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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砂狱葬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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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东凌端坐府内,闭目品茶,仔细听着府内侍卫的报告。

    城西城卫军营和治所都遭到了袭击,有人放火烧了兵营,骑兵营的战马也被下毒,不少世家的族人围了西门正在示威,要求治所放人。

    “反应倒还迅速,看来‘那些人’的实力还是不能低估!”岳东凌心中默念。

    ‘那些人’指的便是反对蓉党一派的帝都本地世家,在这次蓉党一派的清洗打击中损失巨大。

    岳东凌的视线落在案几的地图上,从帝国的最南端的楚安郡,向北一路经过江北郡的唐领,红石郡的红石城,直至越谷河畔的绿盟,最后落在了帝都剑勋城。

    如同一支箭簇冲北的利箭,笔直的指向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外患未除,内忧新生,不知道这次这个局能在陶山上耗掉双方多少力量”

    岳东凌作为帝国肱骨重臣,平日联系的各方势力不在少数,包括胡秉湘在内的传统世家一直在对抗蓉党,岳东凌始终认为力量不足,无法制衡蓉党,妄自行动只会凭添伤亡,让力量天平更加倾斜,所以从未表态站队。

    而这次左晴牵头南方诸势力以及金芙馆和绿盟的加入,让岳东凌看到了希望。

    所以他撮合了陶山一战,就是看到了双方近乎势均力敌的筹码。

    “无论是赵琮青的国勋铁卫,还是朱厉麾下的世家精英,这两方都需要压制才行。”

    岳东凌心中所想,口中不语,但面露微笑,含蓄低调。

    “还有胡自季那小子,竟果真在与异族做买卖!胡秉湘自取灭亡也怨不得别人,就是可惜他一世清名了。”

    岳东凌虽然可惜胡秉湘的晚节不保,但在帝国的利益面前,实则没有任何怜悯。

    伸手在陶山方向画了个圈,情趣盎然的自言自语道:“陶山一定要打的热闹些才好。唔,难道全珙那老鬼,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

    岳东凌心中所思所叹,左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的。

    或许同样擅长权术的左士凡能看明白。

    那位数朝肱骨老臣的精明显然犹在岳东凌的中庸之道之上,尤其是这次竟然能做出判断提前一天离开帝都这是非之地,这让岳东凌佩服的五体投地!

    “老师就是老师,不服不行啊!”

    门外,苏龙垂首肃立,默默无声,等待着岳东凌发话,在他的身旁,放着尸首已经凉透的岑双河。

    苏龙这才明白,那城东郊外的两株梨树如此凶险,此刻虽然自己还能喘气,但已然和岑双河的命运将殊途同归。

    要么死在双梨树下,要么死在栖霞宫前。

    要想改变命运,苏龙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求助岳东凌指点。

    岳东凌不发话,却也不拒绝。

    只是岳府大院里聚集的武者越来越多,身份不明,却行动利落,看起来都是经验丰富的武者。

    岳东凌撇了一眼院子里黑压压的人头,没有发出任何指令,只是依旧端坐着喝茶。

    陶山上,巨大的陷坑已经化为人间地狱,即便是那些历经百战的国勋铁卫和精英佣兵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甚至连武学深不可测的全珙也未料到,这陷坑竟仿佛是活的,化为人间地狱,无情的抹杀任何坠入其中的生命!

    体量巨大的砂石泥土在陷坑内不停翻滚,如同巨大的风车般旋转搅动,远远望去,仿佛是直立起来的巨大漩涡,只不过其中汹涌搅动的是无数的砂石泥土!

    落入其中的武者和法士,不但难以找到平稳的落脚点,还要持续对抗砂石的绞杀,仅仅依靠瞬间的爆发力根本无法对抗这砂狱葬暴的水磨碾压,很快便会力竭法枯,然后被搅扯碾碎!

    显然从一开始,这巨大的陷坑就是提前准备妥当的,而陷坑的核心正是囚车所在的位置。

    囚车落入陷坑立刻便被其摧垮,跌落下坠的唐墨因在暗处待的太久,一时睁不开眼,索性便闭了眼去寻求躲避,竟逆势钻进了砂狱葬暴的中心,顿觉压力消弭大半,神智豁然开朗。

    原来这砂狱葬暴也和风暴一样,核心处才是最为平静的地方,完全没有恐怖巨力的乱流,只是向内挤压的力量稍大些,让唐墨得以有余力自保。

    实力强悍的武者尚能通过爆发寻找落脚点,对抗着滚滚砂石不断向外冲击,然而失败者却占多数,失去了落脚点的武者如破絮浮萍般在砂狱葬暴中被搅的粉碎,然后被掼至陷坑底部被落石掩埋。

    伴随着轰然地鸣,地底下传来一片喳喳鬼叫,经验丰富的武者立刻辨认出是覆甲鼠人,而且数量众多。

    覆甲鼠人不但有着天生寻矿的本事,而且弄土造洞也是看家本领,但谁也想不到,成群的覆甲鼠人竟能联手造出如此恐怖的炼狱,其威力和杀伤简直堪比禁术。

    唐墨目不能视,却隐约感到有其他人同样朝着砂石旋涡中心挤来,于是顾不上其他,急忙抬首运起七星步,天玑之力在脚下显出一道亮环,人顷刻便消失不见,下一刻却已现身在空中陷坑之上,离地二丈有余。

    经过白庆改良的七星步,可连续释放三次,依武者的实力高低,决定瞬移的距离远近,唐墨甫离陷坑,尚不能明辨方向,只能随机再度瞬移,身形横向划开,径直没入了树林中。

    而这一步刚刚落地,唐墨便感到熟悉的气息瞬间扑至,仿佛有无数吸力触手将自己笼住,要叫他无处可逃。

    唐墨心惊,旧息未绝,七星步便已踏出第三瞬,超着相反的方向瞬出,迅速闪开。

    “咦?!”

    全珙面露讶色,轻轻落在唐墨离开之地,其周身隐约可见十余条透明法则长触不停舞动,身上不沾分毫泥沙,全无入彀狼狈之像。

    唐墨闪至陷坑另一侧,透过沙风,见到全珙的样子,也是头一次看清对方法则能力的形态,那些法则触手和之前见过章聃的毒雷怪不同,不但更粗更长,而且法力浑厚,更可幻化形状,能打能防,能擒能吸,控制力和爆发力都十分惊人。

    唐墨明白全珙法阶的恐怖,不敢硬碰,但自己却已施展过七星步,新力未生,一时半会不能再用,见全珙飞身朝自己扑来,无计可施,便知道逃不掉。

    而正当全珙掠过陷坑之时,却突然从身下爆射出三人来,正是时开山、朱韫和龙仄!

    时开山一棍劈开砂暴,浑黄色战气暴涨,如神佛般耀眼,朝着全珙发出一声怒吼,爆出一道木罡法环。

    其身后跟着朱韫,‘狂炎’将周身砂石尽融,如流火烁金,双手抓出两团火球朝天射出,直奔空中掠过的全珙。

    最后的龙仄实力较弱,突围稍显狼狈,但其罡龙本体极为霸道,硬顶着砂石探出了龙爪,长形长行,罡风竟先一步扫到了全珙的脚踝。

    全珙未料到下方受敌,虽然身在空中发力不畅,但依然未慌,只听其清喝一声,身下忽然便生出十余条法则触手来,层层叠叠盘曲抱紧,挡住了龙仄的罡气和朱韫的火球。

    而借助法技碰撞爆炸之力,全珙反倒加速冲向唐墨,身下的触手立刻爆开,十余条触手如长鞭般抽向三人,意图将众人挡下。

    紧要时刻,时开山一声低啸,身后‘义’字法纹浮现高亮,磅礴之力汇聚加持,人如山岳般傲然挺立,熟铜棍化成开山神兵,硬是要越级正面抗衡全珙的法触乱打。

    只见天空中连续迸发出法则炸裂的光芒,全珙的法触将时开山的土系法相一鞭鞭打裂打散,每一击的冲击都完完全全的传导到时开山的身上,痛及心扉的伤害让时开山几欲昏死,但这汉子硬是咬牙挺着,手中熟铜棍势不可挡的挥了下来,将乱打的触手分开一道缝隙。

    龙仄也不懈怠,再御罡龙,双龙探爪死死抵住缝隙两侧意图回援的法触,只为伙伴争取爆发的时间。

    朱韫怒吼,双臂合龙,烈焰放射喷涌而出,顺着时开山劈开的通路,一招举火烧天自下而上将全珙收进火球之中。

    倘若是旁人,这三人联手之力当然足以击溃对手,而像全珙这等成名多年的老妖怪,区区一把火又怎能奈何得了他?

    三人自然也是没有料到全珙此人的强大,但看到唐墨被其紧追,所以都不得不施展全力。

    唐墨心知肚明,来不及向众人道谢,只能抽身急退,密林之内豹行步尚有优势,唐墨人化风影般穿梭在林中,几息之后又突然一转方向,几乎是着贴着地皮蹿出数十米,然后突然急坠身形,趴入一处低洼地中,以厚密的灌木从掩护藏匿。

    困住全珙的火球在一道爆发法环的冲击下消弭,全珙挥手撇开烟尘,轻身落在地面,见已没了唐墨的身影,身上的衣袍也被烧焦的边角,不由分外恼怒,回头瞪着向自己发难的三名青年,怒形于色。

    “不知好歹,瞎添乱!”

    朱韫等人见联手攻击竟无法对全珙造成分毫伤害,都是心惊,然而时开山忧心唐墨逃跑未远,仍然想要继续拖住全珙,一人一棍先行跃了过来。

    朱韫和龙仄倒是有意撤退,毕竟劫囚也是大罪,若是自己被擒可是大祸。

    全珙没有给三人犹豫的时间,双手一翻一覆,凭空出现近百条无根法触,将整道陷坑周遭封死严严实实,光影虚实闪烁,法触纷纷以巨力砸下,整片场内根本无人能抗,朱韫和龙仄被再度拍进陷坑,而时开山想要举棍抗衡,却被法触从后背拍倒,又被连击拍入土中,砸出一个人形大坑!

    甚至连陷坑内汹涌澎湃的砂狱葬暴也被这须臾之间无数次的拍击压制到偃旗息鼓。

    藏在远处的唐墨正在屏气调息,透过林隙看到此幕心中惊到无以复加。

    此前他见过‘黑龙’黄射的幻髅黑龙,也见过白庆的御剑飞空,但从未见过眼前这般如此恐怖法技乱轰,唐墨相信,若是这官道上站立的是普通武者,恐怕能瞬间被拍死上千人!

    陷坑之内泥沙俱下,数十人被埋葬其中,伤残者更多,未死者挣扎着要从泥土中爬出来,又有无数石矛从坑壁中捅出,在众人身上捅出通透的血窟窿。

    这便是覆甲鼠人的残忍补刀,似乎是闻道了人类鲜血汩汩涌出浸透泥土的味道,陷坑中穿来了鼠人兴奋的喳喳叫声,如同磨牙般令人发颤。

    见到这一幕,全珙皱眉,原本他此行只有一个目的,便是为了将唐墨带着后宫,但看到鼠人的残忍猖狂,他终于决定要节外生枝,出手惩戒。

    只见陷坑内泥土突然翻滚,从中探出数条法触,系数钻入坑壁,然后从中将藏匿其中的鼠人扯出,鼠人喳喳乱叫,但以其在阳光下的近视视力似乎是看不到法触,只觉被虚空抓住举在空中,慌乱的手舞足蹈。

    那些法触逐渐用力,鼠人身上的坚硬棱甲竟然如纸片般被绞碎,接着便看到空中暴起一团团血雾,将这陷坑的始作俑者系数绞杀,剩余的鼠人见状立刻噤如寒蝉,淅淅索索片刻便撤退逃离。

    赵青琮顶着法盾终于从土堆中冒头爬了出来,看到眼前惨状,血红的一片,其中人类死者绝大多数都是自己的手下,被其视同己命的国勋铁卫可谓损失惨重。

    赵青琮两眼一红,发起疯提刀便朝着土中未死的伏击者砍去,一刀一个,其中既有来自帝都世家的年轻后代,也有外地佣兵和绿盟义士,其他未死者也都爬了起来拼命,双方在陷坑中再度展开了近身肉搏,怒吼和哀嚎之声此起彼伏,令人不忍。

    陷坑外两侧,无论是全珙,还是对面的朱韫三人,见到此景都心口哽滞唏嘘不已,也心知肚明对于此刻杀红了眼的双方是根本无法拉劝的,只能看着众生在陷坑中陨灭。

    全珙刚刚叹了口气,心头却突然生出警讯,随即便看到对面林中飞出十余位武者,身法飘逸,法力磅礴,几息之间便飞至近前跃入坑中,各自伸手从坑中捞出自己后辈,无论生死,或挟或抗,也不多说,顷刻便飞身离开。

    全珙认得其中几人,都是帝都各世家中压箱底的老妖怪,定然是见不得后辈在陶山折命断根,这才纷纷出手护雏。

    然而,又是谁通知了这些世家派人来救呢?

    全珙心中拱起一个问号。

    唐墨丝毫不敢出声,呼吸也压至最弱,他远远望着官道陷坑内外须臾之间发生如此多事,只道全珙依然认为自己逃远会放弃追捕。

    然而就在唐墨心头稍松之时,便突觉身后异样,他稍稍回头望去,竟见到一只法触竟从自己背后蓦然生出!

    法触直接将唐墨按倒,然后捆了个结结实实,唐墨丝毫动弹不得,连御刀的力量都使不出来。

    再看远处的全珙,面色依旧平静,笑吟吟的与对面三人对立,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朱韫等人果然中计,以为全珙放弃了抓捕,相互一使眼色,各自便带着手下兄弟分道扬镳。

    赵青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陷坑中爬出,见眼前的惨况,铁卫几乎尽毁,犯人和凶手尽逃,而全珙却在微笑,不由火冒三丈,冲过来指着全珙的鼻子便要张口怒骂。

    全珙转身避开,只是抬了抬手,远处的法触便接力般将唐墨绑回,撂在了赵青琮的脚下。

    “我说过,我只负责看守犯人,其他一切与老身无关。”全珙的微笑此刻看起来如此令人费解。

    但唐墨终于明白,原来从一开始,自己身上便被全珙做了手脚,这法触竟能借宿主的法力而生,那便是逃到再远也不可能逃离全珙的掌控。只是可惜了时开山等人的舍命相救,还白白丢了不少人的性命,结果却落得个无功而返!

    “看你刚才那七星步使得满俊,我便奖励你一句话:今日你便乖乖听赵统领的安排,去宫中见见贵人,绝不枉你来帝都这一遭哦。”

    全珙的微笑依然如迷般令人难以揣测。

    而唐墨心中的悲愤依然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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