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重生和怨念
世上绝大多数难堪的坏事往往都是如此，当事苦主总是最后一个才被告知真相的人。
唐墨也不例外，此刻的他对后院迅速激化的矛盾毫不知情，而对于身边人的指指点点，他却以为是在评论自己新晋城主和门主的身份，唐墨本能的把身子保持的笔直挺拔，希望能给大家一个更加可靠的印象。
但事宜愿为，唐墨所表现出来的峥嵘气质，让大家更加倾向于相信流言是真实的，认为如此优秀的年轻城主，身边自然也应该很多优秀的女人。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英雄难过美人关，女人的能量是巨大的，她们既能倾注一生所有帮助所爱之人克艰创业，也能为了爱情丧失理智而歇斯底里。
唐墨浑然不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悄悄围拢而来的巨大麻烦中，新接手的城主身份责任重大，他不得不把所有精力都投入了墨谷城的建设管理中。
第一件事便是接待时老二，唐墨爽朗的答应了对方的请求，许诺将未来三个月的额外产能，包括重铁矿石、冶炼半成品和武器甲胄都交给了时家。
“太感谢城主大人了！我们时家希望能和墨谷城建立更为稳固的贸易关系，尤其是您这里采用新技术制造的兵器，无论是质量还是工艺，堪称制式装备的最高水准，如果能交给时家独家代理销售，绝对能卖出更好的价钱，这对于我们双方来说，可是双赢的好事！“时老二说的眉飞色舞。
唐墨听了点头称是，觉得是件大好事，刚要表态，却看到一旁的周红脸色冰冷，没有表情，于是连忙改口说道：“现在矿场的业务都由周红负责，具体的细节还得听听她的意见！“
周红拿捏了半天才缓缓说道：“周红现在不过是奴隶的身份，岂敢质疑城主大人的决定？自然是遵照执行！“
这话听了连傻子都知道有意见，唐墨尴尬的挠着头皮，赔笑道：“你看你，我早就宣布你和紫儿已经恢复自由不再是奴隶身份，可你偏偏还总是把这话挂在嘴上，这不是难为我吗？而且周公大人和国牝公主都来信劝让我恢复你们的身份，和仙兰馆签的买卖合同也早就交给了紫儿，现在你已经是和我们一样平等的身份，若是愿意一直留在这里，便是和我的家人一般的关系，千万不要在纠结过去的旧事了。“
“哼，你说解除卖身合同就完事了吗？你说我不是奴隶就完事了吗？你征求过我的意见吗，我同意了吗？！“周红大小姐的脾气又冒出来了。
唐墨目瞪口呆，时老二也感觉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周红居然还不愿意解除奴隶身份，更还以奴隶的身份来反驳和训斥自己的主人？！
看这大小姐满脸义愤填膺的气场，再看看唐墨小心附和赔礼的窘态，时老二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两位的主仆关系是不是颠倒了啊！
“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当初把我当成筹码一般随意使用，怂恿我勾引皇子不成，又赐婚给你这呆瓜，害的我身败名裂。等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把我一脚踢出宗籍，还卖给教坊去讨好皇帝，这些无情无义的行为里哪还有一丝一毫的人性和亲情？如今的我如残絮破鞋般被人嫌弃和鄙视，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当面指指点点，你们可知道我几次绝望到自杀？要不是舍不得我那单纯的妹妹，要不是为了报复那些道貌岸然的仇人，我又岂会坚持到现在！“周红这番打开了话匣子，便犹如涛涛江水般连绵不绝。
“如今，他们感到后悔和愧疚了，明白我如今的处境都是出自他们之手，明白我这奴隶的身份对他们来说犹如污点般难看了，所以才找你这呆瓜接盘，先免了我们姐妹奴隶的身份，然后悄悄的安排外嫁异地，一辈子不允许我们返回帝都，这样他们即不会丢脸，又彻底了解这桩糗事，可真是打的一副劈啪作响的如意算盘！“
“我就偏偏不让他们如愿，我这辈子都要背着这份耻辱活下去，而且将来我还要回到帝都，回到贵族圈里，大大方方的向所有人介绍我这奴隶的身份，我要让他们看到这一切，我要让他们看到我活的好好的，让他们见到我就主动躲的远远的！“
唐墨这下终于明白了周红心中的真实想法，能够体会到她心中的愤怒和绝望，明白她心中燃烧着炽热的复仇之火，这是支撑着女孩艰难生存下来的唯一动力。
唐墨和时老二都不敢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只能静静的听着，看着女孩俏丽的面容上两串晶莹的泪珠滑下脸庞，眼角间折起了深深的泪痕，明白这是无数次伤心欲绝的结果才镌刻成的沧桑印记。
“说了些任性的话，惹的城主大人不高兴，红儿先道歉了。“周红捻起手帕轻轻抹去眼泪，整理情绪说道：”既然说到了矿场的生意，那我便说几句废话，请城主大人参考吧。“
周红把目光转向时老二，掰着手指头说道：“我先给两位算一笔账。“
“唐领重铁矿每日的产量是二千斤矿石，冶炼的平均产量可以稳定在两成，也就是日产二百斤重铁胚料，二十人的钣金工坊，一天就能把两百斤胚料制成剑胚、刀胚、盾板、甲片，武器作坊和制甲作坊还各有二十人，不算学徒，一共十二位师傅，每人每天正好可以生产八柄兵器或者是十套盾甲，不多不少，刚好把所有的胚料用光。所以你们可以算算，其实矿区每日的成品量不过才六十柄制式兵器和四十套盾甲装备，这就是现在的极限了。然而在出货端，现在有城主大人亲自定下的发往青泽郡青时城的订单，有左晴小姐亲自交割的发往楚安郡山南新军的订单，有发往唐家堡和红石城用作以货抵税的订单，有金芙馆通过仙儿姑娘定制的两万套轻甲订单，初此之外，我还要留出库存来保证咱们自己的戍卫军的日常消耗换装，不算其他零散的小单，光是这些便已经透支了矿区和工坊未来一年的产量，城主大人啊，我们现在所有的工人都在日夜加班赶工程赶进度，哪里还有多余的产量和时家贸易。“
听完了周红的计算，唐墨这才知道自家的重铁矿场生意有多好，而这一切，完全是得益与周氏姐妹的功劳，一位善于经营，一位长于工艺，简直是天赐给自己的一对财星。
“明白了，现在制约产量的问题是卡在矿石的产出，而因为矿场规模和安全的原因，这个瓶颈问题是无法解决的，对吧？“唐墨问道。
周红点了点头，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有巴掌大的水池，她就是再有本事，也翻不出滔天的浪花来啊。
唐墨看了看时老二，也不再避讳，神秘笑道：“好歹我在帝都上了半年学，专攻地质鉴考，怎么可能没有成绩就空手而回呢？这次我和王娜拉计划探秘墨谷，目标除了父亲所说的遗址外，还有一项便是要发掘墨谷的地质潜力，探矿定矿。“
说着唐墨就把有关墨谷杀人溪的情况介绍给周红和时老二，还有王娜拉关于两界蝶的推断和玉灵与矿脉的伴生关系，这两位精明的商人一点就透，立刻意识到了其中巨大的商业价值。
“根据我的推断，两界玉既然蕴含了天玑半神的血继之力，就应该拥有抑制法则的特性，墨谷杀人溪之所以如此凶险，人类法士在异兽面前毫无抵抗能力，正是因为法则能力被矿脉削弱的缘故。“
“可是从没有听说过，血玉矿脉在没有开采加工和利用前就发挥效力啊，这简直闻所未闻！“时老二提出了质疑。
“的确如此，所以我想会不会是这样一种可能。“唐墨点头道：”重铁之所以会受到法士的喜爱，成为当下制作法器和兵器的首选，正是因为它有放大法则的物质特性，而血玉矿脉本身就是伴生矿脉，那它的宿主矿脉有没有可能恰好是重铁矿呢？按照这样的假设来分析，杀人溪的诡异原因也就能够解释通了！“
唐墨说完，时老二第一个拍手叫好，相比对法则知识较为贫乏的周红，他更明白其中的道理，对于唐墨的推断，他完全同意，而且因为墨谷城周边已经发现了重铁矿的事实，更进一步证明了这种推断的合理性。
“如果是王娜拉的分析，我也认为可能性很大，在帝都的权贵圈中，所有人都佩服她的见识和预言。“周红也点头同意。
“如果真的能在墨谷中发现重铁矿脉和血玉伴生矿的话，那绝对会震动整个大陆商圈，所有商人都会闻风而来趋之若鹜，墨谷城自然会受益匪浅富甲一方！“时老二感慨说道。
周红心中更是已经开始盘算，未来需要如何扩张生产，如何招募工人，如何建立运输网络，如何合理分配产能和资源。
“墨谷城真是一块福地，老哥果然没有看错，你将来绝对能成为大陆首屈一指的人物，下一届国士榜上一定会有你唐墨的名字！“时老二这话一半恭维，一半真心，他相信如果计划成真，墨谷城未来的实力和地位必将令世人仰视，作为它的缔造者，唐墨单靠这份成就便足以傲视国士榜了！
“运气好而已，这样一来墨谷城就可能会有更多的产量，我可以答应你，将至少一半的半成品和制成品交给时家代理，剩余的部分则将采取合同销售的方式，不会冲击市场的价格，可以保障你们的利润。”唐墨拍板决定，周红也表示支持。
虽然只是口头承诺，但以时老二对唐墨的了解，这已经足够了，而此行的收获更是出乎他的意料，对墨谷城未来的繁荣充满期待，时唐两家达成了更深入的合作，不仅仅是获得了可观的预期收益，更是结成了强大的武器制售结合的商业联盟，对于时家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送走了时老二，书房里便只剩下了唐墨和周红两人，有关墨谷矿脉的喜悦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两人很快便陷入了奇怪的尴尬气氛中，按照周红的脾气和秉性，她应该是有话便说直来直去的性格，而此刻却表现的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唐墨也不敢问，对于周红，他始终怀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虽然他从未和周红有过实际的事实婚姻，但毕竟他曾是周红唯一的合法男人，美人旧爱已死，又落入他着前夫的手中，的确是件暧昧而尴尬的事情。
在皇后赐婚前的那段时间里，因为周红与皇子赵赐的关系，唐墨本能的抵制她，甚至有些瞧不起她。但在赵蓉赐婚后，周家两姐妹开始彻底沦为皇家的棋子，成为皇子们相互攻诘的笑柄，唐墨逐渐的开始转变了看法，从冷漠变为同情，从厌恶变为可怜。
而如今，两姐妹已经在墨谷城获得了新生，在墨谷矿场绽放出真正的人生价值，唐墨也逐渐看到了她们风华正茂的一面，曾经的周氏姐妹是因为在帝都社交圈上的光彩照人而荣登国色榜，在经历过了地狱般的淬炼和重生后，今天的周氏姐妹变得更加自信，更加气质超群了。
唐墨终于意识到了这两姐妹的美丽，这是由内向外，拥有着强大内心力量的美丽，如同两颗洗净了强化的红蓝宝石，又犹如暴雨之后绽放的双色玫瑰，令人爱不释手。
“刚才我说的话有些失态，可能会让你不高兴，但那是我真实的想法，对于我现在的身份我并不想改变，对于帝都那些人的复仇，我也不想放弃。”周红抬头看了一眼唐墨，但旋即便闪烁着目光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但如果你坚持我不能那样做，我也能再等一等……我不会让你为难，毕竟我们姐妹寄人篱下，而且还是你的……奴隶。”周红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刚才说出这些话，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自打她出生以来，她还从来没有如此对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同龄的男人如此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周红，我从来都不想勉强你做什么，我早就说过了，你是自由的，无论是行动，还是身份，只要你喜欢，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唐墨看到周红眼眶发红，肩头耸动，泪珠儿又要滚落下来，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到了美人的肩膀上，轻轻的按了按。
说巧不巧，书房门口处，白蓉透过虚掩的门缝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原本打算进屋的她悄悄停下了脚步，轻轻的站在门口，支着耳朵偷听。
很多误会便是这样产生的，原本光明磊落的事情，往往会因为断章取义而走了味。
周红也不想再让自己的伤心影响唐墨的心情，便打趣道：“你对我们姐妹俩还真是区别对待，称呼我妹妹为紫儿，对我的称呼却是硬生生的周红，难道我就没有一点女人味么，太伤女人心了。”
唐墨哑然失笑，尴尬挠头道：“这……那我也喊你红儿好了。”
“哎！”周红爽朗的答应道，又伸手按在唐墨的胸口，恶作剧般的用情抚摸着，坏笑道：“我可没逼你，主人可不许勉强哦。”
白蓉听得仔细，看的清楚，这一幕让她立刻变得脸色煞白，联想起之前听到流言蜚语，心中顿时信了一大半。
接着，又听到周红扭捏说道：“虽然我自己不在乎，但妹妹却是因为我受累沦落，我自己的复仇，不能让她收到牵连，她是无辜的，应该有自己的幸福。唐墨，你能不能答应我，还给紫儿自由，让她幸福、安全、平静的生活下去。“
唐墨点点头，答应道：“我保证，而且本就应如此。“
“如果有可能，我还想请你帮她找个靠谱的男人，她的性格太弱了，需要有人保护她，照顾她。“周红又请求道。
唐墨想了想说道：“这不难，咱们墨谷城就有很多好小伙子，戍卫军里的年轻未婚军官也很多，他们的人品都没问题，比如说唐斩、白条、典由……“
未等唐墨说完，便被周红直接打断，女人挥了挥手说道：“这些都不行，唐斩是个粗人，还是独眼龙，白条出身白氏旁支，典由是金芙馆的家臣，身份都差的太多。“
唐墨听了翻了翻白眼，心道这大小姐果然还是没有丢掉过去的身份，死犟着自己的奴隶身份，回头却对别人的身份挑三拣四看不上眼，这脸打的真是啪啪作响。
但又回头一想，这也正说明了她对妹妹的关爱，唐墨也能理解周红的苦心。
“那你想找什么样的？“唐墨好奇问道。
“唔，人品要好，实力要强，身份高贵，长相也得要说的过去。“周红说着说着声音便开始发虚，目光闪烁着说道：”至少也得跟你这条件差不多，这才配的上我妹妹国色榜的条件。“
唐墨渐渐觉出了周红的阴谋，脸色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周红见状也不管不顾了，径直说道：“当然，最好是你亲自把她给收拾了，这样我最放心……前提是你不会在乎她的身份，还有我这个惹人讨厌的姐姐。“
唐墨听了顿时尴尬无比，脸热如火，虽然周紫的确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性格也是人见人爱人见人怜自己喜欢的类型，收入后院似乎也没什么世俗阻力和外人妨碍，但毕竟这不仅是两个人的事情，他昨天才和白蓉成婚，两人正是如胶似膝的幸福时候，突兀的冒出这个话题来，唐墨便感觉对白蓉来说不公平，对周紫来说有些趁人之危，左右都是不道德的事情。
书房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两人正面红耳赤，白蓉却已忍耐不住，绷着脸走进屋来，停在周红的对面冷笑：“红儿妹妹的建议可真是成人之美的大好事，我举双手赞成！城主大人啊，你可千万别因为身份而小看了她们，我觉得倒不如把两位妹妹都娶进来，大人便能享受双美双飞的齐人之欢，日日夜夜笙歌燕舞，岂不乐哉！“
唐墨被白蓉的‘突袭’吓了一大跳，听完一番讥讽后，即便他脑子再迟钝，也能嗅出眼下书房中浓烈的醋味和萧肃的敌意，虽然他并没有做什么便宜之事，但却没来由的感到了强烈的心虚和胆怯，只能静悄悄的站到两个女人一旁，一声也不敢吭。
倒是周红听到白蓉话中讽刺自己和妹妹的身份，立刻触犯了心中的禁脔，瞬间被撩拨起了斗志，冷笑着和白蓉针锋相对，口吐芬芳。
“果然这人一上位后就立刻有了气势哈，开始拿着城主夫人的身份对下人颐指气使了！所以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们这些没有人权的奴隶下人啊，要想活命，就得寻着法子往上爬，不紧紧抱着城主大人的大腿，指不定哪天就会被夫人卖到教坊和花馆去喽。”
说着又转向唐墨，冷笑道：“我啊，平素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插队的人，另一种是不让我插队的人。这婚姻的事也一样，抢我男人的女人和阻止我抢男人的女人，对于我来说都是敌人，不能好好相处，那就拼个你死我活！”
周红愤然甩门而出，落下被她一番虎狼之词惊到失神的唐墨不知所措，呆木若鸡。
这种歪理居然也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冠冕堂皇？真不愧是周红周大小姐！
一旁的白蓉早已止不住的抽噎落泪，片刻之后便开始失声痛哭，唐墨伸手抱住白蓉的身子，想要安慰一番，却被女人用力甩开，回头看时，美人脸上已是泪流满面，写满了委屈。
“造孽啊！”唐墨心中大喊冤枉。
昨天还是好好的一家人，今天怎么就突然炸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