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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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郁衍齐推到客厅让他去洗些水果。
瓦姒犹豫地推开了浴室的双层磨砂门,身上换好了淡粉色布料蓝色斑点的睡衣,迟疑地迈出腿来。
“洗完了?”我向她移去目光。
其实我早就看到她在磨砂门后的粉色人影了,我和衍齐的那些话她想必都听到了。
“嗯。”她筷子一般的细腿向我迈步,很难相信,这样一双纤细的腿是如何攀登高山,跨越江河,走过万里路的。
她一把抱住我,还未解开的脏辫搭在耳朵后面,身上没有了土渍味儿,只留下淡淡的蜜桃洗发露味。
“谢谢你,逯安宝贝。”她趴在我身上娓娓道来,“你真好,衍齐能有你在身边,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我也得谢谢您,是您的坚持让我能遇到他。”
那个高高在上的郁家和低入尘土的瓦家,都曾一致认为,郁衍齐不该存在。
就像教堂的白鸽不改亲吻墓地里徘徊的乌鸦,但我不这么觉得。天堂和地狱之间有一个人间,树顶上最高最挺立的叶片也要拥抱泥土。
我很自私的,可以为了自己所爱,去厌恶很多世人。我可以为了自己所爱,去理解更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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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姒又在我身上抽泣了会儿,她在我面前放下了一个长辈所固有的自尊。
当她快要大哭出来的时候,郁衍齐冷冰冰道:“别趴在我哥身上哭,给我起来,想想你自己说过什么——要哭就去找我爸哭去。”
瓦姒怔了一下,从我身上离开,擦了擦眼角,后知后觉地收回了一切懦弱和悲伤。
她的眼睛里只有坚毅。
我也是在之后的晚间聊天时才知道,瓦姒曾对仅有八岁的郁衍齐被别人欺负后说过这样的话:“你已经不是那个三四岁的小孩了,你现在哭得越厉害,他们欺负你便会越过分,你越懦弱,他们就越猖狂。
父母不会陪你一辈子,真正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他们打你,你就打回去!
他们觉得自己没错,他们的家长如果觉得自己的孩子没错,你就得替他们的父母教他们,什么是对的。
你是受害者,但不能做永远的受害者。你得做个强者,做个有矛有盾的可以保护自己和所爱之人的强者。”
她没有扔任何东西,没有指着他、瞪着眼,她只是冰冰冷冷地说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在那之后,他真的打了回去,对方的家长也的确不是善茬,老师也没有办法,把瓦姒和郁壹叫了过去。
看着满脸伤痕的郁衍齐,他们很冷静,问清楚情况后,很耐心地说了自己的观点。再被谩骂和反驳后,真的用力量验证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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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虽然活在地里,但你不能真的把自己当作蛆虫。”
“你是天鹅,是大雁,是雄鹰,是鹭鸶,你甚至可以是凤凰或是乌鸦,但你不能抛弃自己的羽翼,我们可以行走,但我们从不放弃飞翔。”
“哭了会怎样?会掉几滴金豆子,蹭一脸鼻涕,会惹人怜惜。但你不能低着头哭,你要仰着头,就算泪珠滚落到地上,也不能把自己低入泥土里。”
“瓦家把自己陷入泥土,还要拦着种子突破瓦片的阻拦,所有人都可以阻止我成长为耸入云间的树,但唯独我不可以。”
郁衍齐把瓦姒的话记得很深,从熟悉开始便向我复述,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与瓦姒间有一道厚厚的墙,直到郁衍齐的话如锤子般把它打碎,我见到了真正的瓦姒
一个坚强,理智,清醒的人。
一个在孩子心里,有些无情和冷酷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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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衍齐把她推到客厅吃水果,转身又把我抱紧。
“没有吓到你吧?”他的话很轻,很温柔。我淡淡一笑:“怎么会,我可是你哥。”
“你最好了。”
很难想象,这两代如锋似剑的人,都会在面对我时表露出埋在心底的温柔。我真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种叫“吸引温柔”的磁场,能让他们对我这般。
他把我带到书房,在水仙旁,用舌尖为我展露他内心所愿,那是一种亲吻,也是一种没有文字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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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要不,衍齐来做个介绍?意思意思?”
郁壹打破了安静又尴尬地氛围。
瓦姒很不给面子地用胳膊肘杵了一下他的胳膊:“有什么可介绍的!逯安和我们都认识二十几年了。我跟你说了要买些礼物准备准备,你非要直接来,看,丢不丢脸呐。”
被刚洗完澡的郁壹撞见我和衍齐在书房接吻后,我们莫名其妙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两侧,开启像见家长一样凝重的气氛。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前提得弄清楚对象是谁吧?我这不是怕对象不正确,你再一气之下把礼物和人抛尸荒野嘛。”
“我是那么暴躁的人吗?”
“不是,”郁壹微笑着在瓦姒的手心里画了个圈,“你很温柔的。”
瓦姒的目光偏移,轻声轻气道:“买完可以直接送逯安的嘛,送逯安就是送衍齐的嘛。”
“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瓦姒的脸渐渐浮上浅红色,年轻的容颜堪比稚嫩的学生。
“那明天一起去买。”
“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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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敢说,就这画面的优质程度,真是那些肥皂剧一点半点都比不上的。
我被秀得连呼吸都想屏住。
郁衍齐倒是不冷不热地结束这粉红色冒泡的氛围:“我做介绍吗?”
“行,那介绍一下。”郁衍齐把我往怀里搂了搂,微低下头对我说:“这位是我妈,你瓦姒姐,那位是我爹,你郁壹哥,你不用太计较辈分这件事,叫姐和哥或是伯父伯母都行。”
“衍齐。”我略有些无奈地叹道。
“他是我哥,是我的爱人,我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他的声音天生便有些清冷,话语和神态却是认真得无可挑剔。
“知道知道。”瓦姒笑着摆了摆手。
“清楚清楚。”郁壹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抬头看他的侧颜,恍惚间想起他那天所做的:
他站在据我两米处,站在黑暗里,我去拽他回屋睡觉。
他往后退了一步,我盯了他一会儿,索性放下他不管。我走回了屋,想不通这倒霉孩子墨迹个什么劲儿,明明是我被亲了,还跟我闹这种别扭。
我回屋拿了件灰色的外衣,转回身去客厅转弯的墙后看他想做些什么。
他在黑暗里站立,逐渐蹲下,他抱着腿,他把头埋在腿间,一个一米八七的男人就这样缩成了一团,我感受到他身上微微的颤抖。
我立马走到他面前,他好像没有感知到我的到来。我把灰色外套披到他身上,蹲在他面前,用手轻轻抚摸他耳前的碎发。
我在灯光下,静静地等他说话,他缩在黑暗里,颤抖的样子像只受伤的小白兔。
“怎么了?宝贝。”我放轻声音,试图让他抬头看我。
他哽咽了一个,抬起头,阴影里,他全身被黑暗包裹,唯有眼睛里,有璀璨的光辉。
“逯安。”他带着哭腔唤我的名字。
“我在。”我用手抹去他眼角的眼泪,用双手捧着他的脸,不想再让他的头埋下去。
“逯安。”他又唤道,哭腔压下去了些。我再一次回应着。
他又接连喊了七次,声音一次比一次平和,渐渐转为喜悦。我一次又一次地回应,顺着他的情绪表露自己的情绪。
我用全身耐心,等待冰封的神明苏醒。
他是我的神明,是我用爱供奉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