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种子
“毕乌死了。”
在魔语森林的最深处，无数参天谷树仿佛同时发出了声音，优扬而缓慢，洪亮而沉重，然而周围的林中生灵却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依旧毫无波澜的走卧嬉闹，似乎听到这个声音只有一只大妖而已。
抑或是说两人，因为被六道妖王‘梦魇’支配的人类宿主有两位，璎珞和玉嬛，此刻正一前一后立在古树林之中，聆听着三大妖帅之首，千年树妖的命令。
所谓千年树妖，只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毕竟树妖千年为帅是件值得纪念的事情，若是真论年龄，它活过的念头，恐怕已近万年。
“我知道，这便是因果，当年冥神埋下的种子，经历过茁壮成长，绚烂开花，丰收结果后，终会有此日。”树妖淡淡的说着，毫无感情。
璎珞和玉嬛虽是同一只大妖的宿主，但却分别被不同性格的分身占据身体，所有的行为和性格也略有不同，只是此刻听到树妖的感叹，却同时激起了梦魇本体千年前的回忆，心中一同吐槽道：“张口因果，闭口种子，这老妖王的口头禅数千年都没变过。”
“但是，你和邪狐的情报有误，雨姬并没有死！”树妖的生意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巨大的妖力灵压令古树林的枝叶剧烈摇晃起来，梦魇立刻便觉得心头一震，呼吸开始变得艰难而急促起来。
“但是雨姬的返生灵种的种壳不是枯萎了吗？”梦魇看了一眼旁边一颗古树下的碎石祭坛，令六道妖王返生的六枚灵种正是在这里培养供祭，灵种若被使用后，会在祭坛上留下种壳，若是灵种随宿主陨灭，种壳便会枯萎。
梦魇看的分明，其中‘黑喉’、‘青桀’、‘雨姬’三位妖王的返生种壳均已枯萎，而‘雷枭’、‘邪狐’与自己的种壳仍是翠绿之色。
“枯萎之果虽然相似，但表象寻因却大不相同。”树妖淡淡解释道：“若是因妖灵陨落导致枯萎，应为寂灭之相，由内而外逐渐衰败。但雨姬的枯萎却是由外而内快速溃灭，这是代僵之相，多见于腐土温菌，朽木生菇”
“您的意思是说，雨姬用了什么障眼法术，再次转生复活了？”梦魇一经指点，立刻领悟通透。
“它本就擅长此术，又极具慧根，想出这样的方法来不足为怪！”树妖的声音依旧平淡，话锋又突然一转道：“兽王传来密信说雷枭已死，并寻求与雨姬同葬，如此看来这两妖也是早有预谋，想一起逃出六道轮回的辖制。”
梦魇望向祭坛上雷枭的返生灵种种壳，确实并无变化，看来的确如同树妖所料，千年前的这一对妖界伉俪果然又偷偷勾搭到一起了。
“不过无妨，它们虽然叛逃，但交给它们的任务已然完成，之后之事只要它们不给我们添乱，就暂时不用浪费时间管它们了。”
梦魇点头，这才提起今日前来的重点，急忙详细报告了有关朱韫发起‘诛妖令’一声，人类即将再次组织对魔语森林的讨伐远征，而目标正是千年树妖统治的妖域。
“这也不过是因果而已。”树妖显然是早已料到会有此事，语气依旧平淡悠长：“黑喉死前曾多次谏劝朱韫争夺权柄，并暗示他一旦掌控权柄便可以利用讨伐妖族来树立权威。黑喉虽死，但它在朱韫心中埋下的种子却依然在不断汲养成长，今日的讨伐令不过是开花结果而已。”
“这也是在您的意料之中？”梦魇惊讶追问。
树妖的声音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回复道：“种子虽已种下，却仍需充足的营养培育，魔语森林也是如此。人类这一次讨伐远征对于妖族而言，便是为即将到来的神魔时代供奉祭品了。”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却透出残酷肃杀的冷酷，梦魇闻言心中一凛，明白妖帅这次必然将会大开杀戒了。
“如果是这样是否需要笼络陇西郡的妖族对人类发动突袭呢？”梦魇犹豫着提出了疑问。
‘紫后’鲁鲁·娜莎无疑是妖族中极为特殊的异数，她虽然出身于陇西郡的熔火神殿，但却是成长于魔语森林，毫无疑问，千年树妖十分清楚她的情报，然而在这种情况，千年树妖居然任由鲁鲁·娜莎在魔语森林中游说招募其他妖王，梦魇不明白千年树妖为什么会暗许这样的背叛行为。
“那么，你是怎么看的呢？”千年树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却反问梦魇。
“那家伙的力量很强，尤其是精神力量。‘紫后’得到了上古时代大妖的遗泽，她的进化速度令人惊叹，我自愧不如。我甚至曾经特意前往陇西郡窥探过紫后的力量，只要一进入熔火神殿的领域，立刻便能感觉到她的强大精神领域，那是一种纯粹到可以媲美半神的神奇力量，我的天赋法则在她的领域内完全失效，所以‘紫后’的力量是完全凌驾于我之上的上位存在。我想，如果假以时日，她的力量也一定能够与三位妖帅比肩！”梦魇悻悻的说道，虽然最后的话有些说的不服气。
“的确如此！”千年树妖却并不为梦魇的挑拨所动，口气依旧淡然解释道：“不用怀疑，她未来的成就一定在我们之上！”
“怎么可能？”
“这依然是因果。她的未来早在千年之前便定下了，并不是你我所需要的揣测干预的，所以只需要静静看着便好”
“如此说来，她竟是半神留下的种子？”梦魇无比惊讶，反复斟酌后，竟不由自主的用了妖帅的口头禅。
“正是。”千年树妖的声音缓缓从茂盛古树的枝杈中飘来，缓缓诉说。
“两位半神当年为了撮合妖族与人类的共生，所做的努力不仅仅是招募了六道世家的人类，同时也在研究如何让妖族学习人类世界的生活和智慧。但与妖族接受人类不同，想要人类完全信任妖族却很难，至少在那个神魔大战的时代，是完全行不通的。所以，半神将这颗种子留到了千年之后萌芽，也便是我们即将迎来的千年巨变之后，人类羸弱，妖族崛起，那颗种子的价值才能真正被完全利用！”
梦魇闻言惊呆许久，完全没有料到，‘紫后’的背后竟然有如此庞大亘长的计划，半神果然是智慧超然，所图深远，竟然将千年之后的血色大陆也算的明明白白！
“也便是说，我们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毁灭，但毁灭并不是我们最终的目标！‘紫后’这颗种子才是妖族的未来，是千年之乱背后新秩序的构建者，是妖族新时代的开创者！”
“这颗种子”
此时梦魇才明白，妖帅口头禅中的这颗种子，竟是能蕴藏着偷天换日般的无限可能！
“那么，需要我做什么，是留在这里对付讨伐军，还是用我的拿手好戏去蛊惑红石城里的人类？”许久的沉默后，梦魇请示自己下一步的任务。
“都不需要。你的任务是去剑勋城，光明神柱即将降临，在它的地盘上也极有可能出现毕乌之流魔神，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那么它出现在光明神柱附近力量必然要远胜毕乌，给剑勋城带来的破坏也极为严重，这是我们现在不想看到，你需要使用入梦和造梦的力量，组织人类做好防御和抵抗”
“您的想法我是真的无法理解，人类明明正在准备进攻这里讨伐您，而您却在谋划着如何救助人类”梦魇嗤之以鼻道。
“一切都是因果，所有正确和错误，都不过是计划中的合理的存在。”
“好啦，大人无需解释，我只是发发牢骚而已。”梦魇顿了一顿，却担心问道：“但魔语森林真的没有问题吗？毕竟六道妖王都不在，而常规战力又被‘紫后’拉拢走了不少，人类二十年前的远征可是打到了我现在站的位置”
“哈哈！在魔语森林，人类的力量能够走到哪里，完全取决于我的意志。”听到梦魇的担心，千年树妖的情绪竟然有所波动，它大声说道：“二十年前那场战斗的目的，不过是我为了获得另一颗种子，一颗最重要的种子而已！”
梦魇的视线随着妖帅的声音落下，落在了祭坛另一侧的怪异古树前，这颗古树的底部树芯完全枯死，形成了巨大的空洞，在充斥其中填满了整个空间的杂乱藤蔓中，依稀可见一位人类女性的身体。
这便是白薇，梦魇从返生开始就对其存在充满了好奇，明明是已经死亡的人类，她的躯体却在树洞中不腐不朽，虽然没有了心跳和气息，血脉和法则也仅失，但却仍孑然存在于天地之间，透过藤蔓的缝隙观察，仿佛只是在沉睡场面一般。
虽然不清楚究竟是白薇或是妖帅做了什么手脚，但梦魇却已经猜出，这应就是妖帅所说的‘种子’，可惜死人无梦，梦魇无法探知在二十年前这个女人究竟在这里遭遇了什么，而所有从人类口中流传的见闻，却都是梦魇自己施展手段蛊惑人心的骗局，造梦者自己却也不知道真相，这听起来的确有些可笑。
与此同时，在古树林之外，在魔语森林的每一个角落，妖帅的种子在所有妖族聚落的领域迅速萌芽并破土而出，迎风而长的古怪植物茎秆上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那些妖族族长和大妖们见之面色沉重，却都老老实实的伸出头颅或臂膀，任由妖帅的妖藤盘绕自己身体并扎根与血肉之中！
这便是千年妖王最为恐怖的力量！
在它统辖的领域内，所有森林植物和妖族都会为心甘情愿被它支配所用，视野同享，灵智相通，接收指令，协调战斗！
借助无数灵种，妖帅竟将整片森林都变成了自己的身体！魔语森林便是千年树妖，千年树妖便是魔语森林！
人类远征军一旦进入其中，便如同钻进了千年树妖的肚子里，一举一动全在妖帅的眼皮子底下，要对抗的更是整座魔语森林里的所有生灵！
“毫无疑问，人类的讨伐远征军在大人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头一次见到妖帅真实力量的梦魇，战栗着发出了惊恐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