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东林营·非议
东林道生出个东林营，本来没人把这当回事。
帝都的权贵、世家、皇室、政要，甚至包括始作俑者查伦水寇在内，都简单的以为不过是游骑营的调防，冠了个新名字，换汤不换药。
但是，当唐墨与真田司的首次交手战报被呈送到帝都和各方势力手中后，舆论一下子炸开了锅！
东林营捅了马蜂窝，非议鹊起！
反应最为激烈的当属赵青琮，自从赵蓉被限制离都后，他俨然成为了蓉党一派留在帝都的急先锋。
“东林营不是游骑营，是唐家私军！”赵青琮逢人便说，甚至毫不避讳的在岳东凌面前质问。
“难道除了雷刃、朱狮、雪川、铁血四大世家军团外，你岳东凌还想让唐家另立一支世家军团？”
赵青琮的质问不是没有道理，按照帝国的建制，由单姓世家掌控的军事力量，除了被限制在世家封地不能离境的城卫军外，的确只有四大军团。
除此之外，无论是荣耀骑士团、各郡世家联军、各地游骑营都是多种姓编成，而绿营联盟的联合商队护卫军团和金芙馆的贩奴军团毕竟属于民间力量，非帝国编制，所以不在讨论范围呢。
所以，赵青琮的问题很现实，这个口子一开，所有的世家都会蠢蠢欲动。
无论是将城卫军外派支援本家商队，还是就近收编控制本领的在野盗匪，各世家都很容易便能找到组建私军的理由。
岳东凌的压力巨大，想起最初决定成了东林营时正是赵青琮怂恿内卫大臣劝说自己，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中了赵青琮的圈套。
但他也确实承认，没有料到东林营集中的唐家子弟竟然达到了2000人！
按帝国编制，一营兵力仅为375人，这是帝国提供军饷装备的数量，加上各营为了保障后勤而自行雇佣的杂役人员，实际人数不能超过400人。
但2000人是什么概念？
一营四队，一旗四营，2000人已经达到了满编旗的标准！
但帝国并没有独立指挥的旗军，所有旗均隶属军团，算上军团直属的近卫旗，一团实编十三旗，编制人。
东林营变成了东林旗！这还是游骑营吗？
难怪各家势力都纷纷非议，实则就是眼红，说它是私军，岳东凌也难以解释。
但想要立刻取缔它，又似乎不是时候。
一来这是岳东凌刚刚主持成立的新营，虽然在最初统计人数时工作疏漏，导致人数超编，但政令朝令夕改也是大忌。
二来东林道水寇实力被严重低估，刚刚发生的一仗，甚至还有天道宫魔械参与，仅凭400人的游骑营肯定是无法应对的，就算是派去一旗军力，也不过是刚好抗衡而已。
三来除了唐家之外，其他军事力量都无法维持东林道的势力平衡，作为三不管的三郡交接，帝都的城卫军无法南下，红石郡的朱狮军团被限制北上，而三江郡的世家联军已经和查伦水寇貌离神合。
“而且还涉及到贯通帝国南北商路的保护问题，现在是唐家输送到帝都的战略物资供给的重要通道，只有出身江北郡的唐家军力才能名正言顺的同时在东林道南北两个方向上自由移动，这个其他各家还真的做不到！”
岳东凌跑到淑芸行宫，直接向国牝公主诉苦，现在赵束身体尚在休养，不能随意打扰。
“那倒是，帝都的兵力到了红石大公的地界上，不方便南下，要是被水寇利用这一点，在东林道上打游击，咱们的确是束手无策。”国牝认真思考道。
“但祖辈传下来的军事编制也不能违背，否则坏了根基，更会天下大乱，尤其是东三郡的那些狼子野心们，所以这个口子坚决不能开！”国牝主公说的斩钉截铁。
“所以，这事情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岳东凌愁眉苦脸。
“岳相一心为国，上下皆知，这次事情的起因缘由陛下也是知道的，所以请宽心，不必自责。”国牝公主安抚道。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用兵的见识有限，果然最后还得去问赵束，赵束的身体不佳，问政得挑个合适的时候，公主于是喊来全珙请他安排时间。
这位血衣卫的副旗主淡然应下差事，脸上表情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岳东凌在一旁悄悄看着，揣测着这位赵束近臣的反应，心想血衣卫一定早已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应该早已报告给了赵束，难道是陛下早已有所安排？
压力巨大，一头在岳东凌，一头在唐墨。
唐墨返回剑勋城，将女眷们安置在丰园，头件大事便是给周红治病。
唐星去禁术塔请王娜拉来帮忙，周紫去找本家父母报急求助，白蓉给白家帝都商会会长白木豪去信，唐仙儿则去拜会银兰院长，所有人都忙成一团，为了恢复周红的意识而各尽所能。
而唐墨本人却被一封左晴的密信叫走，‘铁面蔷薇’的措辞十分严肃，不容他回绝。
会见的地点还是帝都郊外的左家别墅，李三疤混的不错，已经成了左晴在帝都的护卫总管，看到唐墨到来，表情十分严肃，指挥其他护卫放行，见到防守如此严密紧张，唐墨不由心生疑惑。
进了左晴的书房，唐墨才知道今天的主角是朱韫，原本他听说这一对准夫妻貌合神离，平时走动并不多，此刻一看，才知道流言都是臆测。
“唐墨，今日请你来主要是为了东林营的事情……”左晴脸色严肃，但刚一开口却被朱韫抬手打断。
“墨兄，我想听听你的态度，或者说你对东林营未来的打算。”朱韫的脸色剑拔弩张，比左晴更加难看，仿佛随时会翻脸一般。
“未来？”唐墨愣了一愣，不解道：“就是保护东林道的商路啊，为了保护卫城修建的物资供给，彻底清剿水寇盗匪。”
“这是官面上的说辞，你就没有别的想法？”朱韫踱起步子。
“若是说别的想法，那也的确有些私心，东林营的第一战便是为了保护我们唐家的商队，但这批重铁矿石和兵器都是为帝都提供的货物，那日你们在院南町的天时酒楼也参与了买卖，应该都清楚，下单的虽然是仙兰馆，但实际货主却是岳相和周公……”
说到这里，唐墨隐约悟到一点点火花，仿佛明白了朱韫和左晴究竟在担心什么。
那日在天时酒楼，诺兰曾经说过，“不论左家和朱家加起来拿到多少份额，仙兰馆都要拿下相同的量，这是岳公的原话。”
而牵头组建东林营的不正是岳东凌吗？
左家手里有铁血军团，朱家手里有朱狮军团，而岳东凌手里有啥？只有游骑营！
游骑营需要这么多兵器供给吗？
显然不用，但是诺兰也说过，订单由周公付款，那便是得到了赵束的肯定。
难道这件事情背后还有其他图谋？唐墨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朱韫追问道：“那卫城修筑完成之后呢？东林营该何去何从，你有没有打算？”
唐墨感受到了对面两人凌厉的目光，显然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老实说，我并不想当这个什么游骑营的营长，至少在今日与水寇交战之前是这么想的。”唐墨老老实实回答道：“但是，在他们袭击了我们唐家的商队后，我才意识到，真的必须有这样一支力量存在，阻止水寇劫掠东林道，保护商人们的生命财产安全。”
朱韫发出了一声冷笑道：“你以为东林道真的只有东林营？你以为水寇在东林道真的只是为了劫掠商队？”
……唐墨愣住，难道不是吗？
“来，看看沙盘。”左晴冲着唐墨招了招手。
沙盘位于房间角落，藏在屏风之后，唐墨一眼便看出，整个沙盘的中心，正是东林道。
“东林道的战略地位，远不仅是商路要道这么简单，按照现在帝国的局势，称其为北、南、东三方势力的交界点更为合适。”左晴介绍道。
唐墨注意到东林道的周围摆放着代表不同势力军事力量的模型旗子。
“在东林道十里内，有朱狮军团的两个旗团，有红石城城卫军的骑兵营，有红石郡世家联盟的两个营，其中就包括从你那里获得装备的连家长弓营。”朱韫指着旗子介绍道。
“向北二十里，有帝都荣耀骑士团的一个重骑兵旗团和一个重甲步兵旗团，有从雷刃军团调拨来的一个刺枪兵旗团和一个长弓营，有绿盟麾下的名楼精锐护卫团和从景天郡调防的两个游骑营。”
唐墨听着朱韫的介绍，立刻感觉到了南北两方的严重对立，双方均屯重兵于东林道周围，其意自明。
“向东二十里，原三江郡世家联盟分裂成南北两部。北部以雷家坞、郎家堡和鲍家庄三家为主，组建长排军旗团，编制兵力三个营；南部以锦绣城南宫氏为主，收编原佬湖水寇和红泥岛佣兵，组建锦湖军旗团，编制兵力也是三个营。长排军和锦湖军都是独立于三江郡各家城卫军力量之外的兵力，都屯集在东林道附近，除了护卫本家商队利益外，自然也有他们各家自己的野心。”朱韫又把三江郡的情况做了介绍。
“所以说，查伦水寇和天道宫的宵小之辈，能在重兵围集之下在东林道横行肆虐，非但没有被各方打击，甚至还能自由出入，唐墨，你现在还以为东林营是在替帝国除害吗？”朱韫将手中的指杆重重排在案几上。
“你的意思是，各方势力都和水寇达成了协议？”唐墨有些不敢置信。
“协议肯定有，即便没有，也都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左晴插话道：“帝都这次修建卫城，对外宣传是为了保护修建制玉法阵，那看这五处卫城的位置，明摆着是要防范内乱，目标不问自明，以朱公为首的各郡虽不予以回应，却不代表认可帝都的自孤之策，水寇的出现恰到好处，正好成为向帝都施压的工具。唐墨你还不晓得自己是被当枪使了吗？！”
左晴的质问让唐墨脑袋发蒙。
虽然他知道五星大阵的秘密并未公开，所以左晴和朱韫将修筑卫城与对抗红石大公联系起来无可厚非。
但是，事情或许真的并不是这么简单，虽然这五处卫城是在禁术塔的要求下开始修建的，但的的确确也成为了帝都对抗外部势力压力的绝佳堡垒。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东林营出现了，我看这才是赵束最绝的手段！”朱韫态度开始暴躁，甚至咬牙切齿的直呼赵束名字。
“打着保护唐家商队的旗号，把中立的唐家的兵力从江北郡挖出来，成立了隶属内务司的东林营，然后摆在东林道，摆在南北对峙线的中间。这是想让我们内耗，是借力打力、借刀杀人的手段！”朱韫逼近了唐墨，手指用力的点着唐墨的胸口。
“我觉得其中应该是有误会……”唐墨试图解释，想缓解朱韫的情绪。
“误会？东林营的兵力远远超过游骑营的编制，已经达到了旗团的规模，不断扩张兵力，而内务司却丝毫没有控制的打算，岳东凌想干什么，这还需要误会吗？”朱韫打断了唐墨的话。
左晴见朱韫有些失控，赶紧出来打圆场。
“所以，我们这才找你来，就是希望你能主动辞官，不要趟进这趟浑水里，安安静静做你们墨谷城的生意不是很好吗？”
唐墨点了点头，心道无论朱、左两家是否有误解，的确不是自己这种小人物可以解释清楚的，更何况自己本来就不想掺和到逐鹿天下的乱世中，早知如此，的确不该接下岳东凌的任命。
“左小姐您说的很对，我会认真考虑的。”唐墨回答道。
朱韫见唐墨被说服，冷哼了一声，盘桓片刻后拂袖而去。
待到朱韫走后，左晴却拉住唐墨，再度回到沙盘前。
“有桩事情需要你来帮忙，但切记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朱韫。”
左晴用指杆点着沙盘最南端，轻声说道：“把我的山南新军带过绝境山脉，然后利用你们唐家商队的身份掩护，送到三江郡与魔语森林交接的这个地方。”
山南新军是左晴耗时三年在楚安郡北绝境山脉南麓筹建的秘密军力，唐星曾经说过，这是左晴的私军，如今它突然调动，而且是秘密北上，背后必定涉及牵一发动全身的战略决策。
“不要多想，提前告诉你，我和朱韫的订婚仪式提前了，应就在一两月之内，现在局势紧张，为了防止意外，我才决定把新军调来接应。”左晴解释道。
“调动军队仅仅是为了防止意外？”唐墨不语，心中亦不信。
无论是左晴还是朱韫，都是心里生着玲珑窍的人物，唐墨自知永远猜不透他们的打算。
所以，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辞官！劝唐烈、唐忠、唐家生和所有唐家子弟远离是非，远离东林道，远离东林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