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明夭现在浑身脏兮兮的，灰白色的长袍破烂不堪，洁白如玉的脸庞上布满灰尘，样子格外狼狈。
她佯装感动地捧着下巴，对月归说道：“神鳌大人，你竟然纡尊降贵出来找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月归：？？？
他伸手去摸明夭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脑子坏掉啦？”
明夭立刻收起充沛的感情，恢复了冷淡平静的样子。
“没有。”
月归眸光流转，璀璨夺目。
“那就好，我不喜欢傻子。”
明夭满不在乎地哼了哼。
月归蓦然伸出手，在明夭脸颊上的伤口上缓缓摩挲，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轻声问道：“崔凌给你的药瓶呢？”
明夭拿出药瓶交给他，想起崔凌的话，心里一阵恶寒。
“我不要自裁，我要长命百岁！”明夭微微侧头，朝月归嫣然一笑。
月归幽深的墨瞳眸光微闪，缓缓低下了头，从明夭的角度能看见他上扬的嘴角。
明夭也不知道他笑什么，估计是在心中嘲笑自己吧。
他无奈地看着明夭，拿出一颗丹药塞到明夭嘴里：“你肯定可以长命百岁，毕竟修仙者活到几百岁都很正常，他给的其实是疗伤药……”
明夭愣了一会儿，乖乖张嘴服下丹药。
“你这样跑出来，崔凌不会担心吗？”明夭问道。
“他担心我？”他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你可是他最珍重的宠物……”
“在你眼中，我只是一只宠物？”他突然凑近明夭。
两个人本来就靠得近，此时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扑闪的睫毛更是看得一清二楚，吓得明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见过哪个宠物像我这么机智？”他咄咄逼人地问道。
“这……倒没有啦！”有时候机智得有点吓人。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明夭，眼底就像有一个漩涡。
明夭突然笑出一口大白牙：“对了，作为神鳌你是吃肉还是吃素？”
他盯着明夭的笑容看了三秒钟：“别转移话题！”
“你当然不仅仅是宠物，你还是我的好朋友。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老是幻化成崔凌的模样，你的本来面目呢？”
过了很久，月归怅然若失地看向远方。
“其实，我并不记得原来的自己究竟长什么样了。”
明夭呆呆地看着他。
“几百年前，我在神界废墟睁开双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崔凌。我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他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所以我跟他回到了天虞山。”
看着月归失神的容颜，明夭安慰道：“别担心，总有一天，你一定可以找回原来的自己。”
可是月归依旧闷闷不乐，他俊美无俦的脸庞，配上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格外惹人怜惜。
“我给别人当了那么多年的神兽，从来都是我为别人做事。其实，我也想有一个自己的宠物，你可不可以当我几天的宠物？”
月归的声音微微沙哑起来，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明夭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答应了他什么，连忙开口想要反悔。
但月归已经欣喜地抬起头，朝她灿然一笑。
唇红齿白的少年露出了意气风发的阳光笑容，明夭登时就说不出话来，当真是美色误人。
金蟾在一旁，像是隐形一样，存在感几乎为零。
金蟾露出了无比嫌弃的表情。
“请不要在我的地盘打情骂俏。”
月归像是忽然注意到它，从头到脚打量着它好几遍，冷冷地吐出了一串字符。
“好丑的□□……”
金蟾暴跳如雷。
“你以为你美到哪里去？不过是幻化成他人。”
“但你连幻化成他人的能力都没有，你这么丑，是没有朋友的。”月归毫不留情地打击着金蟾。
金蟾眼睛瞪得像铜铃，蟾蜍嘴角下咧，显得丑陋又阴沉，看样子快要气炸了。
“你以为明夭能当你多久的朋友？魔器不可能现世，她既然得了魔器，就要永生永世待在这个秘境中。”
明夭大吃一惊，这个蟾蜍竟然这么奸诈！
怪不得那么轻易地就把魔器给了明夭，原来是想找一个免费的魔器看管者。
果然，天下就没有白掉的馅饼。
月归慢悠悠地开口道：“如果我非要带她走呢？”
“那你便留在这里陪她吧！”蟾蜍冷笑数声，突然跳了十来米高，与此同时，它的身形膨胀了数十倍，就像是一座金塔，可以把月归压成肉饼。
明夭如同一根紧绷的弦，屏息凝神地看着蟾蜍的身影。
月归召唤出了一把不知道打哪来的宝剑，在虹色的凌冽剑光下，他的容貌有些虚幻飘渺。
明夭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厉害，竟然一次次躲开了蟾蜍的攻击，以明夭看不清的速度挥舞着宝剑。
明夭记得很多年前崔凌舞剑时的场景，风姿秀雅，轩然霞举，简直惊为天人，而月归的动作虽然略有生涩，却别有一番灵动与张扬，配上他比崔凌青涩许多的少年模样，就像一个不谙世事却自信飞扬的新手剑客！
可惜蟾蜍不愧是金蟾，竟然刀枪不入，每每被月归的剑刺中，还发出“铿铿”的响声。
明夭低下头跟上古魔器商量道：“探照灯，你看我现在是你的主人了吧！如果我要攻击你的前主人，你会不会帮我？”
“呜呜呜……主人~人家不叫‘探照灯’，人家叫‘上古魔器’，主人无论想做什么人家都会站在你这边哦！人家最讨厌那个死□□了！”探照灯依然是奶娃娃一般的声音，真的好萌。
“好！”明夭毫不犹豫地举起探照灯，往蟾蜍身上一照。
令明夭没想到的是，明夭追不上蟾蜍的速度，好几次差点照到月归的身上。
而那边，蟾蜍的嘴中吐出了一口黑雾，那团黑雾围绕在月归的四周，将蟾蜍和月归包裹其中。
看不见月归，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一炷香之后，她听到了蟾蜍的声音：“你竟然有此等修为，可惜啊！你本就是多余之物！就算再强，也只是他人的附庸！”
话语刚落，便见月归的身影宛如一片落叶一般坠落在不远处。
明夭连忙跑过去，蹲在月归面前。
月归脸色苍白，嘴角的血渍是那样刺眼。
与此同时，金蟾也坠落于地面。
金蟾身上血迹斑斑，它气息奄奄地对明夭说道：“我要警告你，表面上看，你是魔器的主人，实际上，你不过是关押魔器的人形囚笼，魔器或许会假装顺从，但外面的世界才是魔器渴望的地方，你不要被魔器的假象蒙蔽了！”
说完这番话之后，金蟾双眼闭合，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明夭没有把它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把崔凌给的疗伤丹药全部喂给了昏迷的月归。
明夭竟然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眼泪。
她哽咽难言。
“对……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明夭哭着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她醒来，发现自己靠在月归身上，他睁着一双迷蒙惺忪的桃花眼，安静地看着明夭。
“月归，你醒啦，你的伤……”明夭欣喜若狂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
“明夭！”月归不动声色地把她用来擤鼻涕的帕子扔到一边。
“嗯？”明夭不解地看着他。
“你说，龟苓膏真的是乌龟做的吗？”
“哈？”
“神鳌制作的龟苓膏功效应该更好吧！”
“你在说什么呀！”
“我昏迷前最后一个想法就是，如果我死了，一直把我当成乌龟的你，会不会把我做成龟苓膏，后来听到你跟我说再也不拿我当乌龟了，本大人很欣慰。”
“你……你怎么能把我想的那么坏，太过分了！”明夭怒目圆瞪。
月归却勾了勾嘴角。
金蟾已死，他们在秘境中随便闲逛，寻找出口。
明夭和月归走着走着，不小心脚下踏空，等抬起头来时，发现他们已经处于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无天地，无草木，无山川，就像一张空白的宣纸，而他们是走在纸上的两个人。
月归晲了眼明夭的神情，轻轻地问道：“怎么了？”
明夭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喃喃道：“这里跟我的梦境好像……月归，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里是芥子洞。”
月归一边往前走，一边耐心解释道：“虽然我不记得自己从前是谁，但许多常识记忆还存在于脑海之中。”
“末代的神发展成两个极端，从而形成了两个派系，一派是极度追寻生命之意，希翼探究化外之地，他们研究各种各样的阵法和神器，改造神体与魂魄，意欲控制天道。”
“而另一派，对万事万物满不在乎，放浪形骸，连自己的□□和神识亦能舍弃……”
“他们将新出生的神婴放进与世隔绝的芥子洞中，在那里，神婴不死不灭，也不受教化的影响，从头到尾保持最纯粹的状态，几十万年间孤身一人，没有人告诉他们天地、他人甚至自己的存在，渐渐的，一些神受此影响，想要把自己或者他人的意识还归天地，彻底化作自然万物，山川草木……”
“这个芥子洞，就是末神时代的产物。”
明夭和月归走得越来越远，不知不觉竟然又回到原点。
明夭几乎可以肯定了，这就是她梦境中看到的地方。
梦中的孤寂与恐慌再次蔓延上心头，明夭扯住月归的衣袖，希翼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丝安全感。
她下意识来到虚空之境的某个地方，那里萦绕着一团白雾，明夭将之挥开，便看到那里出现了几行字。
“三十年蒙昧，不知情爱；
五十年荒淫，深陷淖泥；
一百年杀戮，过街老鼠；
九千年忤逆，离经叛道；
人人皆谓吾是魔，吾称自己为——真神！”
月归也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些字。
明夭和月归刚离开那个芥子洞，便踏进了一片绿草如茵鲜花满地的山坡。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不远处迎面走来了一对龙章凤姿的男女，明夭定睛一看，不正是弦虞和崔凌吗？
弦虞头上戴着花环，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围着崔凌蹦蹦跳跳，无比娇俏可爱！
而崔凌嘴角噙着一抹淡雅的笑容，比弦虞高了一个头的他时不时垂眸看向弦虞。
“明夭！”弦虞也看见了明夭，惊喜地朝她跑来。
“终于找到你了！”她看到一旁的月归，不由瞠目结舌，“师……师父……他和你长得好像啊，他是你的弟弟吗？”
崔凌意味深长地盯着月归。
月归满不在乎地一笑。
气氛有些尴尬，明夭害怕崔凌会对月归动怒，只能开口转移话题。
“那个……上古魔器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