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情感怪圈

    荣升每天计算，依然摸不清陈小武来看他姐姐的日期和时间。

    可以这么说，陈小武来看他的姐姐，日期和时间是不确定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除非是什么紧要事，或者是他姐姐叫他来。

    荣升为什么在等陈小武现身，是因为他想和陈小武冰释前嫌。

    荣升足足等了五天，这才等来了陈小武再次出现在他姐姐的房子里。

    荣升观察到，陈小武在临走之前，姐姐从她的包里拿出一沓钱。姐姐数了数手里的红票子，给了陈小武好几张。这笔钱，看起来可能有上千。但是，陈小武摆了摆手拒绝接受，反而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和姐姐说什么。

    因为相隔有点远，两人说话的声音又太小，荣升无法听到他们俩之间的对话。在陈小武离开之后，荣升发挥自己的专长，给他们姐弟俩设计了以下对话：

    姐姐：“小武，姐姐发工资了，给你钱。”

    小武：“姐，不要你的钱。你工作这么辛苦，当老师工资又不多，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姐姐：“天下还有这种给钱不要的事？”

    小武：“我有钱，不信，你看……”

    荣升出门，他要赶在陈小武离开之前，在路上偶遇他。

    荣升自从在这里居住，对这片住宅区已经很熟悉。这片区域，出入的小巷子至少有三条，但陈小武走哪一条，他不确定。所以，他要和陈小武会面，除了守株待兔，剩下的就是拼概率。

    今天，荣升选了其中一条巷口。

    不管如何，成功率至少有30。

    荣升低头在巷口徘徊，一会儿借助店家的灯光看看墙上的人流牛皮癣广告，一会儿九十度仰望被城市灯光污染的天空，一分一秒地掐着时间等待。荣升其实已经设计好了和假装和陈小武偶遇的样子——他一旦和陈小武遇上，除了不能让陈小武看出自己住在这个区域，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就住在他姐姐的对面楼里。

    今晚，荣升的运气不错，他看到陈小武骑着自行车从小巷的深处飞来。

    荣升朝陈小武迎面走去。

    陈小武自然也注意到了走来的荣升。

    荣升和陈小武打招呼：

    “嗨，你来这里干嘛？”

    陈小武瞪大眼睛，不可理喻地看着荣升。

    陈小武停下自行车。

    荣升和陈小武解释，自己来这里散步。陈小武前后左右看了好几眼，根本不相信荣升的话。陈小武说：“这么晚了，还散步？你这个写文章的，说的没有一句真话。”

    陈小武的意思是，荣升就不是来这里散步的，一定是另有原因。

    当然，陈小武的判断是正确的。

    陈小武带着挑衅的语气和荣升说道：

    “方荣升，你以为上次让我受处分，我就怕了你了吗？门儿都没有！”

    荣升赶紧解释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他这段时间想了很久，认为陈小武当时也不是故意针对他，而他在卫生间里对他下黑手也不对，他在这里给他陈小武道歉。

    陈小武听了荣升前后不搭的解释，轻蔑地说道：

    “呵，方荣升！我就讨厌你，我就算被学校开除，也绝不接受你的道歉。”

    荣升原本想唾面自干，结果还是讨了一个没趣。

    陈小武在骑车离去之前，又和荣升说道：

    “x毛，你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吗？你想多了！我们不会成为朋友的。”

    荣升被陈小武的话，惊得目瞪口呆，欲言又止。

    荣升很委屈，他陈小武竟然叫他“x毛”！

    荣升想和陈小武冰释前嫌，就此泡汤，不留一丝一毫的幻想与可能。

    多年之后，荣升一直秉承一个人生道理：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成为朋友；也不是所有的朋友，都可以交心；也不是能交心的朋友，都会真的把心里话说出来。

    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

    生而为人，自始至终，都是孤独。一直到进坟墓，也不能把秘密说出来。

    荣升虽然在和陈小武交朋友这件事上伤了自尊，但并不影响他继续暗中观察陈小武姐姐的生活。

    临近暑假一个闷热的夜晚，城市热得像一个喷着热气的蒸笼，姐姐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荣升看到，姐姐今天穿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连衣裙。

    荣升熟悉这类装扮。学校里的女老师都这么穿，简单又时髦。荣升知道，他们班的一些同学，时刻渴望教室里起风，一睹女老师的春光。

    姐姐进了家门，马不停蹄地去了厨房煮起了泡面。

    荣升很少见到姐姐单独吃泡面，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姐姐要一个人吃泡面？荣升进而想到，难道是那个x毛陈小武来了？

    这段时间，荣升也把陈小武叫“那个x毛”，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懑。

    姐姐煮好了泡面，荣升并没有见到陈小武现身客厅，倒是那个许久不见的长发男人突然出现。

    荣升看到，长发男人进了屋，就像那是他家一样，往沙发上一坐，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姐姐就站在他的跟前，一脸无动于衷。

    接着，男人越来越激动，姐姐终于忍不住和他吵了起来。

    两人吵架的声音有点大，邻居们都应该听到了他们俩争吵的声音。

    荣升隐隐约听到长发男人说的什么“辞职”、“去北京”、“北漂”、“写作”、“出版社”、“写网络文学没出息”等关键词。

    男人的情绪很激动，以致眼镜片都冒着光。

    荣升从男人说的这些关键词里，拼贴出了这个男人的职业：

    可能是一个作家，一个要去北漂的作家，一个在网文即将流行起来的时候依然在坚守纯文学创作的青年作家。

    荣升恍然大悟——终于知道陈小武为什么会讨厌写文章的人了！

    陈小武讨厌这个接近他姐姐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就是一个“写文章”的。

    都是这个家伙惹的祸，他方荣升无非是殃及池鱼而已。

    荣升隔楼相望的这个青年作家，情绪越来越激动——突然，他强行把姐姐抱在怀里。姐姐抗拒。男人使用蛮力，一把把姐姐推倒在沙发上。最后，男人像一只熊一样扑了上去。

    荣升分明看到，姐姐还在挣扎反抗。但是，姐姐力气太小，渐渐地，主动权被男人完全掌控。

    荣升面对此情此景，惊讶莫名的同时，也紧张得心疼。

    男人就像对待一只猎物一样对待姐姐。他粗暴地褪下她的连衣裙，粗鲁地扯掉她的内衣……在这一瞬间，荣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荣升百感交集，他诅咒姐姐家的客厅灯赶紧坏掉，世界陷入一片漆黑。他诅咒时间赶紧过去——此时此刻，陈小武为什么不来救他的姐姐，用菜刀砍死这个禽兽呢？

    姐姐家的厨房里的泡面，已经彻底凉了。

    荣升最后看到，长发男人走了之后，姐姐披头散发地在客厅里掩面而哭。

    他想跨越两栋楼之间的距离，把姐姐抱在怀里。

    陈小武姐姐被人欺负的不堪一面，就此在荣升的脑海里烙下印记，挥之不去。

    可以说，是陈小武的姐姐，让荣升暗中知道一个女人柔弱与无助。也让荣升深刻地明白——一个少年，为什么会越来越倾慕年龄比自己大的女性，到最后无法自拔。

    自这个奇怪的夜晚之后，荣升的成绩一落千丈。

    荣升不知道的事，他其实走进的，是一个情感怪圈。

    他欣赏陈小武的姐姐，他其实在爱陈小武的姐姐，但在现实中，他认识又不认识陈小武的姐姐。

    他对姐姐的爱，只是一出在黑夜里上演的戏剧，或者是一个黑夜里的幻象。

    一直到陈小武出事，荣升都没有机会在现实中认识陈小武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