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 章 所谓哄人
事情结束后,太医便为唐酒儿来包扎了伤口,那伤口有些深,因为刚才又一直在淋雨,所以清洗过后,伤口的边缘还泛着白。
瞧着,有些严重。
屋内很安静,太医更是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直到处理好,太医叮嘱完了注意事项,沈墨尧这才让众人先出去。
白英离开前为俩人关上了门,唐酒儿打量着一直黑沉着脸的男人,抿了抿唇,眼底眸光轻晃,缓缓道:“师兄,你生气了。”
沈墨尧身影一顿,他没有转过身来,只生硬道,“没有。”
听到这句话唐酒儿便更加确定道:“你为什么生气?”
沈墨尧背对着她,在听见这句话之后没能忍住一丝一毫,他便转身,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疼吗?”
唐酒儿张了张嘴,她想说不疼,可看着沈墨尧的眸子,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泛着一丝墨色,她觉得自己要是这么说他恐怕会更生气。
而且她的确很疼。
这次,唐酒儿诚实地点了点头,垂眸轻轻道:“疼。”
这一个字落在沈墨尧的心头,仿佛一根铁丝将他的心脏缠绕,丝丝密密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向她走近,将人轻轻拥住怀中,害怕自己弄到了她的伤口,他闭了闭眼沉声道:“既然疼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听师傅说过,唐酒儿从不会喊疼,他以为她只是坚强,可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是习惯了,她根本就是一个傻瓜。
她会生气别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却忘记爱惜自己。
他一开始有问过的,她说自己没事,因为淋了雨伤口已经停止流血,如果不是刚才又开始渗血被他瞧见,她还要继续隐瞒下去。
她怎么能
沈墨尧想起自己看到她流血时的惊慌和害怕,便觉得心疼又自责。
她怎么能这么傻,这么懂事。
受了伤也闷着一声不吭,
沈墨尧的声音里染上了沉痛和懊恼,唐酒儿听着,怔愣一瞬,感受到抱着她的人正在轻轻地颤抖,唐酒儿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没事的,而且这点小伤它很快就会好了。”
她已经习惯了疼痛,习惯了独自承受。
说出来,也没人会关心她。
可就在她说出这句话地瞬间,沈墨尧便眉头紧锁,格外严肃地看着她,“谁说的,谁说这是小伤,听着酒儿,你受的伤很严重,并不是只有威胁到了生命的伤才算是重伤,对于我而言,只要你受伤了,我就会心疼,就会难过,会担忧害怕。
我不想你受伤,不想你忍耐着,不要只关注别人,多关心一下自己,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你自己更重要。
现在你有了很多朋友,很多在乎你的人,你有了分享情绪的地方,不论快乐还是喜悦。”
沈墨尧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金色的眸子里泛着温柔的光,比那在黑暗里的烛火还要温暖,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以后有我在,有大家在,你不需要再忍耐什么,没有人会苛责你,你可以欢笑,可以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沈墨尧的话一点一滴化作温暖的春水,滋润着她的心田,脸颊上的手掌炽热,属于他的味道清香,唐酒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正一下又一下用力地跳动着。
对啊,到现在她不是见过了吗,说疼是有用的,是有人会关心她的,是有人可以和她一起承受的。
她到底为什么还老想着过去的事情。
唐酒儿闭了闭眼,轻轻蹭着他的掌心,片刻后,她睁开眼眸,碧绿的眸子泛着柔色的水波,她轻轻道:“师兄。”
她伸出双手,主动抱住他,侧脸靠在沈墨尧的怀里,
怀中突然落下的温软,下颚和脖颈处传来的青丝的柔软和响起,都让沈墨尧一愣,他抿了抿唇眉眼染上温柔,“怎么了。”
唐酒儿真诚道:“对不起。”
沈墨尧压着笑,“和我说对不起做什么。”
唐酒儿抬头看他,有些认真,“我让你生气了。”
那双明亮的眸子此刻显得格外可爱,沈墨尧忍不住低头亲在她的眉眼上,轻笑一声,“傻子。”
唐酒儿弯了弯唇角。
嗯,她的确是傻子。
她抿了抿唇,又认真道:“还有,谢谢你师兄。”
沈墨尧又低头亲了亲她,“要是真想谢谢我,以后就多心疼一下自己吧。”
唐酒儿乖乖点头,“好,知道了。”
俩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感受彼此的温度,好像刚才的杀戮血腥吵闹和冰冷从来没有出现过,慰藉治疗着彼此的心,
在片刻之后,唐酒儿才抬眸看着某处,不紧不慢道:“师兄现在不生气了吧。”
沈墨尧又一次低头想要亲她,“不生气了。”
“那”却被唐酒儿抬手捂住了唇,她看着他唇角渐渐勾起一抹弧度,“师兄可以和我说说关于师父的事了吗。”
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有几分冷意。
沈墨尧怔了怔,“我”
唐酒儿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师兄别想说不知道。”
沈墨尧咽了咽口唾沫,“”
完了。
当然,完蛋的也不止她一个,李怀宁还有段衡,北横山的一个也没有逃过。
唐酒儿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事情,这三个人居然一块儿瞒着她!!
一想起自己当初的难过,她就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从而更加愤怒了。
不仅那天晚上,才出了房间没多久的白英,常恩和常言亲眼看见沈墨尧被赶了出来,他们还见证了接下来连续几天,从行宫一直回到宫里,三人都不停地讨好唐酒儿,但一点用也没有。
连带着有一次景孝帝好奇,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也被唐酒儿淡淡地睨了一眼,“陛下劳心为民,何其辛苦,这些小事还是不要多问了。”
可她对其他人就不会这样,因为景孝帝,他也是从北鹫山出来的。
那几天里,沈墨尧努力学了做饭,进步了许多,他特意品尝了好几次,确认没有问题了才端去给唐酒儿。
“酒儿,我做了点夜宵,你吃了再看账本吧。”
可里面的人,压根就不搭理他。
但沈墨尧也不放弃,坚持不懈,“那我就在这等着,等你想吃了再出来拿。”
他当真就捧着那碗面,站在了门口,一动也不动。
直到片刻,屋里的人出来。
沈墨尧欣喜不已,“酒儿”
“啪——”
可没等他把话说完,唐酒儿拿了面进屋,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差点撞到沈墨尧的鼻子。
在一旁瞧见的三人组:“”
啊哦。
而段衡嘛,往宫里走的也勤了许多,但每次都会带上莫依依,趁着莫依依和她聊天的时候,凑上前去,侍奉俩人端茶倒水。
他嘴笨,只能靠做的。
到了后头,莫依依也拒绝道:“酒儿说了,今儿不带你,是我们三人的聚会,衡哥你还是另外再想办法吧。”
段衡:“”
哦豁。
至于这李怀宁嘛,那当属三人里最不要脸的了。
不管唐酒儿去了哪里,在东宫,工坊,店铺,他都跟在左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
“酒儿你看这个烤鸡好香啊。”
“酒儿你闻到没有,这酒也好香。”
“酒儿现在好厉害啊,可以经营这么多家店,师父很欣慰。”
“酒儿”
叽叽喳喳,比麻雀还要吵。
偏生他轻功比唐酒儿要好,好歹是师父,不管去哪里,他总能追上,但这整天是吵的唐酒儿头疼。
终于,她告诉三人,只要三天别再来找她,她就原谅他们。
闻言三人都老老实实地走了。
但真正让唐酒儿原谅他们的,其实另有其人。
现下已经进入了十月的尾巴,西京的初雪要来的早些,再过半月,就差不多了。
最近瀚海商号名下的商铺生意都在变好,而唐酒儿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很多主意得到的效果反馈都不错,如果有了问题,唐酒儿也及时止损。
就是每天夜里,忙了些,现下已经戌时过半了,她还是没有休息。
明亮的烛光照着她的脸庞,长睫低垂,少了几分清冷,却多了几分恬静和温柔。
这人变了,身上的气质好像也会变。
“咚咚咚——”
唐酒儿抬眸不疾不徐道,“谁。”
“是我。”
温柔的声音让唐酒儿和白英皆对视了一眼,唐酒儿给了个眼神,白英便了然上前。
将门打开,站在门外的赫然便是盛兰,她的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可骨相之间还有那双眼睛,依旧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她手里端着木盘,脸上挂着温柔的笑,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唐酒儿起身向她走去,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尊敬道:“师娘,您怎么来了。”
盛兰微微一笑,拍了拍唐酒儿的手和蔼可亲道:“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
唐酒儿弯了弯唇,“不晚,现下才还没有亥时,我还有账本没看完。”
盛兰瞧了眼堆在那儿的账本,有些心疼,“真是辛苦你了。”
唐酒儿摇了摇头,“不辛苦,做这些事情我觉得满足和充实,所以不辛苦。”
盛兰一怔,点了点头,“说的是,这人生一世太短暂了,要满足和充实地活着才不算白来这一趟。”
她大概小盅的盖子,“这是我给你炖的一些甜食,不多,吃一点有了力气也不会觉得那么累。”
唐酒儿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味道很好,清甜软糯,量也不多,她由衷地笑道:“多谢师娘,很好吃。”
“那就好。”盛兰高兴地笑道:“这道甜食啊,你师父也爱吃,以前,他要吃许多才肯罢休,结果到了最后,连饭也吃不下了。”
提起往事,盛兰的眼中充满了怀念和笑意。
显然,那段日子她过得很开心。
但想起什么,她眼底的笑意散去,轻叹一声,握住唐酒儿的手轻声道:“酒儿,我知道,你在生他们师徒三人的气,但其实这都是因为我,你别怪你师兄他们,也别怪你师父。”
盛兰告诉了唐酒儿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盛兰也是北鹫山的弟子,还是李怀宁的师妹,排行第五。
当年的李怀宁,年少成名,白衣仗剑,武功卓绝,容貌俊朗,还喜欢行侠仗义,性格开朗,爱慕之人数不胜数。
这其中,便有盛兰。
可李怀宁算得上是个武痴,除了练武和行侠仗义,他基本上不对其他事感兴趣。
盛兰爱慕他多年,可她不仅仅是盛兰,她还是宣雨国的公主,宣雨国并不大,是个小国,时刻面临着被吞并的危险。
盛兰享受了公主的尊容,也享受了几年的自由,终于到了要为她身份负责的时候。
公主的命运多为和亲,盛兰也没有逃过。
可她还想挣扎一次,她想告诉李怀宁她的心意,她写了一封信,告诉李怀宁如果愿意和她在一起,便来北鹫山的后山。
那晚,她等了他一整夜。
李怀宁并没有来,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过那封信。
那段时间,他遇到了一个对手,他输了,他不甘心。
他决定回山闭关,而他回山的那天也是盛兰遇见他给他写信的那天。
盛兰看见他回山了,才会以为,他看见了,却不愿意来。
宫里的命令很急,她要走了。
可李怀宁还是没有出现,盛兰甚至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很讨厌她,所以才会在看了她的信,知晓了她的心意之后,连再见她一面,都不肯。
出关之后,李怀宁才看见那封信,他是高兴的,他觉得自己也是喜欢盛兰的,他找她。
可他得来的消息却是,盛兰走了,她嫁人了。
李怀宁起初没觉得有什么,可在北鹫山的日子里,他却越发清晰地感受到盛兰的存在。
那场比武,他输了。
他决定去找她,不为别的,就去偷偷看盛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