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寒夜
三天后，陇西讨伐战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墨谷，与之相伴的，还有各地势力的异动，北川郡、陇南郡、彩矶郡的世家联军纷纷集结，整编整备，。
与此同时，江北郡、红石郡、三江郡等靠近魔语森林的郡领都出现了异兽族群袭击人类的报告，人类不得不紧急加强对异族异兽的防备，各地的城卫军纷纷出动巡逻管制，郡城间的官道是重点防范对象，朱韫将刚刚编制完成的江北世家联军调动至绝境山脉一线建立了巡逻防线，只是单单在唐领方向上留了口子，那里被留给了唐笑的城卫军。
墨谷城因祸得福，趁着各方势力聚焦于北方战事，唐业决定立刻实施对墨谷遗址的探索行动，而唐墨则计划同时完成对墨谷的改造工程，所以这次不但猎刃营全部入谷，还调集了重甲营一半的兵力，在加上临时征集的时家、马丁家商队的护卫、矿工、仆役、苦力，整支探索队打到了一千五百人！
上千人的物资给养的准备需要时日，士兵们在墨谷城西侧的卫城里集结待命进行补给，重甲营的新兵们还需要恶补丛林作战的常识，唐墨认为这是极其必要的准备，所以将出发的时间又推后了一天。
在城北的卫城里，一名身材娇小、面若朗星的矿场文员正在指挥矿工们将采掘机械进行分解装载。周紫坚持要参加这次探测活动，她认为自己的能力能够更好的帮助唐墨找到矿脉，周红劝阻多次也没有用，最终只得同意周紫化妆成普通身份的设备管理员参加，又安排白条来重点保护、照顾她。
周紫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有今天这样的生活，每天忙碌在矿场料区和冶炼工坊里，整日与那些五大三粗又粗鲁无礼的矿工铁匠打交道，这是在帝都贵族圈里想不不敢想的场面。
然而正是这样的生活，让周紫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让自己忙碌了起来，生活充实了起来，感觉到自己不再是整日躲在姐姐背后的影子，而是能够被人需要，能够创造价值，能够让自己更加自信的样子。
正因为如此，她才决定亲自参加这次探矿行动，她想向别人进一步证明自己的能力，得到别人的称赞的认可。
尤其是那个人！
周紫这一辈子并没有接触过太多的年轻的男性，虽然也曾经被国牝公主赐婚，但连未婚夫的面都没见过就成了寡妇，在别人眼里，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只有那个人，拯救了自己，给了自己新的身份、新的生活、新的生命。
所以，她本能想为那个人多做一些事情，算是报答也好，算是还债也好，周紫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她只知道如果需要自己用一生、用一切来付出，她也心甘情愿。
周紫穿着一身朴素干净的文员制式长衣长裤，带着八棱圈帽荣，依靠在装载完毕的货车边，一边休息，一边抬头望着卫城城墙上的那个人。
平静的表情，坚毅的目光，在皓月繁星的映衬下，仿佛有如流水般的光芒微微闪耀，周紫看的如痴如醉，她很享受这种感觉，沉浸在寂静的夜色之中，仿佛整个天地只有自己和对方两人，一位在观瞻远方，一位在偷窥欣赏。
她甚至忘记了姐姐的嘱咐，要把自己乔装打扮加入探矿队的事情告知唐墨，但与其说是忘记，还不如说是含羞，她甚至不敢靠近对方，只敢偶尔趁对方不注意，偷偷的瞟上一眼。
唐墨浑然不觉城墙下射来的那双炽热的眼神，他正满怀心事的思考墨谷之行，在绝境山脉可能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和危险，即便是在墨谷从小长大的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然而，更令他烦躁的事情，是父亲的变化。
自从唐墨帝都返回后，唐业的性情和习惯变化显着，和以往他认识的酒鬼老爹仿佛完全不是一个人。
但唐墨以前又的确很少见到父亲清醒的样子，想到父亲年轻时可是帝国荣耀骑士团最年轻的副统领，是曾经统领淑芸行宫护卫，与赵束、李白、白庆等人相交的人物，唐墨又觉得现在父亲的仿佛才应该是他应有的样子。
冬夜的寒风很快便穿透了披风和革衣，唐墨感到了刺骨的凉意，这时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唐墨很熟悉，他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唐仙儿来了。
“找了你好久，可累死我了！”唐仙儿虽然气儿喘的不匀，但声音犹如黄莺般清脆欢悦，十分好听。
唐墨转过头来，看到她穿的是一身桃红束腰的罩纱长群，虽然漂亮迷人，但在这冬夜户外却是显得过于单薄了。
“找我干啥，有事情？”
“没事就不能见你啦？”唐仙儿抿嘴笑道：“我瞧大人这一连三天晚上拼命操劳，怕夫人把你的身子给使坏了，所以想邀请你到馆里坐坐。我那新馆建成后你还从未来瞧过呢，今晚你就在我那里喝酒赏舞，让自己放松一下不好么？”
唐墨想了想也有些道理，明日就要出发前往墨谷了，自己的确是得好好休息一下精神，再加上身子有些寒意，喝点酒驱驱寒也不错。
“行，今晚不喝白酿，就喝烧花子，还是那东西有劲！”唐墨笑道。
“你要什么仙儿都依你！”唐仙儿说着一语双关的撩人话儿，扭着腰靠过来，便把玉手伸进了唐墨的臂弯里，挽着男人一同走下城墙。
唐墨觉的别扭，想要抽出胳膊来，可对方偏偏像牛皮糖一样抱的死死的，怎么也甩不掉。
唐墨想要发火，却看到唐仙儿冲着自己迎着脸，噘着嘴，装出一副赌气坚决的样子，却又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真是可爱又可气，于是知道自己今晚是拗不过唐仙儿了，只好作罢，任由她耍赖跟着。
唐仙儿见状更是得寸进尺，身子贴的更紧，脑袋也靠在了唐墨的肩膀上，真如同个拖油瓶般，简直是在被对方拖着走，脸上却笑的是七分得意，三分幸福。
唐墨深深的叹了口气，心中安慰自己道：舞姬们大概都是这样，都是奉迎客人的手段，不能用世家礼仪来衡量约束，自己得理解，得理解，得理解。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刚到仙唐馆们口，他便看到了苏龙和梨花正站在二楼的阁楼上，那一对恋人早已成了墨谷城公认的模范男女，现在也如自己和唐仙儿一般紧紧贴身站着，悄声说着情话，即便没有熊熊烈火那般的热烈，却能酸骚的烧挠人心让人不忍直视。
唐墨的脸立刻便红了，看到沿街和楼上更多的人都盯着自己，无处可躲，只能低着头抢进仙唐馆里。
“你们看么，唐墨这么着急的来仙唐馆，看来他和仙儿姑娘的事儿一定是真的了！”多事之人多嘴多舌，围观之人则纷纷点头称是。
“那还用说！城主大人年少有为，自然会吸引美人垂青，不然像金仙儿这样的当红彩额，又怎么会落脚咱们墨谷城，还义无反顾的改姓唐姓，一直待到现在咯！”说这话的人一听便是墨谷城的本地老户了。
“但是，唐墨大人刚刚大婚，不过三日就来舞馆消遣，可不是有些轻浮了？”一名商队女仆发声质疑。
“小女娃子这就不懂了，夫人和情人这是两种身份，世家小姐和花馆舞姬那是两种味道，轮着品能互补其短，互相衬托才能各显其美，家里长长久久，家外浅尝辄止，这才是正道！”商队的中年护卫反驳道。
小女仆显然是不同意护卫的歪理，啐了一口，脸红着跑开了，但其他中年男性围观者则纷纷发声支持护卫的观点。
议论之间，仙唐馆内奏起了欢快的节奏，婷婷袅袅，旋律绮丽。
仙唐馆门口围观议论的众人渐渐散去，在街头拐角处一名女子依然扶墙相望，身着锦裘，头披缎巾，走近了才能看清她的相貌，正是白蓉。
白蓉咬着嘴唇，把街头闲人们的风言风语听得清清楚楚，她也听出了仙唐馆内演奏的舞曲，这是唐仙儿在唐墨回来前特地排演的舞蹈，唐仙儿亲自担当主舞，但因为听到了有关水玉城的流言，白蓉拒绝了唐仙儿昨晚要在城主府内演奏的申请。
她能够想象出唐仙儿此刻正身着薄纱在唐墨面前舞蹈的样子，她承认唐仙儿跳的很好，但这只为唐墨一人而跳的舞蹈，她无法接受。
席卷墨谷城的寒风变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冷，白蓉转身返回，一路走的落寞。
城主府内，唐业独自一人呆在书房里，房门紧闭，灯火全熄，寂静冰冷。
忽然，唐业睁开了眼，在一片黝黑中，他的眸子黑的发亮，仔细看，却发现有一抹绿色亘在瞳孔中。
悄无声息中，一片黑影在地面上浮现出来，停在了屋子正中，发出了淡淡的黑芒，朱怀仁的身影从黑影中慢慢长了出来。
“咳咳，青桀，你怎么把白秋冬杀了？”朱怀仁咳嗽了两声，看起来身体状况并不好。
被叫做青桀的唐业并没有朱怀仁的出现而惊讶，只是想了很久，才缓缓回答道：“只是觉得那人该死。”
“哦？”朱怀仁哑然失笑道：“是因为那家伙做的坏事，你生气了？你不过是借用了唐业的躯壳而已，怎么会代入自己的感情？”
唐业又想了想说道：“没错，我是青桀，不应该对人类的事情产生感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到他说的那些话后，就是突然产生了想要杀死他的念头，然后……我就动手了。”
青桀说的很慢，这和他白天作为唐业的身份出现时表现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它和鬼喉、雨姬一样，都是通过借用人类身体返生的上古妖王，因为共同的目的而被先后召唤出来。
“你可知道白秋冬的死会给你带来大麻烦！”朱怀仁，也就是鬼喉气愤说道：“为了你这边的行动，我特意把白庆从墨谷城调走，引着他在北方各地转圈，几次几乎被他抓到，差点连命都丢掉，还不是为了给你进入遗址争取时间！可你倒好，心血来潮杀了白秋冬，让白庆又重新开始注意这里的情况。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已经察觉到了我之前的目的，接下来会直接赶回这里，以他长空剑御剑飞行的速度，恐怕明天中午就能赶回墨谷城！”
青桀依然面无表情，平静说道：“这就是定数。我已经通知了唐墨明早出发，大概中午就能进入绝境山脉，你得需要帮我挡住长空剑的传人。”
“哼！”鬼喉冷哼一声，气道：“我能挡住白庆？如果我能对付他，十八年前就杀他了，为了千年之计，六妖之中安排我第一个返生，力量最弱！从我十八年前搞垮光明教会开始，白庆就一直在追查我，好不容易坚持到今天，恐怕这条命明天就得交代了。青桀，这就是你办的好事！”
青桀静静说道：“那又如何，我也不一样？”
鬼喉哑然无言，的确，自己好歹还体验了十八年的自由生活，而青桀，它的使命从返生前就已经确定了是为了赴死而生。
“的确，六妖之中，你是唯一有资格让我陪你去死的……”鬼喉笑的阴冷而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