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酒吧
第十四章
十一月底的最后一天,平潭六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高二一班正在上着政治课的同时,警察忽然到访带走了班级的一个学生,那个学生叫做卢辉,是平潭三中高三五班的班主任蒋和丽的独子。
那天在警局门口,被拷上手铐的同时,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捏着刀子从警局门口忽地飞奔过来一刀捅在了卢辉腹部,当场被送入医院,好在中伤不足以致命,在抢救了一天一夜之后被送出了手术室。
女人哭喊着站在医院的门口,被门卫拦着,直直跪在地上哭嚷。
“你们这是毁了我女儿一辈子啊!我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别想,别想好好活在这个世上,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公道!”
她哽咽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一身凌乱不堪,唯有身上来不及褪下的正装,才能隐约看的出来这个女人大概是在银行工作,黑色西装象征着她一丝不苟严谨待事的风格。
可如今,却如同天底下任何一个母亲一般,绝望地痛哭流涕,声音沙哑。
眼神灰蒙蒙的仿佛没有希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眼角含泪,眼神死死地盯着医院里面的一个身影看了一眼,强撑着转身离开了医院。
律师在一周后的某天去了平潭三中查到了当时走廊的监控录像,盘问了嫌疑人以及相关人员,一个月后,法院作出宣判,因卢辉在当时刚满十八岁,判处卢辉死刑,于一周后行刑。
十二月二号,迎来了平潭的第一场雪。
大雪来得及时,在林潭秋从教室下课出来,雪花就大块大块地往头上掉。
教学楼五楼围栏旁边趴着一个一个身影,手指往外伸,脸上带着笑跟一旁同学笑谈。
林潭秋手指一伸,把衣服后面的帽子戴在头顶,也跟着他们一样,伸出手想要抓空气中的雪花。
被冻得发红的手指刚触摸到雪,便瞬间融化在手心里。
林潭秋下了楼,慢慢往学校大门处走,远远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厚重棉袄,散着头发,长裤运动鞋把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的女孩。
周玲看到林潭秋,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随后压着脖颈,那个把自己包裹得严实的身影弱小又平凡,慢慢陷入混沌人群中。
林潭秋微扬起头,眼眸微阖,冰凉的雪花顺着修长的脖颈掉落在锁骨上。
手指轻轻抓了抓空气,指尖蜷缩,像是被冻住了般颤抖了下。
她停在原地许久,才迈着步子压着脑袋往外走。
网吧门口武景放了个椅子,上面搭着一个大大的红色雨伞,穿着大衣手中抱着一个暖水袋,颇有一副皇上赏雪的架势。
而一旁,丁彦凯跟肖畅两个人一人捏着一个小铁铲,在地上铲雪,等把雪花堆成一堆,带着手套的双手开始滚雪球。
林潭秋走过去停驻,问:“你们在干什么?”
肖畅穿着一身棉衣累得都快要出汗了。
“陈爷让我们几个给他堆雪人。”
“也不知道哪来的闲情逸致,自己想看,自己堆呗?折腾我干什么?”
说后面一句话的时候仰着头往二楼喊,估计陈祁正在二楼房间。
林潭秋抬头看了一眼,又回过头。
坐在椅子上的武景磕着瓜子说:“林妹妹你是不知道,祁哥还说,让我们给他堆一个鸟的形状,能死了!我们要这么牛逼,干脆去古市雕玉去了。”
肖畅气得不行:“就是就是,我要抗争!我他妈都忘了鸟长什么样子了!哎不对,阿祁让我们堆什么鸟?”
武景看他眼神就看出了他脑子里是什么东西:“肖哥嘴下留情啊,一会被阿祁下来听见,你完了。”
林妹妹还在这,还开黄腔?
找死呢?
话音刚落,门口穿着黑色棉服的陈祁环胸倚靠着门栏,眼皮耷拉着,浑身恹懒劲儿,大概是刚睡醒,眼都没睁开。
林潭秋过来的时候雪人就已经堆了一半了,等人堆好,林潭秋才彻底看出来他们堆的是个什么。
嘴角难得勾起一丝笑意,从旁找了两个树叶放在雪人的脸上,形成了两颗眼珠子。
一个漂亮的兔子生机勃勃地屹立在雪天里。
肖畅几人完工之后火急火燎地冲进网吧,站在空调下面吹。
林潭秋走过去,歪着头看陈祁,问:“你让他们堆雪人干什么?”
陈祁漆黑的眉眼往下垂,目光落在女孩的嘴角,轻轻挑眉,声音有些沙哑:“小括号。”
林潭秋:“嗯?”
陈祁温热的指腹摩挲在她的嘴角处,那若有似无的笑意还没褪去,勾的唇瓣两侧都带着一个小括号。
“你笑起来有个小括号。”
林潭秋收敛了笑意,陈祁就把手指重新放在了口袋里。
林潭秋动了动唇,轻声叫:“陈祁。”
陈祁:“嗯。”
“你的名字里,有两个耳朵旁。”
陈祁停了下,应道:“嗯。”
林潭秋:“而且,你有没有发现,都是右耳。”
陈祁挑眉,等着她继续说。
林潭秋笑得露齿:“我听到有人说,左耳是靠近心脏最近的地方,但你没有。”
说明他这个人,本就天生冷漠,无人能入他心里。
陈祁还是淡淡的符合,林潭秋微微鼓了鼓腮帮子,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好像没有因为这句话而作出丝毫改变,有些不满。
她垂着头,小声说:“陈兔兔。”
“说什么?”陈祁靠前,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左耳。
林潭秋颤了一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毫无俱意地跟面前少年对视上,颇有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
陈祁笑了,语气少见的温和:“林潭啾。”
那天大雪下个没停,门口的亮牌下拄着一束光,屋内热茶烧得沸腾,冬夜的月芒洒落在少年少女的肩膀。
窗几一角,少年的嗓音如同温热的清茶,缱绻肆意,眼眸带光,让人永远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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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老远便看到站在网吧门口的林潭秋了,捏着红薯紧张兮兮地撇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秦诗琪。
压着头低声说道:“诗琪姐,你因为明涛哥把林潭秋打得那么惨,我感觉不值得,林潭秋现在跟陈祁关系那么好,她现在肯定是因为没来得及,所以才没跟陈祁说这件事,万一她说了我们在学校——那,陈祁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陈祁这人臭名昭著,心狠手辣。来到这里没多久,她们几个不光是听说了酒吧的传言,也看到了陈祁跟人打架的时候完全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就连在这一片说一不二的明涛都吩咐下面几个兄弟不要去招惹他。
不过白若倒是不知道,明涛跟林潭秋有什么深仇大恨,让秦诗琪替他在学校教训她。
这教训是教训了,但在那之后呢?
万一林潭秋跟陈祁告状,秦诗琪最近跟明涛又闹翻了,最后倒霉的不还是她们几个吗?
秦诗琪笃定道:“不会。”
白若还是有些担心:“真的吗……但是——”
秦诗琪扯着嘴角嗤笑了声,一股胜券在握的架势:“知道丁彦凯吗?”
白若点了点头。
秦诗琪轻扬起下颚,趾高气扬道:“他喜欢我,陈祁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不卖兄弟面子,你觉得,他们这种人,是兄弟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当然是兄弟。
白若眼睛亮了亮,还是小心翼翼地问:“诗琪姐,你不觉得,不值得吗?其实我们根本没必要去招惹林潭秋的。”
也不知道那个明涛有哪里好,长得也一般,年纪还大……
秦诗琪眼里闪过一丝凶狠的光,咬牙切齿道:“谁跟你说我跟林潭秋的仇跟明涛有关了?”
“我们早就扯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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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期末考试就在月底,林潭秋做了好几套检测卷,总分都在四百左右,上一年高考二本分数线是四百零三,还有半年时间,她还是有机会上一个不错的大学的。
这几天天气寒冷,林潭秋特意从商场买了一件冬装回去。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买过新衣服了,大概是今年在网吧的兼职赚了点钱,心血来潮买了一件一百多的羊羔外套,白色的上衣搭配着一件从商场买的十几块钱的扩腿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焕然一新。
冬天太冷,林潭秋松散着头发,也没有再绑着那个高马尾了。
买回去之后,她还有些后悔,穿着好像跟商场那种几十块钱的棉袄也没什么区别。
冒着寒气去了网吧,武景坐在前台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随后低下头,又猛地抬起头。
“卧槽??林妹妹今儿怎么了?穿这么好看??”
林潭秋被夸得有些脸红,保持着平常缄默不语的性子坐在他旁边。
视线放在桌子上,看到上面放着一张学生证,是陈祁的。
上面的蓝底照片也是前不久拍的,还是黑发,陈祁少见地穿着一件校服,蓝白的校服穿在身上格外显得稚嫩乖戾,白色链条被拉至最上方,刚好擦过干净的下颚线,双眸漆黑有神,目光懒散随意地盯着镜头看。
武景轻啧了一声,感叹道:“哎,可惜,阿祁不在,要不然……”
自己眼珠子能被他抠出来。
“这是你们学校的吗?”
跟三中的学生卡也差不多。
武景捏起饭卡“啊”了一声,说道:“估计从兜里掉出来了,刚在地上捡起来的,帅吧?就陈爷这颜值,多少人前仆后继。”
“你们学校学生卡跟我们的一样吗?我记得一中的就不用拍照,只有张白卡,丢了都认不出来。”
林潭秋摇了摇:“我没带,上面也是有照片的,还有名字跟学号。”
今天周天,她又不去上课,带学生卡来干什么?
林潭秋往后面看了一眼,网吧的人一览无余。
这几天陈祁总是不在,明明六中的课程不多,今天还是周末,也一整天都没见过他的人影。
林潭秋好奇问:“他去哪了?”
陈祁、肖畅跟丁彦凯,都没有来网吧。
她忽然想,好像陈祁本就不怎么去那个小别墅的。
所以那天为什么去?
是因为是十月二号吗?
武景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就摇了摇头:“你不有她微信吗?自己问呗,我可不敢说。”
陈祁自己不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他这个做兄弟的自然要有眼色。
林潭秋还真掏出手机给陈祁发了条微信。
【你在哪?】
武景往旁边撇了一眼,一不小心看到了林潭秋给陈祁的备注。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陈祁。
武景又撇了林潭秋一眼。
对面回复得挺快
【酒吧。】
大白天喝酒?
林潭秋问:【在酒吧干什么?】
【要来吗?】
林潭秋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下午两点半。
【要。】
【手机递给武景,让他带你来。】
【好。】
林潭秋伸手把手机递给旁边武景让他看了一眼聊天记录。
武景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说着:“那走吧,我开着摩托车带你去?”
林潭秋明显比之前开心了些,“嗯”了一声又看向远处了。
“那店怎么办?”
武景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就开着呗,反正也没啥值钱的东西。”
林潭秋:“……”
武景捏着钥匙把摩托车给开了出来,又轻笑着说:“开玩笑开玩笑。”
想了想,武景还是没开摩托,而是在附近找了个开三轮车的老头,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去了网吧门口。
林潭秋没来过酒吧,在招聘去网吧那时也是第一次去网吧。
此时站在酒吧门口盯着里面打量,有些好奇。
武景走在她前面,一回头,穿着一件白色上衣的林潭秋站在灯红酒绿,糜烂浑浊的酒吧走廊上,那好奇清亮的双眸黑白分明,跟这里的气氛十分格格不入。
就连那一道红色的追灯照在她侧脸上都仿佛多了些玷污感。
他好像有点明白陈祁喜欢她什么了。
她身上,有一种格外吸引人的纯劲儿。
配得上陈祁的痞性。
带着人越过走廊跟吧台,从最侧边一个漆黑的小道上往下走,是狭窄逼仄的楼梯。
转了个圈,眼前的视野才空旷下来。
入目便是金属光泽极强的拳击舞台,被一圈白色纤维绳子条包围,中央放着一链形铁锁,包裹着一块如同人类大脑的一般的红色橡胶制肉体模型,此时悬挂在舞台空中,并频频晃荡。
整个拳击场的墙壁上被刷了各种各样夸张而十分生动的彩色拳手条漫,以黑白为主,暴力美学感十足。
这里,又不仅仅是一个拳击场,环绕着巨大室内一圈的四个拳击场下,是一排排如同体育馆观众席一般的公共排椅。
此时,人声鼎沸,热气高涨。
空气中只有肆意蔓延的狂妄与释放,仿佛一切的恶气都被喧嚣在舞台上肆意勾拳的拳手身上。
林潭秋顿了顿,跟谁武景来到这里坐下,看着舞台上陌生的面孔,问了句:“陈祁呢?”
武景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此起彼伏的哄叫声吸引,越过高涨的气氛,说:“在后台吧。”
林潭秋听着旁边人像是被催化了,激动着,笑着对舞台上的两人叫嚷。
“打他啊!!!你他妈是个废物吗??”
“卧槽!!能不能行?是不是男人???”
“你他妈今天不打赢我跟你没完!!!”
那拳头撞击肉体的声音仿佛就浮在耳畔,一声压着一声,钻进骨缝里。
林潭秋的脸色有些苍白,轻声问武景:“他们不疼吗?”
武景眼睛压根舍不得离开舞台,笑着说:“都没事,玩的而已,他们都带着防护头盔,而且使用的专业的拳击手套,很安全的。”
林潭秋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到那些人高涨的情绪,好奇问:“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这地儿还不是谁想来就来?而且上面也是谁想上就上的,不过酒吧也有专门招聘的拳手,跟酒吧常驻乐队一个性质。”
吸引客源的一种方式。
林潭秋点了点头,“所以,陈祁也是吗?”
武景轻笑。
“你可以这么以为?酒吧老板叫江城,跟阿祁是朋友,来这边喝酒的时候认识的。”
林潭秋点了点头。
武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叫着林潭秋往外走:“哎走吧,今儿阿祁不上场,在二楼休息室呢。”
“他住在这儿?”
“有的时候会吧,反正有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