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东山堉
唐墨刚进东山堉的时候，着实被这里的繁荣震惊了。
大片空阔的平原上尽是丰收后的粮食堆场，绵延数里的大小谷仓和麦堆直至三面山崖之下，百姓多依山建房，其中不乏崖壁洞库，斧刃刀削般的直壁为这里提供了绝佳的安全屏障。热闹的集市则层层向外扩张，商铺、酒楼、舞馆、驿站鳞次栉比，所有建筑都是同样的高度和样式，沿着笔直的街道和河渠，仿佛阵列齐整的点兵沙场。
“这里虽然环境不如帝都、三江和景天等富庶之地，但因为边境长城修建后没有战乱破坏，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繁荣足以媲美任何都市。”‘卆薙’北堂云感叹道。他长期负责百里、东山和青泽的情报工作，对东山堉再熟悉不过。
“但是情报说这里是走私犯的天堂，是无主之地，我还以为和双埠集一样混乱无序。”唐墨质疑。
“其实情报说的没错，这里的确走私贸易猖獗，但是都是在军队的控制下进行，百姓只要遵守军队的规矩和管理，生活出行其实很安全，走私犯绝不敢在这里随意惹是生非。”北堂云继续解释。
“另外需要说明的是，东山堉今天的繁华其实主要归功于赵中堂。当年他受命担任雷刃军团副团长后，便坚持修建边境长城，这才有了今天的样子。这里的城镇规划和防御体系也都是他当年设计，你们可以仔细看下三面山崖的石洞，每处外面都设有石围檐，即便是敌人的骑兵冲进了平原，雷刃军团的士兵也能进入山洞进行长期抵抗，并寻机反击。那些山洞中藏着四通八达的地道和无数物资仓库，平战转换十分迅速。”
众人仔细看去，果然如同北堂云所说，东山堉内的建筑大多极为坚固，显然是为了应对战争进行了特别改良。
“但赵中堂明明为东山堉做了这么多贡献，结果却令人唏嘘。他发现了东山赵氏不少人从事走私活动的事实，并且还有军队的人参与，将崖壁山洞内的仓库用作中转走私货物，他向上反应并要求严惩，结果得罪了赵氏权力核心，于是便被排挤踢出了雷刃军团。”北堂云说起赵中堂的旧事，唐墨又联系后来自己的经历，这才明白了赵中堂为什么会暗自成为红泥岛的军师‘鬼鲶’，为什么决定接下组建游骑兵团的重任。
“青阁老送来密信，让我们暂时不要进入旭日城，先在这里寻找走私案的线索，帮皇帝陛下尽快打开局面！”北堂云将密信呈给夏天，信中内容所述形势正如之前夏天与唐墨估测的一致。
与唐星、玉娘等人一行分道扬镳后，北堂云引领夏天、唐墨、时开山和王娜拉一行五人住进了血衣卫在东山堉的产业宅院，原本以为都是秘密安排好的住处，却未曾想一进院子便有三十多个男女仆役在门口列队欢迎，各个衣鲜靓丽，笑容可掬，庭院干净整洁，装饰崭新如画，显然都是早已训练安排准备妥当。
北堂云表情诧异，但夏天却冷笑连连：“不消问，这肯定是长孙察安排好的，恐怕咱们进三十里埠时他便得到消息了。”
“那这位候补副旗主大人很快就会来登门请安喽？”王娜拉笑道。
“那不叫请安，那叫探听虚实。”时开山冷哼反驳并大声叫道：“我可不会像小玄子那样老老实实被敌人困在房子里！你们不是说走私货物都藏在山洞里吗？那我就先闯进去抓他们个人赃并获，然后把证据丢在那个什么言公和赵日年的面前，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哪有那么简单，你以为人家会让你就这么直接闯进去？就算你闯进去了就能在地道中准确的找到仓库？就算你找到了仓库里面就一定会有走私货物？你别在这里大喊大叫，赶紧出去检查一下院子和房间！”王娜拉伸手去扭时开山的软肋，后者疼的哇哇乱叫，赶紧跑了出去。
屋内刚刚清净片刻，便听到屋外钉铛作响有人打斗，众人急忙出来察看，竟是时开山举着熟铜棍与别人打成一团。
“真被娜拉小姐说中了，他便是长孙察，这家伙来的还真快！”北堂云低声说给众人听。
唐墨定睛看去，这长孙察身高马大，虎背熊腰，明明生着巨大的块头，动作却异常灵敏，面目眉粗嘴大，短发头带，双手佩戴精钢长爪，攻击纵跃，技法灵敏，果然如同魈兽。
再看他与时开山的战斗，完全占据了上风，使用钢爪的招式显然十分擅长近身格斗，加之古怪刁钻的武技，让时开山应顾不暇，自己熟悉的棍法完全施展不开，从头到尾被对方逼的手忙脚乱。
眼见时开山方寸大乱，唐墨心中暗叫不好，接着便看到长孙察的双爪锁住了熟铜棍，一扣一拉，爪刃便沿着棍体滑下，时开山被迫撒手丢了兵器，然后本能的抬腿朝对方的腰腹空隙踢去。不料这竟是长孙察故意露出的破绽，其右手钢爪顺势回拉，刚好卡住时开山抬起的左腿，下一秒就能扣进对方的膝盖，恐怕这条腿就会彻底被废掉。
说时迟那时快，观战已久的北堂云瞬间出手，双刀齐出抵住长孙察的钢爪，然后用力向上拔起，三人全部受力向后退去，时开山最为狼狈，丢了棍子不说，仅靠一条腿战力不稳，便直接坐到了地上。
“‘白魈’住手！”北堂云大喝道：“旗主在此，这几位都是客人，切勿造次！”
长孙察闻言停手，钢爪收入臂铠，转向夏天上前一步施礼，礼节虽然周全，但态度不温不火，并无尊敬之意。
夏天也不恼，长孙察名义归属他管辖，并列八部罗刹之首，但实则完全是靠蓉党一派提拔，只听从赵氏家主赵言派遣，自然从来不会把夏天放在眼里。况且此刻言公已经替他申请成为血衣卫副旗主之职，而夏天也无力拒绝，毕竟夏天和‘鬼斗’青阁老都已属高龄服役，若长孙察成功继任副旗主，未来大概率可能会接任夏天的旗主之位，这让他更加无视夏天的存在，阳奉阴违，特立独行，这样的局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这位是绿盟时家的七男时开山，是自己人，不要伤了和气。”夏天将唐墨等人介绍一番，虽然知道‘白魈’定然早已把他们的情况调查的十分清楚。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义兄’时开山，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得罪！”长孙察朝时开山拱了拱手，动作浮皮潦草，语气轻蔑，倒是把‘鼎鼎大名’四个字用了重音，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时开山哪里受得了这份气，嗷呜一声跳将起来，径直将荒古战斧召唤出来，横斧便要冲上来与长孙察大战。
此刻仅靠王娜拉已经拉不住暴走的时开山，唐墨也赶紧冲上来挡在时开山的身前，墨杀刀瞬间召唤在手，一道白斩直接砍在了时开山的斧刃，将刚刚完成蓄力的攻势压制。
“冷静，这里可不是大打出手的地方，你这一斧子下去，肯定要把这宅子劈成两半，想要切磋，来日方长！”唐墨低声喝道。
时开山无奈收手，但情绪依然暴躁，指着长孙察便是大吼要约战，但后者此刻反倒冷静下来，在看到了时开山和唐墨手中的法则神兵后，眼中精光闪耀，既有忌惮之色，也有妒杀之意。
“‘白魈’，你和‘卆薙’随我进屋。唐墨，你们在外面先回避一下。”夏天转身走进屋中，两位八部罗刹统领尾随而入。
唐墨和王娜拉死死拉着时开山，努力安抚道：“这是血衣卫的地盘，人家自家研究事情，咱们不要干扰。”
“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切勿上了他的当！”时开山兀自愤怒难平。
“没人上当，除了你这根木头！这都是写在脸上的事情，也就是你容易上火较真！”王娜拉又去寻时开山的软肋，一边拧，一边怒嗔道：“那‘白魈’故意激怒你动手，就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在门口打的这一架显然是演给夏天旗主看的，因为他知道唐墨和北堂云都不会轻易动手，也就是你最容易上套。结果果不其然，你这木头还真没让人家失望！”
“哦，是这样吗？”
时开山闻言瞪大了眼睛，又看向唐墨，后者尴尬点头，意思便是也只有你时开山没看明白而已。
时开山大骂了一声，反手一斧子轰在院子里，半人高的青石石灯被直接砸成碎渣，将仆役们吓得纷纷跪下，各个都不敢抬头。
“这些仆役各个心中有鬼，恐怕都是‘白魈’的眼线。”王娜拉见状冷笑。
唐墨点头道：“雷刃军团在此经营多年，恐怕整个东山堉的百姓都是他们的眼线。这走私案不好查啊。”
“再难查也得查，如果因为难查就放弃，那血衣卫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夏天厉声回应长孙察的答复，对方也以走私案难查为理由搪塞。
“‘白魈’，你在此地经营多年，和团长赵日年也熟悉，想想办法帮我们搞到一份可以自由进出东山堉山洞通道的文书应该不成问题吧？”北堂云问道。
“抱歉，这个真不行。”长孙察一口回绝道：“雷刃军团对血衣卫并无好感，所有军事设施严令血衣卫出入，这是赵日年早就定下的死规矩，纵使我和他有些私交，这份底线我也触动不得。”
长孙察这话先是把自己的责任推清，另一层意思便是血衣卫与雷刃军团的矛盾还得靠夏天与赵日年之间解决，毕竟他们才是身份对等之人。
“我知道旗主大人在此住下是为了查案，但走私一事由来已久，尤其是军队中支持者甚多，我们血衣卫确实插不进手。旗主大人若是真想查清，还是得先去旭日城把根源捋清才有希望。在东山堉，想找到线索实在是太难了！”
‘白魈’继续吐苦水，变着法的想把夏天等人哄到旭日城去，而一旦到了那里，赵氏家主赵言、先皇后赵蓉、雷刃军团团长赵日年三管齐下，夏天即便再也本事，也得像赵玄一样，被死死按在屋里动弹不得。
当然，夏天也不会被这点伎俩所蒙骗，长孙察的反应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见其果然拒不配合，立刻便板起脸来，摆出旗主的纲线高调，狠狠呵斥长孙察。
“越是不查，问题就会发酵的越严重，不要因为这里天高皇帝远便觉得可以无动于衷甚至粉饰太平，要明白一旦病症发展到必须开刀节肢的局面，到时候再后悔没有及时吃药就已经晚了。”
长孙察见夏天发怒，不得不噤声不语，而夏天则抓住机会，命令道：“既然赵日年不好对付，那就去给我们五人都办理一份自由出入边境的临时许可文书，有效期一个月即可。”
长孙察听闻又想张口诡辩，却被夏天厉声打断道：“别再跟我提困难，赶紧去办，明早我要见到文书摆在这张桌子上！如果连这点事情你都做不好，那我看东山、百里、青泽三郡的负责人也该换了！”
说罢，夏天重重排在案桌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手印，长孙察见状也没法再回绝，只得悻悻领命告退。
王娜拉看着长孙察灰溜溜离开的背影，冲着夏天伸出大拇指，笑嘻嘻赞道：“旗主大人好手段。其实调查军队的山洞仓库难度极大，反倒是去双埠集调查走私货物才有可能收获线索，若我没猜错的话，大人真正想要的就是这自由出入境的许可文书，这招‘取上得中’用的实在是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