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看见你了
不想回答傅明青的话，齐闻秋看着满地的血液，沉默半晌，挑了干净的地方下脚。
“我昨天晚上听见他叫了。”齐闻秋对曹安浩说，“我房间有人敲墙，我以为是他。”
两个“他”指的不是一个人，曹安浩看向北被齐闻秋指着的傅明青，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没事，小问题，只要你不出声就没事。”曹安浩大力撞向傅明青的肩膀。
在鲜血淋漓的环境中打趣他：“傅明青确实经常干这种事，一般是用来撩妹。”
“再乱说，割了你舌头。”傅明青额角青筋突起，一巴掌拍在曹安浩背上。
“哦。”齐闻秋不感兴趣，他很累，眼皮都要抬不起了，身上也很冷很痛。
站在门口清伶伶一个，可怜兮兮的。
“别装得那么可怜，我们也没不管你，那些玩意儿我们第一天也遇上了，不出声就不杀你。”
“嗯？”齐闻秋蹙眉，喉头发痒咳嗽两声，为自己正名，“我没装可怜。”
“给你，自己穿上，哪有成年人跟你一样弱的。”傅明青说完嗤笑一声。
把他做好事的行为衬托得像一时兴起的扶贫。
“嗯，谢谢。”齐闻秋是不喜欢傅明青，但没有跟外套过不去。
傅明青的外套看着挺薄，内里居然有一层细绒，傅明青比他高挺多。
齐闻秋穿上，袖子长了一截，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现在咋整？”曹安浩看不得他俩打情骂俏的，指着地上的残肢皱眉。
这些残肢不会有人来收，那房东是个鬼女人，给了钥匙以后就再没出现过。
走廊上就他们三个活人，齐闻秋记得曹安浩昨天抱怨的一句话：
‘怎么又来两个，平行世界世界一次性不是只能吸纳三四个人吗？’
“不是应该，还有两个人吗？”齐闻秋揉了揉肩膀，缓缓观察了一圈周围。
没有别的活人的声音。
“早死了。”曹安浩扯扯嘴角，朝走廊深处那间房指去，“他俩秀恩爱，非得睡一间，头天晚上就让鬼弄死了。”
“你俩可别这样。”曹安浩补了一句无用话。
他俩？齐闻秋撩眼看向傅明青，后者脸色铁青，毫不客气给了曹安浩一脚，给他背上留下了一道大红脚印。
“你自个收拾吧，让你废话多。”傅明青那一脚没留劲儿，曹安浩捂着屁股哀嚎半天才认命地开始收拾。
齐闻秋也帮着一起，他看曹安浩一块一块地检查碎肉。
只觉得胃里不太舒服，还不至于到想吐的地步。
“你是在找公寓里不合理的物品吗？”齐闻秋也跟着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断肢。
横截面很不规整，像是被什么东西用牙撕裂的一样。
肉块鲜红，还在缓慢地往外渗出血液，齐闻秋只看了一眼，便沉默不语地将它丢进水桶里。
“被恶心到了？”曹安浩还以为这回的新人完全不会被吓到，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有点人气儿也是好事，他颇为反派地笑了两声，接着看肉块。
嘴里喃喃：“等会儿你看见咱们的饭可千万别吃不下去。”
“我尽量。”只要不是奇怪的肉类，齐闻秋都不会太介意。
新人长得很养眼，是跟傅老大不一样的养眼。
傅老大那是浑身带刺，新人身上有种很温和的气质，就算他一句话不说，光是站在那里就会让人想过去保护他。
只有他傅老大那种文盲才会用装可怜来形容这种气质……
不过在平行世界里，看起来再可怜又有啥用呢？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也不知道这个平行世界是怎么出现的，好像是一夕之间忽然失踪了很多人。
收拾完残肢，外面日头高照，齐闻秋跟曹安浩提着铁桶放到公共淋浴间。
“好了，就放这儿，明天就没了。”
齐闻秋顺从放下，起身，在膝盖下按了按，很痛，他有些苦恼，问曹安浩：“你身上有带活络油吗？”
“活络油？”曹安浩摇头，“没带，外面的东西一般带不进来。”
不然打死他也不会吃这里的食物。
当看见摆在面前的不明液体时，齐闻秋明白了曹安浩的心情。
他们打扫完回到房间，桌上已经放好了一份蓝黑色的液体，用勺子盛起，凑到鼻子前闻，什么也闻不出。
有色无味，比齐闻秋做过最失败的料理还要丑陋。
“吃不下？”欠扁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傅明青也不知道在门口看了多久的好戏了。
端起盘子转到靠窗的那边，齐闻秋假装没听见。
那人却不识好歹地往里走，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抢走齐闻秋手上的餐盘。
“还给我。”齐闻秋还是那副安静的模样，从后看，像被傅明青整个抱在怀里一样。
“切，一身腥味，你以为我想抢吗？”傅明青嗤笑一声，垂眼看向抬头的齐闻秋
呼吸不自觉一窒，齐闻秋丝毫没察觉到两人目前的姿势有多暧昧。
这个角度，傅明青能清楚地看见齐闻秋银灰色瞳孔中自己的身影，这足以证明，齐闻秋的视力没有任何问题。
他略微慌乱地错开眼神，却又看见齐闻秋卷起裤腿露出的红肿泛青的膝盖。
“算了算了，还给你，冒失鬼。”傅明青还不忘损一句，但是齐闻秋完全不介意。
他的情绪太淡了，傅明青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说是还给他，傅明青却没松手，转而将那盘垃圾玩意丢到桌上，伸手想摸机车服口袋。
手指按在了口袋上，紧了紧拳头又松开，站直身体后退半步：“自己拿，在口袋里，别吃这垃圾。”
“万一吃了晚上闹肚子，你准备出去跟房东来个甜蜜约会吗？”
“谢谢。”齐闻秋伸进口袋摸索，眼睛一亮，从里面摸出三大块压缩饼干。
机车外套的口袋看着不大，也不知道是怎么塞进去的。
留下一块，齐闻秋将剩下的塞回口袋里。
掰开那块，分了一半给傅明青。
“算你有良心。”傅明青突然觉得这小病秧子看着比刚才顺眼多了。
虽然齐闻秋身体健康，跟病秧子完全不沾边。
“我叫傅明青，外面那家伙叫曹安浩，你要是能活着出这个世界，干脆来加入我们队伍算了。”
“嗯。”齐闻秋咬下坚硬干巴的饼干，艰难咽下，慢半拍的摇头，“不行，我有工作，不能辞职。”
“那你嗯个屁。”傅明青翻了个白眼，高大结实的身体靠在桌上，毫不费力地咬下一小块压缩饼干。
半块也很巨大的饼干，在他小麦色宽大的手掌里居然显得挺小的。
齐闻秋有些羡慕地看他一眼。
“不是说不能带外面的东西进来吗？”齐闻秋吃完才想起来问。
“用特殊的材料就可以，材料不多，只有我这有。”傅明青好笑地看他一眼，“要不要加入我们？我给你也整一块。”
“不要。”齐闻秋拒绝，他指着腿上的淤青：“你有带活络油吗？”
“没有。”傅明青啧了声，“我从不摔跤。”
“……那你还挺厉害的。”齐闻秋在心里收回‘人还不错’这句夸奖。
还有一个问题。
“怎么样才算是不合常理的物品？”齐闻秋想不到有什么不合常理的东西会出现在死去的尸体里。
但是曹安浩在寻找的时候异常认真。
这让他有些迷茫。
“什么都算，比如你的左眼跟右眼位置不一样，那你的眼睛就是不合常理的物品。”
傅明青拿今早的尸体举例：
“比如尸体里出现两块位置错乱的骨头，这也算，一个世界里不止一个不合理的物品，一个物品只能保送一个人出去。”
“所以，努力找吧，不然你死了，我们连尸体都没法给你收。”
说完，他话锋一转：“不过像尸体里调换骨头的情况，几十个世界可能会遇到一回，只有曹安浩才会计较这种小事。”
“哦。”齐闻秋肩膀痛得厉害，下午休息了一会儿，在门外转了一圈。
昨天他是在电梯里踏进了平行世界，遇到了正准备上楼的傅明青。
按下电梯去到一楼，门打开是一片浓雾，齐闻秋望着那片浓度很高的黑雾。
它们被隔绝在电梯门之外，两者界限分明，黑雾中隐隐传出某种野兽嘶吼的声音。
走出去会死吗？齐闻秋拿出口袋里的压缩饼干包装纸，丢进黑雾中。
结实坚硬的包装纸瞬间被黑雾中的雷电击中落在地上。
接着从雾气深处冲过来很多像野狼一样的生物叼走包装袋。
它们的牙齿很长，尾部弯曲，头部奇形怪状，每只都长得不相同，通体漆黑，只有眼睛在黑雾中散发着莹莹幽光。
看来进了平行世界，从黑雾中突破是行不通的。
而且，这个世界，似乎就只有他们居住的那层是可以正常活动的。
其他每层楼都是如出一辙的黑雾。
一踏入电梯，齐闻秋就觉得后背发凉，总觉得像是在被什么东西盯着。
那目光黏腻阴冷，他皱眉朝后看去，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
再多的活动量齐闻秋的腿维持不住，他回到暂住的那层听曹安浩讲今天的发现。
“每个房间应该都有不合理的物品，我找到一只表，它的指针用的是缝衣针。”
曹安浩伸出手给他们看食指上被扎出的深印。
一看就很痛。
“顺带一提，今晚应该会有物业敲门，没事不要出声，有事儿也不要出声。”
曹安浩絮絮叨叨，“要是找到了不合常理的物品，可以提前喊来房东，没什么技巧，对着空气喊也行。”
“其实还有一种过关方式，杀掉房东就能通关了。”
房东都死了，房东所在的平行世界自然也消失了。
傅明青隔空与曹安浩对上视线，示意今晚开始行动。
他们默契地没有叫上齐闻秋。
当夜，九点之前，齐闻秋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拿到一个指向不对的指南针。
姑且也算是不合常理的物品，他揣进怀里，躺上床，等待九点的到来。
客厅的灯滋啦闪烁几下后，灯管炸开，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齐闻秋今天躺在正中央，不再靠着窗边睡。
可以杀掉房东，房东就是现实中百货大楼摔死的那个女人。
齐闻秋还没来得及看新闻，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在深夜去到百货大楼。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一定与电梯有关。
不然无法解释，一栋无法外出的房子，为什么需要配上一台无用的电梯。
他闭上眼，在黑暗中聆听屋外的动静。
“哒…哒…哒”沉重迟缓的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像是从公共淋浴间出现的，“他”走出淋浴间，来到走廊，缓慢地顺着走廊挪动。
声音很奇怪，一开始听起来还像正常的脚步声，慢慢地就变成了重物在地上拖曳的声音。
伴随着液体抹在地面上的湿润摩擦声。
“叮！”电梯到了，门打开，出现第二个脚步声。
不止一个？齐闻秋后背冒出冷汗，眼睛紧闭着，他能感觉到房间里也开始“热闹”起来。
这间屋子的原租客又回来了。
昨天吓唬过他的那位不会放过二次吓他的机会。
房间里有什么可以攻击的道具吗？齐闻秋记得厨房案板上放了把菜刀，卫生间有扫把。
二选一的话，当然是菜刀更有用。
如果它现在没被主人收进橱柜的话。
墙面上的敲击声和门外的敲击声一同响起。
门外的男人声音嘶哑，喉咙像生了锈，每吐一个字都让人心里发毛：
“该…交…物…业…费…了”
齐闻秋是装睡一把好手，睡眠质量很差的时候，他连自己都骗过，第二天照样起床上班。
除了吓人的黑眼圈以外，完全看不出他一夜未睡。
外头的物业见没人答应，又重复了几遍，接着踏着沉重的脚步声走到隔壁房敲门。
隔壁房是傅明青，自然也不会答应。
但是，除了房间内房客敲门板的声音以外，对面又回了一道敲击声。
声音很重，比起敲更像是踹。
齐闻秋眼睫轻颤，想睁开眼看看。
房客幽幽空灵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我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