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忘川（二）
李三疤与童小六的战斗，鲁鲁·娜莎在附近的树林里看的清清楚楚。
包括两人一起的回忆，也勾起了异族‘紫后’年轻时游历人类世界时的往事。
“忘川无归路这句话好耳熟。”鲁鲁·娜莎皱起眉头，努力在自己的回忆深处思索。
黑石树妖的年龄要远超人类，鲁鲁·娜莎的年轻游历经历长达近二十年，那些积攒的记忆尘封许久无比厚重，想要完全打开并不是一件易事，所以能在她脑海中迅速产生共鸣的回忆，绝对屈指可数。
“对了，是那位扎根于水玉城的战争古树，它给我的长者启迪！”鲁鲁·娜莎突然茅塞顿开。
那时的她刚刚经历过一次人类与异族的惨烈战争，虽然当时的她的身份不过是朱狮军团后勤保障商队中苦力搬运工，但在爆发重大战役时，作为部队中的异族炮灰，鲁鲁·娜莎也被毫无悬念的被委任到前线去运送辎重物资。
作为变异树人，她即拥有远超人类的巨力，又有远超犀角兽的智力和敏捷，于是理所应当的成为驼负队的保护核心，所有负责保护辎重的护卫，当然全部都是朱狮军团的人类士兵，都要以保护她和她驼负的物资为首要任务。
在魔语森林内运输物资是极为凶险的，在这里并没有真正的前线和后防之分，异族士兵可以从任何地方向人类发起突击，这里是千年树妖的地盘，只要它想，便可以做到，无论人类想要如何防卫规避，都毫无用处。
而这次伏击显然便是异族专门针对朱狮军团后勤补给线的一次行动，十几个种族的异族士兵提前埋伏在了辎重队的必经路线并发动突然袭击，面对数倍于己方人数的伏兵，即便是骁勇的朱狮战士也知道毫无胜算，辎重队只能选择缴械投降。按照往日经验，异族士兵应该在掠夺物资便后会快速撤离，但这次却不同，异族士兵竟然将所有人类，包括鲁鲁·娜莎在内一起绑了押往魔语森林深处。
在这个过程中，千年树妖在鲁鲁·娜莎面前展示了它那恐怖的支配力，由十几个种族组成的异族军队竟然如同人类军队一般，令行禁止，动作整齐划一，按照各自种族能力不同分担着侦查警戒、押送护卫、清障开路等任务，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异族士兵发出乱响，所有行动都干净利落，鲁鲁·娜莎注意到这些异族士兵身上附着着法则藤蔓，很显然整支军队都是被其支配并发号施令的。
千年树妖位于森林最深处，那是一片颜色更加深暗的墨绿色古树群，妖帅的声音便是从古林中传来，令人分不清它的真身究竟在哪里。
“呵呵，我发现了什么，一只混在人类中的小树妖，而且是奇特的变异种。”妖帅的声音中充满了好奇和戏谑。
那时的鲁鲁·娜莎早已被妖帅的强大法则气场震慑，浑身颤抖而不能说话，她很清楚这位恐怖的妖王能够轻松的熄灭自己的生机，就将人类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在妖族的世界中，低等级妖族天生便是高等级妖王的成长养分，这是妖族的天道法则，没有任何辩解的必要。
“给你一个机会，解释自己的通敌行为，让我看看有没有可能让你活下来。”千年树妖出其意料的让鲁鲁·娜莎获得生的希望。
鲁鲁·娜莎张嘴便要想认错求饶，但话还未出口便咽了回去，她突然想到自己执着来到人类世界游历的初心，想到自己这十多年来忍辱受苦坚持下来的信念，她心中突然燃起了火苗，并在攫取了整个树心的恐惧中，照亮了一片热忱。
“我并不认为这是通敌的行为，相反，我认为这是妖族与人类平等生活，共享这片大陆的必然途径。”小小的黑石树妖终于鼓足勇气，向着那片恐怖古林大声喊道。
“平等生活？共享大陆？哈哈哈，小姑娘，你的眼睛瞎了吗，难道你没看到人类正在进攻魔语森林吗？！”妖帅大笑。
“没错，人类的朱狮军团的确是在讨伐妖族和妖兽。但是，那些妖族和妖兽不断骚扰人类城市和庄园，掠夺粮食和牲畜，甚至做出伤人的恶行。所以，我并不认可这些妖族可以代表整个魔语森林，我认为真正妖族进化的方向一定是像人类一般拥有自己的文明，是建立在妖族自己的种族特性、习性和生存领地内的独立文明！”
“文明？那是什么，语言？诡计？还是历史？”对于鲁鲁·娜莎的演说，千年树妖思考了许久，但依然无法理解。
“您说的这些都包括，文明能让我们进化成为更高等级的物种！”鲁鲁·娜莎越说越兴奋，大声说道：“这种进化不是身体上的强化，也不是法则能力的提升，更不是从妖兽进化到妖族，从大妖进化到妖王那么简单。这种进化能让我们拥有更加智慧的思想，有更加丰富的情感，有更加远大的追求。”
“虽然你说的‘文明’好像有点意思，但是我不认为人类的文明值得羡慕！”
阴森的风突然从古林中吹出，掠过所有俘虏，并最终环绕到鲁鲁·娜莎的身边，一个更加清晰而低沉的声音响起。
“看看你现在的落魄样子，连那最为蠢笨的犀肩兽都不如，这就是人类的文明给与你的好处吗？”
妖王的质疑让娜莎无言可对，
的确，在这十多年的游历经历中，她所受的更重非礼和虐待远超过人类所能忍受的极限，而支持她走到现在的唯一动力，仅仅是她心中坚持的初心，还有那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妖族‘文明’。
而正当鲁鲁·娜莎沉默时，被俘虏的人类战士突然张口大骂道：“所有的异族都该死，人类与异族势不两立！”
从古林突然射出一根木刺，直接将这个战士的胸痛贯穿，打断了他的咒骂。
短暂的寂静后，更多的人类战士开始咒骂起来，表达出来的仇恨情绪也更加怒不可遏。
“看到了吗？这就是人类，这就是他们对我们的态度，这就是你所谓的文明，这就是你想要学习和追求的东西？”
千年树妖再次发出质问，声音缓慢而低沉，而伴随着那缓缓飘过古林的声音四处扩散，又有更多的木刺分出，准确穿过人类战士们的胸膛，留下数不清的血窟窿和血流成河的腐殖地。
眼见着昔日熟悉的战友惨遭屠戮，鲁鲁·娜莎面如死灰，不知道是被人类的叫骂和哀嚎感染，还是被妖帅的残忍屠杀震慑，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勉力力维持战栗的身体不要倒下，眼睁睁的看着毫无抵抗之力的人类被屠杀殆尽。
“看看吧，这就是我们妖族和人类之间关系的真实写照！只有屠杀，或是他们屠杀妖族，或是我们屠杀人类！文明？那是什么狗屁东西！”千年树妖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而阴晦。
这时，缚住娜莎躯体的藤蔓突然断裂，禁锢力量的法则镣铐也随即解开，异族士兵们拉扯着将她赶出了古林，一条幽暗的林间甬路幻化出现在她的面前。
“去吧小姑娘，你的答案让我无比愤怒，以至于杀死你都不足以平息。所以我决定放你离开，并且任凭你去折腾，我一定要用事实来击败你的幻想！让你亲眼看到人类的文明究竟是如何迫害妖族的！”
千年树妖愤愤说道：“没错，只有亲手杀死你的梦想，我才能真正消除心中的愤怒！”
在鲁鲁·娜莎逃离魔语森林的路上，千年树妖的声音一直在脑海中回荡，人类与异族间杀伐屠戮血流成河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她渐渐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所有的坚持是否值得
直至她走出森林，见到了眼前宽阔的平原湿地和高大的水玉城，她才知道自己竟是从森林的另一个出口走出来的。
正在迷茫之际的鲁鲁·娜莎，突然换到了没有战争和杀戮环境中，反倒心境暂时平和下来。
在这里，她遇到了扎根在水玉城墙内的战争古树，那位堪称当今血色大陆中活着的黑石树妖中的最年长者。
鲁鲁·娜莎当然听说过它的名头，因为很多年轻时到人类社会游历的年轻树妖都会到它这里寻求启迪，这将指引它们寻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扎根点，亦或是返回陇西熔火神殿和错金平原的建议。
“你让我想起了一位传说中的祖辈！”第一次看到鲁鲁·娜莎的古树长老，由衷的发出了感叹。
没错，它所想到的那位祖辈，正是千年前半神璇玑进行过的实验品，那位最终将炁法进化之躯留在了冰川和熔岩间的先行者。
“如果说给你的建议，倒不如是天道。”古树长老缓缓说道：“无论哪只黑石树妖，当它选定了自己的扎根点后，都将要把自己的余生安放在那里，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所以面对选择，我们一族的天道便是一直向前，永无后悔！”
“虽然你是变异的特例，拥有了所有黑石树妖梦寐以求的双脚，看起来可以有更多机会和更多选择。但是我却认为，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更要秉持黑石树妖一族的天道，秉持你自己坚持到今天的初心！”
说话间，一片树叶从古树长老的叶冠飘落，轻轻落在自己背阴一面的树干上。
“看看那里吧，我最近刚刚得了一个人类的新词，觉得很适合我们黑石树妖一族。”
鲁鲁·娜莎走近树干，上面有人类刻下的五个大字：忘川无归路。
长老给她解释了字义，并叮嘱道：“我们每一个黑石树妖，都是忘川者，千万谨记！”
“忘川无归路！”鲁鲁·娜莎将字刻在了自己的心底，并且心中再无疑惑。
“那么刻下这个字的人类，又是谁呢？”她很好奇。
“自然也是一位忘川者。”古树长老慢吞吞的回答道：“虽然不知道他以前的名字，但自打他被那个叫做夏天的人类强者从佬湖中捞救后，他在我这树底下给自己起了新的名字：李三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