,在回答汤老太太的问话时,都挑些家长里短婆媳相处的乡间趣事来说,稍带提一提自己家里。她提得颇为隐晦,都是在讲些乡间趣事的时候,偶尔讲两句,众人也不疑心。
她口齿清晰,条理分明,时不时地还加上动作手势,讲得活灵活现,汤老太太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道:“我只道豪门大户勾心斗角,生存不易,没想到小门小户也有这般的烦恼。”
她这个身份年纪的人,便是说什么也不会说人觉得不对,满屋子的人都点头称是。
正说得高兴时,青梅抱着汤若宁小朋友进来了。
“奶奶——”小面团一样的汤若宁,软软糯糯地拖长了声音唤老太太,又扭着小身子想从青梅身上跳下去。
汤老太太“哎”了一声,唤了声“乖孙”,手忙脚乱地接过汤小包子,摸了摸他的小肚子,鼓鼓的,显是吃了不少,这才满意了。在老太太的眼里,再没有比孙儿吃饭更重要的事了。
罗天都想起罗老头每次也是唤自己乖孙,和老太太倒是不谋而合,大约天底下疼爱孙儿辈的老人都是这么一个腔调吧。
汤若宁把头埋在汤老太太怀里,一双漂亮的猫眼则偷偷地瞅着罗天都,小脸红红的十分惹人爱,罗天都很想上去掐一把。
汤夫人首先发现这个异状,还没开口问什么,青梅察颜观色,就先回答了:“下午的时候,我瞅着方大嫂忙着蒸米粉,就带着罗小娘子陪小公子玩了一会。”
老太太仿佛这才想起叫方氏来的目的,感叹了一句:“不怕你笑话,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就这么一个乖孙,他自来了这边,便没什么胃口,饿得脸都尖了,我心里急得,昨日他爹让人送了一盆子米茧子来,这孩子居然吃了一碗,我这才舍了脸面,让汤晗去接了你们过来。”
说到养孩子,方氏还能插上两句,她见汤老太太果然慈眉善目,十分亲切,心里的怯意也少了几分,勉强回了两句,又和老太太交流了一会育儿经。
“咱们乡下人,没什么讲究,大人们要忙农活,也没人整日看着,孩子们都跟皮猴子一样,只要不玩火下水,都由着他们闹腾,饿了回来,有口吃的能填饱肚子就成,磕磕碰碰地长大了就好了。”
方氏人耿直,见汤小公子那么大了到哪都被大人抱着,难怪胃口跟猫儿似的。她觉得小孩子还是该活泼好动的好,哪怕皮了些,这样才长得结实。
可是县太爷家的公子,怎么能跟乡里泼猴一样放养?方氏一番好心,却不见得被人领情。汤夫人首先就挑起了眉,她出身南方名门世家,历来只重学识品性,自小家中子弟就这样被抚养长大,也没什么不妥。
汤老太太活得久了,倒是点头赞同:“你家的两个小娘子,虽然瘦了些,身子骨倒也结实。”她又摸了摸汤小包子的小背脊,对青梅道:“以后也不要总抱着他走,让他自己多活动活动,晒晒太阳。”
“咱们这一辈子,不求富贵,只求儿孙平平安安地长大,这就是福气了。”
“正是,我只想这两个孩子一辈子平平安安,其他的也不强求了。”这倒是方氏的心底话。
青梅笑道:“方大嫂这般谦虚,我看两位小娘子,将来怕是有大缘份的。”说完,又拉着罗天都道,“小娘子虽小,也是个能认字的,指不定以后有多大的福份。”
汤老太太揉了揉汤包子的小脑袋,惊讶地道:“这般年纪,就能识文断字了?可了不得,不知师从何人?”
不怪汤老太太惊讶,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别说是贫穷人家,就是有些豪门大户生的千金小姐,大字不识一个也是有的。
这种场合是指望不上方氏的,罗天都只好又上前道:“平时我爹看书的时候,也会抽空教我认几个字。”
青梅在一边解惑:“小娘子的爹是秋水镇的罗秀才。”
“罗秀才?”汤老太太想了一回,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昨天汤晗还打发人来说了个笑话,说有个秀才在‘聚福楼’吃酒不给钱,把大嫂押在那里的,好像也是姓罗吧?”
满屋子的人都捂着嘴笑起来,只有方氏臊得脸通红。
罗天都暗暗皱眉,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可不想跟着罗白翰一起背黑锅。当下眼珠子一转,脆生生地道:“那是我二叔。”
汤老太太这才惊讶地道:“他是你二叔,那被押在酒楼里的就是你们母女了?”她一直当笑话来听的,没想到居然是真事。
罗天都虽然痛恨罗白翰的行径,但到底都姓罗,不管私底下两家有多看不顺眼对方,在外人眼里那都是正正经经一家人,如今罗白翰丢了脸面,传出去罗白宿脸上也不光彩,她也只能想办法找个借口替罗白翰稍稍挽回点面子。
“二叔从小就被送进学堂,眼里只有圣贤书,不通俗务,那日只是忘了带钱,正好我们母女路过,他脚程快急着取钱,若不是汤管事叔叔赶到,我们还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回去。”家丑不可外扬啊!
汤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大宅门里斗出来的人精,如何不明白,当下便笑道:“这么说来,你们家倒是一门同时出了两名秀才,别说是晋雍县,就是华溪府,也是百年没有的事。”
说完又对青梅道:“前儿得了几块好墨,老爷用了一块,两块送了人,还有一块新的,拿来给你方大嫂子带回家去,正好罗秀才用得上。”
方氏连连摆手,口称不敢,罗天都却两眼放光。
这年头,读书人的玩意都贵啊,她们辛苦一整年都买不齐一套笔墨纸砚,汤老太太一开口就是一块墨,能让她都赞一声好的,必定不是便宜货,她爹正好用得上。
青梅去取墨的时候,汤夫人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笑着跟青梅一起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青梅手上捧了一个大木匣子,跟着一起出去的小丫鬟手上抱了一匹布。
“我想着库房里还留着两匹蓝布,家里人都不爱这个颜色,放着也是浪费,方大嫂拿回去给孩子裁两身衣裳也好。”
汤老太太点了点头,对着方氏道:“正是,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不要推辞。”
方氏接也不是,推辞也不是,站在那里,十分尴尬。
青梅将手中的木匣子放到方氏手边,道:“这里是一套笔墨纸砚,罗秀才正好用得上,也是我们老太太的一点心意。”
老人家体力不济,再说了一会话,就眯起了眼,方氏便带着两个孩子起身告辞。
青梅送她们到门口,笑着道:“你们难得来一回,多留几天,县城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多逛逛。”
方氏手中无钱,便不怎么想留在县衙逛县城,她担心罗白宿一个人在家,白天要去挑堤,晚上回来还要自己做饭,一心想着早点回去。可是两个孩子好不容易跟着她出来一趟,哪里都没有逛,就回去也有些不忍心,下一回再来县城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心里犹豫不决,不想罗天都比她还归心似箭,大清早就起床了,催着她回家。
“难得来一回,你不想到县城里逛逛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