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开营
翌日上午，唐墨唐星两人都起得很晚，说来也是晦气，来红石城这两天日夜都没得清闲，竟是先后都落伤在身，。
唐墨听到酒楼外的大街上热闹非凡，推窗瞧去，只见各家学子们都在朝城外赶，时家酒楼靠近城门，众人汇集到这里已经是堵得水榭不同。
“真是一人上学十人相送！”唐墨看的瞠目结舌。
那些豪门世家，诸如云、易等神裔世家，每家都有七八个晋学名额，除了本家的子弟，旁支和依附的外姓也有份，然则无论选出来的是谁，各家各门无一不是大张旗鼓的准备，仆从众多，行李包裹也是马车满载。
也不知是怕坠了面子，还是真的有这般的要求，越是头脸的世家，越是有心比别人准备更多。
虽然红石大公在召集时早已说明，要一切从简，甚至还在送学营的简章中规定了每人可以携带的辎重上限，但各世家却完全无视。
“不能带入营也没关系，我们自己出车跟在队伍后面便是了，绝不会给送学营添麻烦。”各家派出来服侍少主的管事各个显得极其明白事理而且忠心耿耿。
相比之下，唐家显得寒酸过分了。
以豹门的现状唐墨的境况仿佛是理应如此，但唐星那边却是自己回绝了鹰门的安排，实际上红石城内本也有鹰门常驻的情报站，但因为局势动荡的缘故，红石郡加大了对各派势力的清查，特别是以钻营情报为主的据点，眼下都不敢露头张扬，唐星索性安排门人与自己保持距离，减少麻烦。
“就是苦了依依。”唐星叹了口气，大家都知道世家女子之间的攀比更为夸张，在他看来，而依依那样的好女孩理应有体面的待遇。
唐墨又何尝不想让姐姐风风光光？只是眼下豹门羸弱的现实摆在那里。
“其实姐姐在这些事情上比我看的开，平时还开导我不要过份执着，”唐墨低头道：“但姐姐越是如此，我却越感到肩上责任沉甸甸的。我必要让自己更强，让我们豹门强大起来，不为了重现过去的辉煌，只是为了姐姐，我也必须要做到！”
“放轻松，我这好姐夫一定会帮你的！”唐星拍了拍唐墨的肩膀，眨着眼睛，躲过了唐墨的拳头。
两人一起去找唐依，唐星捧着昨夜赚回来的宝贝，美滋滋的要献殷勤，却不料扑了个空。
原来女院学生集合时间要更早，唐墨两兄弟光顾得自己折腾，竟忽略了姐姐的行程。
“说起来，你们真该去谢谢我们三爷。”店伙计虽然脸上一副轻视唐家兄弟的神气，但提到了时三爷还是毕恭毕敬。
“能够有机会去帝都上学的世家小姐们，哪有像你们家这位还住酒楼的。”
店小二实话实说道：“那些出身高贵的小姐们都会联系城里的世家姻亲暂住，我估计敢住在外面的世家小姐，也只有你们这位唐依小姐了，这可是会影响到家族排面和小姐名声的。”
唐墨和唐星被小二说的尴尬不已，面面相觑又无言以对。
“不过好在三爷都替你们家小姐考虑到了。今早送学营马车来人接送，三爷亲自骑马同行一路护送到营地，接引的小吏也是三爷使钱打点的，你们小姐到了营地后，前前后后都有人帮忙提拿行李，该有的用具三爷也都准备妥当样样不缺，里里外外和其他世家小姐完全一样的待遇。”
店小二说的滔滔不绝，话语中为三爷的付出抱不平，完全不理解为啥己家的主人会如此照顾唐家的小辈。
唐墨两人同样不明白，但听到这里，感动之余，心想这件事情是必须要向三爷当面道谢的。
时三爷，在时家九子中能被视作中流砥柱的继任者，连时开山那样桀骜的性格都能服气，自然有过人的本事和极高的情商。
“你们是我那七弟带来的客人，我自然应该替他尽一尽地主之谊。”时三爷正在账房里查账，面色平和，他比唐墨兄弟两人的年龄大了一轮不止，所以安坐受了两人的大礼，既不谦让，也不做更多解释。
唐墨还是再次感谢，抱拳说道：“三爷对家姐的照顾，将来若有机会，唐墨必然躬身相还。”
时三爷沉吟片刻，摆手说道：“我这举手之劳二位无需介怀，但将来若有机会在帝都遇到我那七弟，还请多多帮拂。”
说到这里，时三爷孑然而止，不再多说解释。
唐墨心中纳闷，无论是时家还是绿盟，在帝都的势力都远不是唐家可以比拟的，即便有事，又怎么可能会轮到需要自己去帮拂。
见三爷确实不愿再多说，唐墨也只好先抱拳应下，心中存着深深的疑惑。
唐墨所表现出来的沉稳让时三爷十分满意，虽然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关注，但其实时三爷对唐墨住进酒楼后的状况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名叫唐墨的年轻人，不仅是自家兄弟的客人，还是四王谷月镜传人的朋友，住店不过两天的时间里，金芙馆和红叶坊都遣人来打听他的情报，在昨夜传回来的消息中，这唐墨居然还是大公麾下大红人朱韫的朋友。
时三爷十分清楚，能被这些当下活跃势力关注的年轻人，自然是有其原因，而且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当然，这还不是时三爷有心结交唐墨的主要原因。
送走唐墨的时三爷眉头紧皱，手中拿着从帝都传过来的口讯。
几日前，在剑勋城绿营集结的绿盟年轻人已经超到了三千人，大规模的示威游行彻底瘫痪了帝都南部的交通，甚至严重到了和城卫军列阵对峙的局面！
剑勋城的南门每天都有言行过激的绿盟子弟试图闯关而被扣押，荣耀骑士团也破例出兵干涉城防事务，眼下虽然还没有激化到爆发冲突的局面，但始终都不肯让步的双方，已经让官方数次交涉都变成了流局。
以时家为首的绿营联盟这次选择了沉默，任由年轻人去折腾。
毕竟游行的口号只是为了给绿盟的年轻人争取平等教育的权利，荣耀学院自建院以来，只接受帝国承认的世家子弟，将出身平民的绿盟子弟拒之门外，在这些绿盟大佬看来，也的确是不公平。
时三爷现在离不开红石郡，有妻妾子嗣，早已过了可以上学的年纪，在这件事情也需要和父亲秉持一样的中立立场，但在内心中，时三爷也希望能够打破这种世家阶级的特权，为绿盟的下一代争出个更加公平的社会环境。
酒楼的掌柜还是担忧帝都方向的紧张局势，更不明白，为什么时三爷会请唐墨这样的外人帮忙。
时三爷目光深邃，徐徐说道：“你仔细想一想，像咱们绿盟如今这么大的体量，要想改变过去千年形成的体制习俗，得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行。七弟这次组织的游行示威，若是草草了事，恐怕很难取得成果，只有下狠力给帝国足够的压力，才有可能让帝国妥协。所以，父亲和其他绿盟的领袖都明白，七弟自己也明白，这一次的行动必须坚持到底，哪怕会有大量的伤亡，为了绿盟的子孙后代也必须将斗争进行到底。”
管家听了点头称是，时三爷的大局观念和谋略智慧早已得到了家族内外的公认。
“七弟作为这次行动的组织者，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若是失败了，他的背后还有绿盟和时家给他托底。但若是成功了，他和绿盟的年轻人们就将进入新的环境，譬如荣耀学院，那是世家子弟们的社交圈，几百年来，神裔世家始终把咱们绿盟看成是下等阶层，七弟要想和他们平起平坐同权竞争，可想而知会有多么艰难，而这个咱们是帮不了他的。”
时三爷推开窗户远远的望着离开酒楼正向城外赶去的唐墨，继续说道：“那是他们的世界！咱们绿盟有句老话，‘入市随市’。新的环境，新的圈子，七弟需要新的朋友，那些一线二线世家子弟虽然可以用钱收买，但觉不会真心和绿盟子弟相交，反倒是像唐墨这样三线世家中走出的佼佼者，反倒会珍惜像七弟这样的朋友。”
“更何况，我十分看好这个唐墨，他身上既有七弟的忠义，也有我年轻时对责任的热诚，或许他的能力武技平常，但优秀的人格品质才应是咱们绿盟行走江湖结交朋友的首选标准。”
时三爷对人看的一向很准。当然，他并不了解唐墨的武技，更不会知道，唐墨早已走上了法魄觉醒和修炼的道路。
除了帝都的局势，时三爷对于今天送学营开营的阵仗也有些看不清楚。
开营仪式预定在今日午时，所有学子都需要在这之前报道，这次红石大公如此大张旗鼓的组织送学营，俨然将其打造成了当下红石城的头等大事。
那些身在高位的智者们都隐约觉出了其中的怪异。
这种事情，真的值得如此大费周章的操作么？
难道大公不知道，离开了红石郡，进入了帝都的势力范围后，高调的张扬会给两郡学子招来排挤甚至围攻么？
任谁都明白，整个血色大陆，三大帝国，已经到了变革的边缘，无论是源自内部的权利争夺，还是传统世家体制的弊端，亦或是阶级力量的对立，都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力量，到了爆发的时刻了。
更何况还有‘千年之乱’的诅咒始终萦绕在三大教会的心头，关于其将会颠覆整个人类社会存在的预言让其三大教会不得不一改对立了千年的宗教立场，携手应对。
在三大教会的主持下，三大帝国对内对外全部停战，这彻底打乱了红石大公的计划，朱厉并不在乎什么‘千年之乱’，他始终认为那是教宗需要考虑的事情，但禁术塔的力量是他必须要敬畏的，毕竟在当下的血色大陆，世家制度奠定了帝国的权利格局，而维护这个格局的却是教宗禁术塔。
朱厉并不甘心，他也在寻求规避禁术塔关于战争禁令的方法，直到他见到了主动上门来的朱怀仁。
朱怀仁带来了朱厉所需要的一切，战略，计谋，以及他背后那个隐藏于世外的，足以抗衡禁术塔力量的禁忌存在。
朱厉知道和朱怀仁的合作是犯规的，但他已经决定孤注一掷，为了野心，他唯有继续前行，哪怕是彻底颠覆公知和道义。
成王败寇！
这便是红石大公，朱厉现在认定的方向。
他之所以要大张旗鼓的组织送学营，就是要把自己的理念和骐骥传递两郡学子，为宏图大业延续种子。
这些大人物们需要思考的问题，对于唐墨这般的小人物，似乎并不需要担心。
但作为身处千年之交的这一代年轻人，责任无可逃避，这是历史的委托，是命运的必然。
又譬如朱韫，时势造英雄，毫无疑问将会成为被载入史册的人物，他不仅是要践行自己的野望，同样也会被动的承载起推动时代更迭的命运。
红石城南郊的点兵台上，红石大公朱厉、大公府的幕僚、朱狮军团的高级将领系数到场，朱韫作为朱厉钦定的学子代表也在台上参礼。
府吏宣读了洋洋洒洒的祝文，内容无外乎要两郡学子更加紧紧围绕在大公府的周围，同心同德，不孚公望，认真学习，锻炼本领之类的话题。
红石大公也发言，陈词慷慨激昂，为两郡未来描绘美好未来，其中还特别提到了前日王娜拉在红石城内占卜的内幕，含蓄却明确的暗示了天下即将大变，帝国公权将会更迭的预言，这让其实早已知悉了内容的学子们再一次热血沸腾。
接下来是送学营的旗主宣读送学营的编制和纪律，朱狮军团这次出动整建制的一旗兵马共计1500人护送学子北上，力度之大令人咂舌，要知道整个军团除了大公的直属近卫旗外，一共也才十二旗。
朱韫作为学子代表上台表态，宣誓，接受大公的现场任命，为两郡学子领队。
现场的两郡男性学子一共九十人，都是两郡各世家的精英，其中朱家嫡、庶各支便有十人，再算上云、易等老牌神裔，一线世家的学子就占了整个队伍六成的名额。
而按照旧礼，另外的二十四名女生不能出席开营仪式，她们早已在送学营骑兵的护卫下乘坐定制的车辇在队伍后方集结完毕，只待仪式结束便可随队开拔。
送学营确定是按照军事化来管理的，所有的学子都不得带随从，个人物品也都必须经过大公府的专人审核，尽可能的被压缩到最少的数量。
唐墨和唐星排队领取了这次晋学的制式腰牌和生活用品，虽然和其他世家子弟一般，看起来没有什么分别，但远远望去，送学营外的大路两侧早已停满了各家派来陪同北上的马车，他们会一路缀送，无论是吃食用具，还是衣服玩物，甚至是女眷奴宠，均准备得妥妥当当，纵然不能直接将送进军营，却也能随叫随用。
唐墨和唐星对视一眼，自嘲自笑，毕竟是出身不同，即便是送学营的规矩严谨，但学子们世家背景的阶层鸿沟依然清晰可见。
“这次前往帝都，车马众多，路途遥远，抵达荣耀学院约需半月有余，为了保障途中的安全，也为了锻炼两郡学子的能力，我向大公提议在送学营实行军营化管理，大公已经同意。据此，我编制了送学营的日常守则和人员编组，对所有学子实行积分考核，大家需要完成相应的内卫和管理任务来获取积分，在送学营结束后，我将会根据积分来实施考评并奖惩，最终的结果也会在两郡各世家内进行通报。”
朱韫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这些世家子弟在家闲散惯了，本身北上求学就是个苦差事，结果还要按照军事化管理，去赚那劳什子积分，很多学子立刻便开始嘀嘀咕咕交头接耳相互之间表示气氛。
不过，对于朱韫话中的提到的奖惩大家还是心有畏惧的，更何况还要将积分的排名结果通报家族，这对尤其爱护脸面的世家子弟们就十分致命了，毕竟能从各个世家中脱颖而出来到这里，谁都不愿意在家族中给自己的长辈丢脸。
“下面我公布编组。送学营男生共90人，编为模拟营，我任营长，连城为副营长。下设四队，每队二十二人，各设队长、副队长一人”
唐墨正在台下发呆，突然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竟被朱韫安排任第四队的队长，昨晚参加笼斗的那个石公戋居然是自己的副手，队内的成员也基本都是江北郡的学子，显然这样的安排还是为了送学营内关系的稳定。
石公戋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用胳膊肘顶了顶唐墨，笑道：“你就是唐墨吧，嘿嘿，以后俺就跟你混了。”
唐墨有些尴尬，他是莫名其妙被朱韫抬上位子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管理’其他人，不过好歹他也见过了石公戋的本事，多少了解了他的本性，心想两人搭配干活好歹不会太别扭。
“互相帮助吧，朱韫安排这活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干才好呢。”唐墨说的是实话。
“要我说简单，看你也是个有本事的，谁不服咱们就把谁揍服，打不过就去找朱韫来揍，连他娘的朱犼兽都能打跑，还有谁敢龇牙咧嘴？军队管理那一套我太熟了，那些新兵蛋不揍出点伤来是不会老实的。”石公戋大大咧咧的说道，唐墨这才想起他是出身陇西郡的军营子弟。
“唉，其实他们就是看我不顺眼，非把我从红石郡的圈子里排挤出来，刚来红石城的时候，我还带了不少礼物，挨家拜访，全都吃了闭门羹，现在果然一脚把我踢到你们江北郡的队伍里，可见这世态多么炎凉。”
石公戋叹着气，一旁的唐星脸色也是不好看，他没有留在唐墨的队伍里，被分配到了第三队中，虽然大部分也都是江北郡的子弟，但唐星格外郁闷的是自己居然连个副队长都没有捞到。
“三队队长是易珏，副队长是晏禄，那晏禄不是昨晚被石公戋打输了么，怎么还有脸干这个副队长，昨晚我可是在笼斗里打赢了的！”唐星愤愤的叨叨着。
其实他心中也明白，无论是易珏还是晏禄，都是朱韫屁股后面的马屁精，虽然谈不上忠心耿耿，那也是指哪打哪的狗腿子，再加上两家的家族势力雄厚，唐星显然在朱韫的眼里还排不上号。
“不当这个‘官’也好，你看这些条条款款的，全是得罪人的活，不是个什么好差事。”唐墨翻看着分发下来的送学营守则，这是朱韫主持编写的，对学子们在送学营内的日常行为规范的细微之至。
“我一听便知道是朱狮军团的军规，”石公戋嗤之以鼻道：“你看，这白天操练、夜间巡逻、一日三次集合点名，还要到库房和厨房帮忙公差，这些都是军队里的套路，朱韫那小子几乎全给照搬过来了。”
唐墨的感觉也是一样，他看到这守则的最后还写着后续。送学营解散后，积分将会延续计入学后的日常管理，朱韫作为两郡学子的领队将会继续对每个人进行考核管理，三年后这些积分将会成为保荐学子参政的依据，能够先人一步直接成为大公府的嫡系力量。
“这个倒是有些诱惑力！”唐星也看到了后面的封官许愿，压低了声音说道：“谁都知道，这大公府将会取代赵氏，只要在上学期间表现出色，未来就能一跃进入帝国的权利核心，是谁不心动呢？”
唐墨心中叹了一口气，还是那位叫王娜拉的女孩惹的祸，一句改朝换代的预言，让这些疯狂的人变得更加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