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卖米粉
罗天都自己倒毫不介意,乐呵呵地问方氏借了十个大钱,要去买做米粉哨子的材料。方氏原本不肯,罗天都便去磨罗白宿,最后倒是方氏自己看不过去,刚好肉铺进了半扇猪肉,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副猪肚,两根猪大骨。
方氏烧菜的方法其实很一般,像是村里大多数人一样,什么菜都是炖,又没什么油,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那副猪肚也是炖的,放了野山椒葱蒜土豆,炖了一大锅,又把以前罗天都摘的木耳,过了下开水,用酱醋蒜头拌了道凉菜。
罗天都细细想了一下,还少了碗筷和桌椅板凳,便去附近相熟的几家借了十几个陶碗,三四条小板凳,这才准备齐全。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家四口早早地起床,收拾东西,去雍水堤边。本来方氏是不许罗天都跟着的,她太小帮不上什么忙,眼睛又才刚好,让她在家休息。
罗天都非要跟着去,还振振有辞地道:“我一个人在家,小姑到时又欺负我怎么办?”
方氏想起她眼睛是怎么伤的,觉得孩子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全,便允了,只是再三叮嘱,到了堤上不许乱跑,一定要跟在她身边。
罗白宿和方氏两个便把这些锅碗瓢盆一起装上独轮车,后来在罗天都的坚持下,又挑了两桶水带上。独轮车本来就不大,这下子放得满满当当的,别说坐人了,装米粉的筛子还是方氏端着的。
方氏又犹豫了,跟罗白宿商量:“要不还是让小都留在家吧,她太小,怕是走不动。”
雍水河离罗家村不近,走过去要一个多时辰,罗天都人小,方氏怕她走不了那么远。
罗天都非常有骨气地摇头拒绝:“我自己能走。”
罗名都牵着罗天都的小手,道:“小都走不动了,我背她。”
她是干惯了农活的,走几十里路不在话下。
方氏瞪了罗天都一眼,觉得这姐妹俩如今搅和在一起,越来越不听她这个做娘的话了。
一家人到了雍水河堤,发现堤边上已经有不少人,像他们这样挑着东西来卖的也不少。
修大堤也是分了任务的,把要修的大堤按照距离分给不同的村乡,每个村的任务则由里正分配到个人,连堤上卖东西的人家也是按村乡为单位,聚在一起,大家都相熟,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方氏和几户相熟的人家打了声招呼,便帮着罗白宿将独轮车推到一个避风的石头边上,然后罗白宿去挑了土搭了两个简易的土灶,方氏便去四周拾了些柴禾。
这个时节,树叶都掉光了,四周都是干枯的树枝,很容易生火。
安顿完了之后,罗白宿便去挑堤。
骨头汤和猪肚是早已经炖好了的,只需要搁在灶上稍微热一下就能吃。方氏刚生了火,把锅子搁在灶上,一股香味就传了开去。
都是天没亮就赶路,出门的时候胡乱吃了几口早饭,这会儿,闻到猪肚的香味,好几个人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就连罗天都也觉得有些饿了。
上午的时候没有人,三姑六婆就聚在一起聊天八卦,一边拿眼偷偷瞅方氏的锅子。
大多数人都只是带了面饼咸菜什么的,有两家也跟方氏一样,也不过是煮点面疙瘩汤,像方氏这样特意精心准备了一番的根本没有。挑堤的多是家里境况不好或是节俭成性的,哪里舍得买肉吃,干活累了,能喝上口热汤就算是好的了,方氏这样花了时间心思,只怕最后连本钱都不好赚回来。
果然,到中午的时候,挑堤的人陆陆续续回来,方氏灶边围的人最多,多数都有为了讨碗热汤,真正买米粉吃的却少。方氏的高汤是用猪骨头熬的,多少比别人家的面汤多点油,闻起来有股肉香,热乎乎的骨头汤,配着自家的咸菜饼,也是一顿饱饭。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方氏也并不是小气的人,再说煮米粉并不像煮面,在水里稍微烫一下就熟了,并不浪费汤水,有人来讨汤,她便会盛一小碗,不一会儿,一大锅高汤就去了一小半,米粉却一碗也没卖出去。
方氏心里渐渐焦急起来。那一筛子米粉光是买碎米就去了二十文,还不说一家子辛苦一整天,费了好些柴禾才蒸出来,昨天又拗不过小女儿撒娇,还买了副猪肚,油盐酱醋都用了不少,要是一碗都卖不出去,白辛苦了还是小事,多花了这许多钱就真正让人心疼了。
方氏正发愁的时候,罗白宿和里正领着三个人过来了。
那三个人明显不是罗家村的人,看着有些陌生,领头的那人,气质和常人明显不一样,虽然也是一身粗布衣衫,看着却像是新做的,连浆洗的折痕都还在,但眉宇间那股子气势却是掩不住的。再一细看,里正对着那人恭恭敬敬的,甚至说是惶恐也不为过。
那人一来,周围围着的村民“呼啦啦”一下子跪下去一片。有几分见识的,还能开口说一句“草民见过县令大人”,但大数人都只是闷头跪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晋雍县的汤县令亲自来督促村民挑大堤了!
汤县令看着却十分和气,忙叫人都起来。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官府还是十分敬畏的,平日里那些达官贵人都是戏文子里才听得到,冷不丁这会面前突然站了位货真价实的官员,哪怕只是个县令,那也还是个官,也让这些平日里只和泥土打交道的村民畏惧不已了。看里正的表情也是,既想和汤县令多说几句,攀点关系,又怕自己说错了话,引来什么祸患。
倒是罗白宿,读过几年圣贤书,对着汤县令的态度反而坦然许多,询问了县令的意思后,便让方氏下米粉。
跟着县令的那两个小厮,四周打量一番,见方氏这里收拾得还算整洁,方氏下米粉之前还会先洗干净手,碗筷也收拾得干净,便点了下头,用袖子将板凳抹干净了,请县令坐。
方氏煮煮了满满一大碗米粉,添了一满勺的猪肚,再用小碗装了满碗酱菜,端给了汤县令。
因为没有桌子,汤县令只好端着碗,坐在板凳上,吃了起来。
只吃了一口,便抬起头道:“方大嫂,你这是什么面?吃起来不像是白面,反倒有几分南边米茧子的滋味,不过比米茧子顺滑爽口,韧性也好。”
方氏从小就生活在北边,哪里知道什么米茧子是什么,且听到县令开口,紧张得连手都在抖,根本说不出话来。
罗天都却是知道这米茧子,也是用大米蒸的,说起来和做米粉的方法差不多,只不过少了几道工序,蒸出来的米茧子不够顺滑,韧性也不好,煮的时候很容易成糊,味道没有米粉那么爽口。
看来这位汤县令应该是南方人,所以才会这么熟悉。
当下便笑着脆生生地道:“大人好眼光,这个确是用碎米做的。”
方氏见汤县令并不嫌弃,便给他的两位随从也一人下了一碗,第四碗才是罗白宿的。
罗天都冷眼瞧过去,这位汤县令倒真没什么架子,端着碗大口吃米粉的架式丝毫没有什么不自在,倒像是个常年吃不饱的。雍水河年年泛滥,乡民年年挑大堤,晋雍县的县令换了一任又一任,像汤县令这样换上布衣,亲自下大堤的还是第一位。就不知道这位汤县令是真的一心为民,还是只为了图个虚名。
她倒是真心希望这位汤县令是位清廉的好官,这样她们也能沾上光,过上几年好日子。
这年头服徭役就是做苦力,还是免费的苦力,没有午休一说,汤县令一行人吃完米粉,把嘴一抹,又接着去上堤了。
罗天都去捡碗的时候,发现碗底下扣了十五个大钱,应该是汤县令怕方氏不收钱,特意留下来的。
她把钱拿给方氏的时候,方氏还感叹了一句:“汤大人真是位好官。”
周围的大婶小媳妇也连连点头,又有点眼红方氏做的这个什么米茧子,居然能让汤县令掏钱买来吃。有几个平日里就嘴馋的,这个时候盯着方氏的锅子都移不开眼了。只是庄户人家素来节俭,这个时候来这里摆摊的都是想赚两个钱贴补下家里,没得钱没赚到,反而倒花钱去买吃食的道理。
其中有个素日就爱占便宜又特别馋嘴的媳妇,贪婪地盯着那一锅猪肚,对着方氏讨好地道:“我大半夜就起来了,到现在连口热汤都没喝上,五嫂,要不你也舀碗骨头汤给我喝喝?”
方氏便真舀了一碗高汤递给她。
那媳妇喝了一口汤,盯着猪肚还不肯移眼,又道:“五嫂,你这猪肚煮得可真香,你也给我舀两勺尝尝,回头我也给孩子他爹煮一回。”
罗天都怕方氏真出来当那老好人,忙在方氏开口前,望着那媳妇笑眯眯地道:“七婶,我娘做的米粉可好吃了,要不我娘给你们也煮一碗?刚刚县令老爷都夸我娘做的米粉好吃呢!五个大钱又不贵。”
开什么玩笑!这里大婶小媳妇十来个,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认真论起来,祖上多少都有些攀亲带故,不可能单给她一个人吃白食,要是一人一碗,那她也不用做生意了,要知道她们天还没亮就出了门,忙到现在,自己都没吃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