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能承受的轻
空中飘着一袭雪白长裙,粉白色丝带随着秀发飞舞,散发着桔梗花的香味,正是千里送刀的玉倾城,她手中握着半块阴阳石。储良出发前给她传讯:红泪一旦修复立即送来。
红色烟雾凝聚成欢魔,他惊愕地看着坑底的储良,此人给他的感觉变了。先前仿佛一块顽固的铁石,而现在,这块铁石炼成了锋利的刀刃。
储良赤裸上身,皮肤上遍布刀口,眉心的鲜血流到眼睛,将他的双眼染成了红色。他鬼手持刀,试重般甩了两下,忽然,深坑里爆裂出一圈强烈的刀光,将整个深坑炸成了平地。
烟雾消散,储良站在原地,弯腰做出了拔刀斩的姿势。
欢魔瞳孔一缩,心中震惊,此人竟然还有力气!他看到储良全身仅存的精气神都聚集在那把绯红长刀上,含而不发。细一看刀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仿佛百里之内,全是刀刃触手可及之处!
“一世孤独!”
储良一记拔刀斩,刀刃破空嗤嗤有声。
欢魔却猛然抬头,天边出现了一道光芒,仿佛日出。光芒急速接近,是一个巨型的白圈!外圈厚实,内圈锋利,这白圈俨然是一道环形刀光!而他正处在白圈的中心!欢魔想化作雾气遁走,却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啸!这声尖啸仿佛根深蒂固在脑海深处,比他以往听过的所有女人的惨叫加起来还要凄厉,这是灵魂的哀嚎。欢魔头脑一嗡,身形一顿。
一眨眼环形刀光缩成水缸大,再眨眼,缩成碗口大,消失不见。
欢魔身体一分为二,下身失重往地面坠去,在半空中化作一团红雾消散,他上半身喷出一口血,恶狠狠地盯着储良。他修炼的功法奇特,虽然重伤损失不少精血,却没有被杀死。
这副殿主级的修士为何如此强悍!欢魔心生恐惧,他现在法力枯竭,本就是一个怯弱的人,这下心生退意,二话不说,化作一团红雾向天边遁走。殿主级修士全力飞行,速度极快!只需要一个呼吸的功夫就能消失在天边。
“现在想走,不觉得太晚了吗!”储良冰冷的声音环绕在欢魔身边,挥之不去。欢魔往后望去,只见那恶魔鬼手虚空挥出三刀!每一刀都带着不同的刀光,刀光一闪即逝,消失在空中。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三生幸!”
欢魔心底一沉,一道凝实的刀光如同水柱般,在他脚底冲天而起!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如同千万把尖刀反复切割,连绵悠长仿佛永无止境的剧痛,疯狂地钻入欢魔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一波比一波猛烈!
欢魔目眦尽裂,牙龈咬出血!他永远是执刀者,何曾想过被刀子片肉的感觉,是如此的痛苦,痛苦到哀求,哀求对方赶紧杀了自己!
偏偏储良现在法力枯竭,“三生幸”威力不能发挥到极致,反而像电力不足一样,虽然能运行,却不能给个痛快。
那道凝实的刀光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细密的刀光,将欢魔的皮肉一片片剥落,刀光顺着血管顺着神经,无孔不入。欢魔在这一炷香里,仿佛度过了千年,受尽了千年的苦痛折磨,他最后已经只剩下一副骨架,偏偏脸上神经蠕动,还活着。
凝实的刀光缓缓消散,欢魔的骨架崩溃消失,一张破碎的脸皮飘落,落到树林里,随着河水漂向远方。
淫魔常欢!陨落!
第二天。天空一只葫芦一闪即逝。葫芦的前端坐着一个绷带人,正是储良,他将碧儿救回,碧儿看到他满身的伤口,一脸担心,给他细心地上药包扎。碧儿说:“哥哥,你可千万千万不要抛弃碧儿,无论碧儿做错了什么。因为碧儿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储良支支吾吾地应着,结果被碧儿裹成了绷带人。
此时,葫芦的后端坐着三个女人:玉倾城、碧儿,还有一个居然是连小小。欢魔将她带回帐篷,以待日后享用,没想到半路杀出了储良。连小小怯生生的,虽然那玉倾城看上去面善,可另外两人截然不同。储良先前光着膀子、浑身鲜血、头发向后层层炸起、双目苍白、右臂鬼手狰狞可怖,而碧儿表情轻佻,嘴角带着一丝坏坏的笑,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看得人心里发毛。这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道要把自己卖到哪里去。而此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她的腿,差点没把她吓得掉下去。它正是碧儿的狐狸,见储良大战结束,它又窜了回来。
储良没空理会她的想法,他摩挲着手中的长刀红泪,没想到田三文的手艺如此精湛!不仅将红泪完整修复,还融合了那枚艮铁。现在的红泪,刀身上隐隐透着符文,锋利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指尖摩挲,隐隐能感受到刀的回应。
欢魔被储良斩杀的事情不胫而走,绯红刀魔的名声再次躁动起来!
半个月之后,储良再次回到断刀门。他将身上的最后一根绷带扯掉,露出原本古铜色皮肤,一脚落地,三千弟子同时恭迎。
“恭迎代理宗主斩魔归来!”
储良面不改色径直走入问天殿,三个女子跟在他后面。玉倾城款款迈步,碧儿步伐轻佻,连小小怯怯懦懦。
问天殿,众人聚集。
储良一进门,断青诗的声音响起:“看吧我赢了,我就知道他会光着膀子!”庄不邪哭丧着脸,将一袋光晶石交给断青诗。断青诗笑眯眯地收好储物袋。葛老咳嗽一声,说道:“代理宗主,请到这边来。”说完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顺着他的手势众人让开一条道,道路的尽头摆放着三个精致黄檀木架子。
田三文站在第一个架子跟前,那上面挂着一件银灰色铠甲,铠甲表面浮着细小的符文,霞光流转,一看就不是凡物。
储良走到第一个架子跟前。葛老缓缓说道:“身为断刀门代理宗主,应该有代理宗主的气魄,着装也要得体。”
“意思就是说,你没事别光着膀子溜达!”断青诗补充道,惹得大家发笑。
储良伸手摸了摸这件铠甲,铠甲质地细腻,金属的用量极其讲究,摸起来很薄,略有弹性。“看”上去像是战士冲锋的重型铠甲,造型威武,非常气派,穿起来应该像一件严实的大衣。
“这件铠甲叫咏月,是上任断刀门的炼器大师所作,在下将它略作修改,加宽了右臂,增加了肩膀的活动范围,略微调整了流线性,来适应高速运动。尤其是鞋子,在下花了不少功夫……”
储良点点头,来到第二个架子,这上面挂着一件紫黑色修身长袍,袍子似棉似皮,摸起来柔软舒服。长袍的领子和袖口由北极鼬的雪白毛皮所制,不仅御寒,还增添了一种高贵,长袍上有两排金色纽扣,纽扣造型别致。长袍的背后画着一个金色图案,是一把长刀。
“这件长袍叫追影,这八颗纽扣里藏着八种隔绝气息的阵法,若将这八种阵法全部打开,就算对方修为比你高一阶,也看不穿。长袍背后的图案是一个储物空间,刚好可以储藏一把刀,比储物袋要好用得多……”
碧儿很喜欢这件长袍,她走到架子边,摸来摸去,面料柔软触手生温。
田三文看到碧儿的举动说道:“碧儿姑娘恐怕穿不了这件长袍。”
碧儿一脸疑问。断青诗邪笑着说道:“扣子扣不上呀!”殿中的人纷纷表示赞同,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
碧儿不仅不害羞,反而瞪了一眼断青诗的胸,说:“但你穿起来就很合身呀!”
断青诗听到这话气鼓鼓地瞪着碧儿,碧儿也瞪着她。
储良不管两人,来到第三个架子跟前,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那是一件火红的紧身皮铠甲,铠甲仿佛从熔岩里漂洗过,表面布满金色岩浆流纹,让人望而生畏。
“这件铠甲名叫逐日,原本是为前宗主断指修罗打造,可他觉得这件铠甲和酒壶的颜色不搭,一直放在仓库。现在我将它改小,去掉了厚重的甲片,又……”田三文自顾自地说着。
储良手指摸在铠甲上,一股细小的火浪向他的手指席卷而来,却绕着他的指尖,暖洋洋的。
“这三件都价值不菲,代理宗主,挑选一件吧!”葛老语气和蔼地说道。
储良转身面向众人,缓缓说道:“我全都要!”
三个时辰后望星阁的大门缓缓打开,阳光直射进来,照出了储良长长的身影,他终于没有再光着膀子,此时的他穿着那件紫黑色的修身长袍追影,没有穿贴身的衣服,长袍敞开,露出古铜色泛着银光的腹肌,在两侧一排排金色扣子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有男人味。
一大堆玉简记录的公事已经处理完,储良将淫魔常欢的手术刀放入收藏柜里,他想好好闭关修炼一段时间。
韩左韩右在两侧恭迎,面色却非常难看。“处男斩”不仅有着独特的香气,而且非常持久,欢魔闻过,并一直在寻找制香之人,而此事,阎夫人知道。她指使韩左韩右去徘徊谷洒了几十瓶“处男斩”,引来了欢魔,欢魔掳走了碧儿,储良也按照计划追了出去,并和欢魔大战。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副殿主级的储良会将殿主级的欢魔给杀了!
修士何等聪慧,储良当然发现了端倪,知道是韩左韩右做的手脚。
而如今,韩左韩右如同弃子放在储良这里,仍由他处置。
储良经过二女,停顿了一下。韩左韩右闭着眼,神色紧张。炉鼎的命运掌握在主人手中,别说主人可以肆意使用她们,就算杀了她们,也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现在她们犯了大错。
她们等待着主人残酷的惩罚,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们的内心深处甚至在呼喊,渴望主人惩罚她们,这样才能让卑微的她们赎罪。
可储良只停了一瞬间,就走了过去,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韩左韩右长吁一口气,没想到主人并没有责罚她们……
眼见储良进入密室,将禁制层层升起。韩左韩右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侥幸。
生活照常进行,望星阁如今住着五个女人!碧儿一直以来照顾储良的生活,打理望星阁自然熟练,她还偶尔去锻刀塔找田三文学习炼器术,想将田三文的技术融合到炼丹里,顺水推舟地成了望星阁的女主人。玉倾城不争不抢,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修炼,偶尔出来找碧儿买几瓶丹药,只是碧儿怎么也不肯收她的钱,她总说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常常说得玉倾城脸红。连小小慢慢地融入这里的生活,爷爷的死对她打击颇大。储良已经吩咐下去,让人给连家传讯,来决定连小小的去从。
没过几天,储良就从密室里出来,他的前面匍匐跪着一个胖女子,正是储良的弟子曾飞燕。
“起来吧!”储良说。曾飞燕缓缓站起来,动作有些艰难,她被人打了!断刀门有许多人反对储良,他们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人成为代理宗主。所以将矛头对准了储良的弟子。他们不能直接针对她,就当着曾飞燕的面嘲笑储良,并引发决斗。曾飞燕虽然愤怒应战,但她性格怯弱,唯唯诺诺,从来没有与人争斗过,也没有实战经验,自然被打得惨不忍睹。
她的袖子被扯掉,当众露出畸形的手臂,她想用右手挡,却被打骨折了,嘲笑谩骂侮辱,比起外伤,这些才真正伤人。
她是决斗受伤,储良若是替她出头,难免让人笑话,但又不能不管。储良掏出一把斧头法器,递给曾飞燕,让她去报仇。
曾飞燕后退一步,怯生生地摇摇头,她不敢伤人。储良知道了徒弟的毛病,他一把拎起曾飞燕,将她带出了望星阁,储良祭出地宝葫芦,拎着曾飞燕一路往天上飞去,经过上游的瀑布,来到高空,从这里望下去,断刀门看起来只有半块饼大小,而乱鲨湖如同一碗水。曾飞燕吓得不敢睁眼,突然她惊恐地大叫一声,因为储良将她丢了下去!
太高了!太高了!曾飞燕吓得鬼叫连连,浑身失重,全身出现紧张刺激的酸麻感,她身形急速下坠,而且越来越快,要是这样砸到地面,即使是修士也要砸得粉身碎骨。
储良的声音远远传来:“再不用法力,你就要摔死了!”
曾飞燕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她凝聚法力在脚底,一顿胡乱踩踏,却怎么也止不住身形,她如同一颗炮弹般急速掠过断刀门平台,往地面坠去。曾飞燕闭着眼口吐要诀,她努力平复心情,压住惊慌,法力缓缓流过脚底,猛然睁开眼,大喊一声:“飞!”
只听见噗通一声巨响,曾飞燕肥胖的身体砸进了乱鲨湖里,将湖水溅起了十丈之高,湖畔站岗打瞌睡的弟子被吓了一大跳。
“啊!哈!”曾飞燕从水里钻出来,这一遭倒是让她的胆子大了不少。储良从天而降,又拿出那把斧头,曾飞燕一把接过斧头,心中出现了斗志。储良又指点几句决斗心得,他多次游走在生死边缘,随便几句,就让曾飞燕脱胎换骨。
第二天,曾飞燕将一名弟子打得跪地求饶的消息传来,储良微微一笑,又进入密室闭关起来。
日子平静,无太大波澜。
一天,连小小无所事事在望星阁四下晃动,她很喜欢红毯尽头的假石温泉,可除了碧儿,没人敢大大咧咧在里头泡澡。她晃到了一个精致的柜子旁边,这柜子通体由名贵的千年黄檀木制成,柜门是透明的水晶,里头放着一个个名贵的金属支架,支架上覆盖着防刮的丝绸,而在这丝绸之上,摆放着一个个奇特的东西。有钱币、帽子、刀具等等。
“这些都是主人的收藏品!”韩左款款走来,轻声细语地说道。
“这个银戒指好看!”
“这枚戒指是主人斩杀一位将军的战利品。”
“那个黑玉发夹好精致!”
“那发夹是主人斩杀一位修士的战利品。”
“咦?难道这些都是死人的东西?”
“是的呢!它们非常珍贵,不能乱动。”
“不会吧!那天我看见碧儿姐姐偷偷拿走了一个东西。”连小小朝柜子里望去,指着那个捣药杵说:“对对!你看,就是这个!”
韩左听了一脸黑线,她懂但连小小不懂,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时,碧儿走了过来,她一把打开柜子门,将那捣药杵拿出来,坏笑着看向连小小说道:“你想要这个吗?”
“嗯!”连小小单纯地点点头,她很好奇。
“喏!拿着。”碧儿将捣药杵放到连小小手中,连小小一摸,手上黏糊糊的。
碧儿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故意压低声音说道:“你想知道这东西做什么用的吗?”
韩左站在一旁红着脸一言不发。连小小开心地点点头说:“想!”
“走!我带你去没人的地方,这可是一个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碧儿故作神秘地说。
“真哒!好呀!”
这时玉倾城跑过来制止了碧儿,还瞪了她一眼。碧儿嘟着嘴喃喃道:“哥哥的女人都要学习这个,而且哥哥的远比这个大,早点知道反而是好事……”
这话说得声音虽小,大家却听得真切,连小小听得满脸通红,她不懂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储良的女人?而玉倾城的脸红到了脖子,碧儿一直以为她和储良有过肌肤之亲,所以有时说话一点也不含蓄,没想到竟然说了这么让人羞耻的内容。韩左也低着头一言不发,她是储良的侍妾,储良却没碰过她们,不知是幸运还是失落。
突然碧儿打了连小小一下:“逗你玩呢!”连小小回击,两人瞬间打闹到一起。玉倾城看着她们哭笑不得。几个女人开开心心的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一切的一切都如此和谐安详、其乐融融,傍晚碧儿在假石温泉里泡澡,连小小也被她拉了进去,碧儿表情淡然,连小小却如同惊弓之鸟,生怕被人看见。这一幕幕温馨的画面如同热闹的大家庭,让人珍惜,巴不得可以永远持续下去。而韩左韩右看着这一幕幕,内心却越来越难受。
罪恶感犹如雨后的油菜籽,本以为不起眼,却抽出了成片成片的芽。
若是储良骂了她们、打了她们或者废了她们就罢了,那种重重的惩罚刚好可以抵消罪恶。偏偏他什么也没做,只轻微叹息了一声。起初的侥幸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这声轻轻的叹息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们无法承受。奇怪的是,并不是那些重重的惩罚和肉体的痛苦让人难以承受,而是这种无所谓的轻,压抑得人喘不过气,让人无法承受,让她们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