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穿越后我成为了自己的祖母”
同窗庐舍。
楚含章给昏迷中的姬崖喂了药,将冰冷的湿毛巾拧了拧,敷到他额上,准备等他稍加好转,就让他搬到沧浪峰去。
而在此之前,楚含章便暂时住在同窗庐舍,以免姬崖醒来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或是又出现什么状况。
在替他掖被子时,楚含章的手不经意触碰到了枕边,硬硬邦邦,像是什么金属物件。
好奇的楚含章掀起枕头一角查看,竟是一把青铜匕首!匕首出鞘,寒光森森,锋芒逼人。
她默默将匕首放回原处,不禁有些心酸。才十岁,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连睡觉都要在枕下藏匕首。
夜深人静,楚含章一边煎药,一边整理思索着关于这个世界的奇怪点。
其中令楚含章最为匪夷所思的是,自己师父天隐子遇到申国国君的时候,便是史书里“申候联合犬戎伐周幽王”之时,这项直接导致西周灭亡的标志□□件,楚含章清楚地记得,史书里记载发生于公元前770年左右,但是百年前明明是公元前647年,也就是说,这件事竟然提前了100年发生。
本应为姬崖,也就是公子寤生的未来儿子之一,没有谥号的姬子婴,竟然变成了他的祖父,谥号郑宪公,原来的祖父郑桓公变成了曾祖父!
而他的父母,出生时间却没有变化。也就是说,有的历史人物居然提前出现了!但是大多数人物的最终结局却没有变化,那些错乱的历史进程,也会在一段时间后汇聚于同一个节点。
她越发怀疑是自己的穿越扰乱了世界的时间线,造成了这些错乱。
那她要是再次穿回去,原来的世界会受到影响吗?
楚含章细思极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穿越后我成为了自己祖母”这种狗血事件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吧?!
越想越乱,楚含章内心万马奔腾,脑子一团浆糊。
不多时,姬崖便悠悠醒转过来。他只觉得昏昏沉沉,脸上发烫,连呼吸间的空气都是热的。但额头上敷着一块布巾,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如三伏酷暑天里刚从冰窖中取出的水果凉糕。
他转头,看见楚含章正将煎好的药缓缓倒入碗中。
是错觉吗?是梦吧?姬崖自己肯定是烧糊涂了,竟梦见自己生病就有人悉心照料,还是那位神仙姐姐。真是个异想天开的春秋大梦。
大周以礼治天下,“礼”说白了就是等级秩序、典章制度,而师徒关系乃五伦之一,师尊生卑的等级十分森严。
因此,师长辈的人亲自彻夜照顾徒弟辈的事情,山下的姬崖——公子寤生是闻所未闻。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修仙界也是闻所未闻的,但门风开明的天虞山除外。
不等他发呆多时,一身碧袍的楚含章便端着药碗走了进来,青丝倾泻而下,没有挽髻。
她拿开姬崖头上的布巾,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了初见时的恶作剧,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得到:“醒了?乖,起来喝药。”
说罢便要将他扶起来,姬崖才发觉这一切并不是幻觉,而楚含章竟亲自为他煎药,惊道:“楚掌座?”
他的本能想喊她神仙姐姐,但这显然十分不妥;而他又没有拜在任何长老门下,叫师尊或者师叔亦是不妥。
便只能唤她楚掌座了。
楚含章小心地将他扶起,舀了一勺药喂他,问道:“伤可还疼得厉害?能起来吗?”
姬崖嗓音干涩:“能。”
楚含章:“对于生病的人来说,同窗庐舍过于简陋了。我同师姐商量了,欲将你接到我住的沧浪峰去,那里灵气充沛,煎药方便,你可愿去?”
姬崖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
在沉默地被喂了几勺药后,他又涨红着脸道:“寤生谢过楚掌座。”
掐脸狂魔楚含章的魔抓,终究还是伸向了尚在病中的小朋友:“噗,小小年纪,怎的这般客气?”
看着脸红得要滴血的姬崖,楚含章差点笑出声,心道现在二人也算是掐脸之交了,这孩子还如此拘谨,保不齐是把自己当成什么变态怪阿姨了,哈哈哈哈。
长夜漫漫,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春去秋来几轮回,六年弹指一挥间。
“师尊可是要练剑?”
楚含章回头,便见姬崖抱臂倚在树下,嘴里叼着一根金色的狗尾巴草。
朝气蓬勃的少年剑眉星目,明眸皓齿,笑得一脸灿烂。晨曦从背后照过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当初他被带回沧浪峰养伤后,她跟大师姐软磨硬泡了数月,终于成功将没有修仙根骨的姬崖收为座下的正式弟子。
楚含章在内心发誓,自己当初收这个徒弟完全是因为担心他没人照顾,幼小的心灵遭到二次伤害,而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什么“为了实现掐脸自由”这种败坏师德的无良原因。
嗯,一定是这样的,长得可爱,萌萌哒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
她懒洋洋活动了一下右手提剑的胳膊道:“天天只顾盯着你,再不练练,为师这把老骨头就要生锈了。”
那金灿灿的少年好笑道:“自子弟入门以来,师尊样貌年年如此,这般青春年少,怎能自称老骨头?”
他清楚地记得,六年前刚入门时,十岁的他对修仙界人士的年龄还没什么概念,便一直以为师尊只比他大七八岁。
所以当师尊说她比自己大了一百多岁时,他惊呆了。
师尊后来又骗他说自己是来自未来之人,反应迅速的他,兴奋地跳起来说既然师尊从未来而来,那应该是我比师尊大2000岁才对!
但师尊对这个说法似乎十分生气。
师尊:“现在谁是师尊?”
他:“你。”
师尊摩拳擦掌,掐住了他的脸,先是往两边掐,然后又把他揉成了小鸡嘴:“那谁比谁大?”
他被迫嘟着嘴道:“师,师尊,师尊最大。”
师尊这才和颜悦色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乖。”
但楚含章终是没告诉他,这其实并不是一句编了戏弄他的玩笑。
天虞山本与郑国约定,世子上山学艺至舞象之年,也就是15岁后,便可离山回宫。
但这个当初刚入山便思考如何脱身的人,此时居然一点离山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一如既往地偶尔下山回王宫打打酱油,见见自己的老师祭仲,还有那不怎么关心自己的父母。
他是个在世间的无尽黑暗中一直孤独前行的孩子,偶然碰到一丝光明,便想要用尽毕生力气紧紧抓住,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
对于小徒弟的彩虹屁,楚含章内心很是受用,但一想起那轮到自己的藏书阁维护任务,便头疼不已,于是故意白了他一眼,假意生气道:“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净油腔滑调,罚你明日跟为师去整理藏书阁。”
微风起,带下几片海棠花瓣,金灿灿的少年爽快领命:“是,师尊,弟子遵命。”
提到整理,姬崖想起沧浪峰杂物房那又逐渐堆积成山的物件,便决定先将它们整理了,省得师尊看了心烦。
虽然都是师尊自己胡丢乱扔弄成这样的……
收拾完遍地零落的仙草后,姬崖准备将那些被楚含章“打入冷宫”的柜子搬出去晒晒太阳,以免柜子里长出什么灵气充沛的毒蘑菇。
第一个柜子,里面是一堆竹简,随手打开一卷,歪歪扭扭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是十岁那年师尊发现他居然字都认不全,给他专门写的。
师尊说,这个叫“千字文”,她小时候认字就是靠背这个,“十天认完全天下的字不是梦哦,包教包会!”师尊眨了眨眼,胸有成竹地拍了拍他,正好拍中他那刚刚愈合的肋骨,他因此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可是千字文背完,他还是会遇到很多不认识的字…有好些字在师尊写的千字文里,只出现了个偏旁,或者字形的骨架……师尊说,这叫简体字。
姬崖笑着擦掉竹简上的灰,打开了另一个柜子。
这个柜子里只有一把匕首和他刚开始习武时用的木剑。
那把他曾经放在枕下的铜制匕首已经泛青,姬崖毫不犹豫地将它和其他杂物一起,打包扔进了垃圾筐,企图暗搓搓销毁自己的黑历史。
至于他刚开始习武时用的木剑……想起自己当时连剑都握不稳,师尊一边哈哈嘲笑自己“弱鸡”,一边不厌其烦地手把手教自己剑法的样子,他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一股暖流自胸腔升起,填满了他的心脏。
窗外,师尊正在院子里练剑,正是那曾经手把手教了他三年的南斗剑法。
簌簌而下的海棠花雨中,她与初见时一般,仍是着碧色长袍,身姿翩然若惊鸿,手中神女剑剑光闪闪,婉若游龙,仙姿秀逸,美得不可方物。
那人明明飘逸出尘,不食人间烟火,却好像一颦一笑,皆能摄人心魄。
若是,他可以长长久久地留在师尊身边就好了,可惜……
楚含章练剑练得忘乎所以,只觉周身灵力运转格外顺畅,人剑合一,随手使出了南斗剑法第七式,日照雷门。
剑气冲天,从海棠树干贯穿而过,直指沧浪峰竹楼厨房。
不用想,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全都被劈了个正着。上一秒还在沉浸式练剑的在楚含章,举剑石化当场。
额,小十七的厨房……
之所以说是姬崖的厨房,是因为楚含章已入炼神还虚之境,在山上可以无需进食,平常姬崖精心做了好吃的,她作为吃货,若是菜品合心意,便会赏脸吃上几口。
须臾,那株被剑气贯穿的海棠树轰的一声猛然炸开,百年老树裂成两半,倒地不起。
簌簌海棠花雨霎时成了海棠花瀑布,打在石化的楚含章头上,肩上,以及罪魁祸首神女剑上。
群鸟受惊,四散乱飞。
楚含章伤心欲绝的声音在沧浪峰回响:“我的树!!!!!”
不过对于这一切,姬崖都不以为意。
不就是将厨房的锅碗瓢盆和树都劈个稀巴烂吗,师尊若是喜欢,她劈多少他就往山上买多少,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