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时势造英雄
“看来你说的没错,你确实总与麻烦相伴!”酒姑听完唐墨的报告,右手托着脑袋,拇指狠命的揉着太阳穴。
这儿是水玉城的审讯室,对面坐着鹿沓,手脚都已经松绑,人却哭的一塌糊涂。
“闭嘴吧臭小子,刚才你还不信,现在你终于知道是在和谁做生意了吧!”酒姑拍着桌子吼道。
鹿沓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但明显是替他枉死的大哥,也就是赫连商会的头领难过。
唐墨也不好意思,酒姑说的正是他自己也困惑不解的痛处,无论走到哪里,总会带着麻烦,轻则引起争执,重则便会死人,而且是死很多人!
唐墨偷偷细数了一下几个月来帝国发生的大事件,除了景天郡那次人类与异族之间的战役外,其它几乎所有混乱和灾难中都有自己的影子。
想起东林道那次大爆炸,死伤逾千,尸横遍野,唐墨不由得不怀疑自己就是个灾星。
“算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不要往心里去!”酒姑看出唐墨难受,安慰道:“其实还是这个时代的问题,这些麻烦早就已经发生或者潜伏在暗处,爆发只是迟早的问题。你呢,充其量是把钥匙而已,打开了黑暗之门,将它们曝光了,能让我们多一些准备的时间,所以还是应该感谢你的。”
“但是,那璇金楼老板说的也不错!唐墨,如果确定了是慕容复在亲手操控,这案子我还真不敢接,毕竟他手里掌控着上古时代遗留的危险禁术,而我的背后是水玉城数万无辜百姓,这个风险我不能冒,水玉城承担不起啊!”酒姑的话很诚恳,很实在。
唐墨点头道:“明白,我回头会找娜拉联系三江郡的教宗会所,请禁术塔来处理。”
酒姑领着唐墨离开牢房,说道:“今日龙音约了赵中堂在水玉宫见面,我要陪同,正好也将这事向那两位汇报,你若是腿无大碍,可与我一起同去。”
唐墨连忙摆手,苦笑道:“我不去,昨晚逼他现身,估计正怨恨我呢,我去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酒姑淡淡一笑道:“正好相反,藏在暗处的鬼鲶才是最让人担心的,赵中堂可是声名赫赫的赵氏名将,岂会不要脸面去难为你这个局外人。”
“局外人?”唐墨一时没有领会意图。
酒姑叹了口气,徐徐道:“归根到底这一切的乱象都源于四大家族和四大公之间的权力之争,譬如我和龙音都是出身李氏,自然便脱不了关系,而你们唐家不过是二线家族,当然就是局外人。”
唐墨知道酒姑是高抬了唐家的身份,按照现在唐家没落的实力,充其量不过是三线世家而已。
奥斯陆帝国的一线世家,专指四大家族和四大公。
四大家族指的是拥有雷刃军团的赵氏、拥有雪川军团的李氏、拥有铁血军团的左氏,拥有朱狮军团的朱氏,这四家的战力构成了拱卫帝国疆域安全的军事基础,是奥斯陆建国时便确定下来,并以举国之力支持的核心力量。
四大公指的红石郡郡守朱氏、陇南郡郡守苗氏、彩矶郡郡守乔氏和百里郡郡守邹氏,这四家是数百年前赵氏通过政变获得皇权的支持者,是帝国政治稳固的世家联盟基石,也是被帝国以官方名义确定的世袭郡守世家。
朱氏是唯一同时拥有四大家族和四大公身份的世家,从某种意义说上来,拥有着和皇族赵氏比肩的力量和威望,这也是为什么朱厉敢于叫板帝都,并号令全国世家支持的原因。
“上次咱俩打架时我便说过,你是第三位擅闯水玉宫还能安然离开的男人,其实上一位就是赵中堂,只不过当时他用的是鬼鲶的身份,易了容而已。”酒姑领着唐墨进了水玉宫,一路上的护卫全是女性,显示出这里本应是男性止步的禁区。
“那第一位呢?”唐墨脱口问道。
“李白!不过这名字在水玉宫是个禁忌,千万不要再龙音面前提起这两个字,切记!”酒姑转过头来嘱咐道。
“唔!”唐墨点点头,他听王娜拉在路上说起过李白和龙音的往事,看来在水玉宫已经被打上了始乱终弃的渣男标签。
作为为数不多能够近距离欣赏水玉宫的男性,唐墨深刻体会到了它的另类奢华。
没有高堂大殿,没有金碧辉煌,取而代之的是盈目璀璨的冰清玉洁之美,羊脂色的大理石石板和晶莹的水晶铺就的地面,随处可见新鲜的花篮和盛香的铜笼,墙壁上挂着精美的仕女图,每隔数步便可见到从吊顶上垂下的锦纱轻幔,在这些朦胧之美的背后,是铺就着巨型地毯的房间,女官们在房间内忙忙碌碌,她们负责将城内的管理事务汇总记录,并呈现给龙音和酒姑。
在巨大的会客厅内,龙音已和赵中堂交谈了一会儿,但看起来效果并不理想,龙音颔首而坐面色清冷,而赵中堂则好整以暇的玩弄着茶几上的兽牙摆件。
“宫主,我把唐墨也带来了,关于天道宫的事情有了眉目。”酒姑说着看了一眼赵中堂。
赵中堂叹了口气,朝着唐墨笑了笑。
“来,老弟,到我这里来!她们说她们的,你给我说说帝都的事情。”
唐墨想了想没有理由拒绝,反倒是觉得赵中堂身上竟没有丝毫水寇的习气,他怀中的那柄玉尺上雕着个裸体的美人,想起他的外号是‘风流先生’,倒是有些贴切。
“原来你就是逸园的行动中那个多事的家伙!”鬼鲶听唐墨叙述着所见所闻,不由乐了起来。
“所以你应该庆幸自己没有死在全珙的手里!”鬼鲶笑道:“那批人本来就是特地选出来赴死的。”
唐墨沉默,原来在酒姑口中的这些权谋者便是这般看淡生死,不仅是别人的,也包括自己的。
“那你是否也有要守护的东西?比如说对家人的责任,或着身边朋友的信赖。”
未等赵中堂回答,龙音已经听完了酒姑的报告,直接插话质问道:“红泥岛究竟在天道宫的交易中扮演着什么角色?赵中堂,我想今天你必须得给我个说法,或者说,给我的水玉城一个说法。”
赵中堂又叹了一口气,先对着龙音苦笑:“姐姐,我说和红泥岛没关系,你信吗?”
然后又转向唐墨道:“说法?责任?当摆在你们的面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的时候,你除了去做之外,还需要考虑什么责任,需要给别人什么说法吗?”
“作为雷刃军团的军师,我必须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藏在鬼鲶的面具下,说好听点是为了隐秘行动,说实在点是想把那个我讨厌的自己藏起来罢了。”
赵中堂踱步走到了厅中的案几前,将怀中的地图摊开,敲了敲水玉城的位置,正色说道:“龙音姐姐,水玉城这个销金窟正好就位于帝国分裂两方势力的中轴线上,你觉得你们还可能独善其身吗?”
众人立刻围拢过来,端详这地图,上面有赵中堂的各种标注,最显眼的便是从西北角斜划至中部东南隅的那条红线,红线的一头是陇西郡的熔火神殿,另一头就是水玉城。
唐墨注意到,三郡交界的东林道正位于这红线的中心点。
“在这条线以东以北,是以我们赵氏为核心的保皇派,包括北面的李氏和雪川军团,包括百里郡的邹氏大公,包括我们赵家自己的雷刃军团。”
“在这条线以西以南,是以朱氏红石大公为核心的篡权派,包括中部的朱氏和朱狮军团,南境的左氏和铁血军团,以及陇南郡的苗氏大公和彩矶郡的乔氏大公。”
“很明显,虽然表面看起来,赵氏以为掌控着帝都,拥有荣耀骑士团的拱卫,实力似乎占优。但实际的情况时,我们雷刃军团被塔伦的喆罗骑兵死死拖在东山郡动弹不得,而李氏的雪川军团又恪守当年的承诺,除非外敌入侵,否则绝不南下!”
“所以,如果朱狮军团北犯帝都,我们赵氏皇族便只有荣耀骑士团一支军团可以调用,一但左氏的铁血军团背上,恐怕剑勋城就会旦夕易主了!”
赵中堂说着,把手又指回了三江郡:“所以,在这种情况,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住东三郡的势力联盟,确保这红线以东的稳定。而其中最关键的,就是百里郡的郡守大公,邹家!”
“邹家啊,邹家啊!让人头疼啊!”赵中堂敲着脑壳,绕着案几绕圈。
酒姑聪明会意,问道:“是邹家和天道宫在做生意?”
赵中堂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道:“红泥岛的地下水道原本就是起源于百里郡的地下废弃矿道,没有邹家,东段地下水道就是死路,那些从塔伦来的私货,这是必经之路。”
“赵氏现在离不开邹家,需要邹家大公身份的支持,需要百里郡矿业的战略资源,更需要东三郡稳定的税收收入!”这就是我现在面对的现实!
龙音冷哼一声道:“所以你默许了邹家的行为!”
酒姑皱眉道:“这些动机我们能够理解,但是这可不是普通的私货,这是天道宫发动恐怖袭击的武器,支持天道宫就以为这和整个大陆为敌!这已经不再是你这条红线两边的战争,是在向三大教宗的底线挑战!”
“还有,你为什么能保证天道宫的货物不会危害水玉城,你昨晚在宴会上做的保证可有依据?”唐墨也跟着追问。
赵中堂解释道:“他们有操控异兽的能力,能够通过地下水道的暗河运送货物,稳定高效,虽然会途径水玉城地下,但只是很短的时间,且不会上陆,我亲眼见过,所以才敢做出担保。”
“能够在水下行动的异兽……”唐墨立刻想起了荣耀学院人工湖的围捕行动,想起了湖口处那血淋淋的铁网和湖底的巨型九宫法阵。
“就是这天道宫的禁术魔械,在九子返都的途中杀了你们赵氏的两名皇子,在东林道制造了惨绝人寰的惨案,在绿盟营地发动突袭破坏游行和谈,在帝都制造事端嫁祸绿盟,在荣耀学院埋伏意图袭击壹号皇子,他们犯下的种种罪行,都有你们助纣为虐的身影,然而受伤最大,不正是你们自己吗?!”唐墨怒道。
赵中堂沉默,他无言以对,正如他一开始所说的,摆在他的面前只有一条路,他别无选择。
时势既能造英雄,也能憋死英雄。
“唐墨公子,你又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可有什么见解?”龙音出人的意料问向唐墨。
“毕竟你是来自帝都,经历了很多事件,身为皇帝陛下的义子,这次又是配合禁术塔来执行任务,一定会有特别的视角和看法。”龙音的目光充满了期待。
“我的看法吗?”唐墨心中也对自己发问,这一路走来,自己的想法和心境都发生了变化,他自己心中清清楚楚,但要想说明白,又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地事情。
“有笔吗?”唐墨看着桌上那张地图,突然问道。
“红色的可以吗?”酒姑伸手到腰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笔和一盒胭脂来。作为水玉城的军师,酒姑需要随时批办文件,笔是随身带的,可是她这笔用的不是墨水,却是自己常用的胭脂。
唐墨铺平了地图,在赵中堂那条红线的基础上,又画了另外四条线,构成了一个五角形,和王娜拉曾经展示过给他的一样。
“这是什么?”龙音皱眉问道。
唐墨解释道:“这五个顶点,除了赵先生标注的熔火神殿和水玉城外,还有青泽郡的荒古地宫、江北郡的墨谷、北川郡的冰宫,五角形的中心则是剑勋城。按照娜拉的预言和黑格尔的研究,这五个地方都存在着自然法则失控的异状,正是法阵阵枢的表现,很有可能与千年之乱有关,也是我们此行来水玉城的目的。”
“法阵?!”这次连赵中堂也动容:“这法阵可是囊括了整个奥斯陆帝国的疆域,有可能吗?”
“我不知道。”唐墨说道:“但我相信王娜拉。”
“你们刚才问我对帝国权利之争的看法,我作为局外人看不透,更决定不了什么。不过,在我最初离开家乡,抱着为家人和族门谋出路的想法踏入江湖时,我曾以为自己与别人不一样,无欲无求,努力与各方势力保持距离,尽量避免瓜葛,从不招惹是非。”
“而事实的结果却和我的初衷和努力大相径庭。正如酒姑刚才说的,仿佛我有天生能够招惹麻烦的能力,走到哪里,哪里便会出现问题。但在这个过程中,我认识了很多人,他们无论出身哪个世家,隶属哪派势力,都是有血有肉真情实感的人,他们为了自己或者家族所做出的努力,其实和我做的事情没有什么两样。就像中堂先生所说,这是时代的问题,无论皇权与平民,大家各有自命,为自命而活,不能以国法判对错,不能以是非断黑白,因为乱世,因为我们没有选择。”
“但是,当我经历了东林道的惨案之后,看到了王娜拉与黑格尔研究的诸神历史之后,我心中渐渐生出了一条不能暨越的红线!”
唐墨的目光变得凌厉,声音变得沉重,态度毅然决然。
“携苍生渡劫者方可为王,而害人命如草芥者必诛!”
在水玉宫的门口,唐墨的朋友们在等他。
宗程和段武扶着刚刚包扎完伤口的唐斩,唐依拉着刚刚改完名字的唐仙儿,王娜拉、枫姬、花雷和沐骆伽并立一旁,还有云逸、易珏和连城等世家子弟。
他们得知唐墨遇袭受伤,都不约而同的来到水玉宫,没有任何召集,也没有任何特殊的目的,大家只是关心唐墨的伤势和安危。
赵中堂和龙音有意落在唐墨的后面,看着唐墨和他的朋友们离开的背影,多少明白了些唐墨的心声。
“赵中堂,我觉得这次你欠我一副仕女图,至少是六尺全开,我要挂在我的客厅里。”
龙音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意。
在城门处,酒姑跑到了树妖塔顶,这里住着棵超过百岁龄的黑石树妖,从建城时它便选择守卫水玉城,把石化根扎在了塔底,任由人类围着它的身子,修建了密不透风的树妖塔,只漏出了方便攻击的上半身和强壮双臂。
“小姑娘,我能看的出你有心事!”树妖慢慢睁开了眼睛,又慢慢问道。
酒姑点点头,却先从腰间解开了酒壶,笑道:“给你带来了艾薄荷的药酒哦!”
树妖两眼放光,哈哈笑了起来。
酒姑跃上树妖的肩头,把酒壶倒转,从树妖头顶浇了下去,酒液散发出了令人提神的香味。
“很好!至少三天不会有虫子来打扰我睡觉了!”树妖面色极为享受。
酒姑径直在树妖的肩头坐下,徐徐说道:“要打仗了啊,大叔,你的身子还能动弹吗?”
树妖眼睛亮了,大笑道:“开玩笑,我这岁数在树妖中可是年轻人呢,十多年没有活动筋骨,都快要闷死了,早就盼着来点乐子呢!”
话音落下,树妖的周身突然翻起耀眼的光芒,只见它的躯干里竟嵌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玉,血玉放射出五颜六色的法则光芒,全都充盈着饱满的法则能量。
树妖的手指轻轻一挑,便将一颗火玉中的能量释放出来,变成了数十枚巨大火球,然后又一个响指,这些火球便瞬间消散,所有能量又收回到了火玉之中。
“知道吗小姑娘,远处那一百条水寇船,我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全部打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