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雇佣兵辛西娅
风吹过来，雾气散了。那些少女发现了桃乐丝和希尔达，却并没有显得吃惊，而是停止谈笑，恭谨地打量着她们。其中看起来年龄最大的那个少女走了过来，放下手中的水桶，对二人行了一个古怪的礼。
“你们赶了很远的路，一定很累了吧，快跟我们回去，”她说，“主人看到你们会感到很高兴。不过，少爷不在家，只有小姐在家。”
“你们的主人姓什么？”桃乐丝尽量端出领主的派头。但事实糟糕之处在于，现在她头发散乱，衣衫肮脏，实在没有什么威严的模样。
那个少女仿佛听不懂桃乐丝的话，也不回答，又和女伴们嬉笑着朝着远处走去。
“我们还是跟上去吧，至少能坐下来休息一下。”桃乐丝叹了口气。
两人牵着马，跟随侍女走了一小段路。说来也奇怪，在夜里，她们走了那么远，别说人烟，就是半座山、半棵树都没有看到。可是跟着这群少女，不过走了短短几分钟，桃乐丝就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形貌巍峨的建筑，模样像是南方半岛上古代的神庙，周遭植被茂密。
桃乐丝内心十分惊异。恩格尔领土上的贵族，她全都有所耳闻，其中大多数的府邸，她也曾随着父亲和兄长拜访过，但是她从来不知晓，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等到走近了，桃乐丝又发现，这座神庙般的庄园实际上已经年久失修、非常破败了，在晨雾之中，好像一具怪兽巨大的骨骼，很难想象会有人住在其中。
那些侍女们走入神庙中，身影就消失了，只听闻她们愉悦的谈笑声在高耸却有缺损的立柱之间回荡。桃乐丝试图听清楚她们都在说些什么，却什么都听不懂，她们似乎在说一种桃乐丝所不懂的古老语言。
这座庄园虽然破败，却并不显得荒凉。时值夏日，院子里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植物，甚至连石质台阶的缝隙之中，都满是杂草，当然和桃乐丝那座经过精心修葺的美丽花园无法相比，但是空气之中都弥漫着一股异香，桃乐丝仔细地辨别了一下，是香柠檬和苦橙的气味。
恩格尔的土地上，并不适合种植这些作物，即使是在南方的克雷布斯，也只有近海的一小块区域能够生长柠檬。
“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是一位神灵。”希尔达在桃乐丝的身旁说。
“恩格尔的土地上没有神灵。”桃乐丝说。
“领主说得没错，住在这里的并非神灵。”她们身后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看到在熹微的晨光之中，有个年轻的女子正站在破损严重的多力克式立柱旁。她身材健美，穿着与那些侍女相似的棉麻长裙，但是戴着皮制的护袖，她有着一头黄金色的头发，随意地盘了起来，以珍珠作为装饰。总之，这女人看起来不像是个贵族少女，倒像是猎户的女儿。
桃乐丝打量着这个女人，她发现对方的脸很短，是一张显出幼态的脸，还有饱满的额头、端庄的鼻梁与红润的嘴唇，使桃乐丝无法判断出她的年龄。当然，她也很美，在她那些漂亮的侍女中，也足以吸引他人的注意。
“我听我的侍女说你们过来了，但是那时候我在处理那几匹鹿。”女人说着走上台阶，来到桃乐丝的面前。她只是轻轻瞟了一眼希尔达，然后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桃乐丝，仿佛她刚获悉，桃乐丝是她异父异母的姊妹。
“我们昨晚在海港中遇到风暴，不幸迷了路。”桃乐丝说。
“我明白，如果不是因为我弟弟不在，他将会去亲自迎接您，”女人点了点头，“为什么不进来坐下再说呢？对了，我叫辛西娅，你可以叫我辛迪，或者西娅。”
“您姓什么？”桃乐丝追问，“请原谅我，在恩格尔之内，我没有听说过您的名字。”
“我没有姓氏，我不是贵族——我觉得你们应该先休息一会儿。”辛西娅领着她们朝着那类似于神庙的建筑内部走去。桃乐丝这会儿开始感觉疲惫追上了她，并且紧紧把她给揪住。她的头昏昏沉沉，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辛西娅领着她们来到一个空旷的房间里，这房间几乎一半都已经损毁了，那些香柠檬和苦橙也就迫不及待地将枝条从裂开的墙缝中伸了进来。不过桃乐丝顾不上那么多了，美丽的侍女安排她们在类似于橡木的克里奈床上躺下，桃乐丝甚至顾不上再关切一下希尔达，即刻就进入了梦乡。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她的时间被悄无声息地偷走了一段一样。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看到阳光洒到这破旧的房中，一根枝条悬在房间塌陷处，结了一颗黄澄澄、诱人的果实。桃乐丝先是因为这个陌生的房间而吃惊，不过很快她就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房间中只有她一个人。从不远处，传来风声和谈话的声音，躺在那磨得十分光亮的木制躺椅上开始变得令人难受。于是桃乐丝起身，沿着大理石的走廊走了过去，发现辛西娅和希尔达正坐在走廊尽头的石阶上谈话。
看到桃乐丝过来，辛西娅马上站起身。
“您好一点了吗，尊贵的小姐？”
“我好多了，谢谢你。”
“刚才这位夫人已经把情况告诉我了。你们需要一支雇佣兵的队伍，对吗？我想我可以提供，我正好有一支一千人的队伍，我和我的弟弟都是雇佣兵的首领——而在此之前，我们还没有吃过败仗。”
桃乐丝有些震惊地看着辛西娅。
“不，我并不想麻烦您，只是——”
辛西娅笑了起来，她似乎并不给桃乐丝推辞的机会，毋宁说，她对于打仗送死这件事，显得比索莎娜还要积极。
“我乐意被您雇佣，领主，”辛西娅说，“我也不会要太多的报酬，为什么不试试呢？”
“报酬？”桃乐丝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我要你口袋中所有的东西，”辛西娅说，“那就是我想要索取的报酬。”
桃乐丝踌躇了一下，她从腰间解下那个丝绸的小袋子，把袋子翻过来，倒出里面全部的东西。
一朵已经挤扁的玫瑰，两枚银币，一条用来束住袋口的丝绸带子。
“您能够直观地看到，辛迪，”桃乐丝和善地说，“我的口袋里只有这些东西。不过，我是领主，在之后我会支付给你——”
“不，这些就是我全部所需要的。”辛西娅斩钉截铁地说。
桃乐丝抬起头，打量着辛西娅。
她们都在建筑物的阴影之中，所以她猜不透辛西娅的笑容之中是否别有深意；她又将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的希尔达，希尔达将双手攥在身前，同样用捉摸不透的神情望着桃乐丝。
“如果您同意的话，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辛西娅俯身捡起地上的蔷薇与银币，“您是不是应该赶紧回到海港？也许您的同伴都已经等得挺着急了。当然，我也会和你们一起去，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和那位复仇的公主好好谈谈。”
她的一名侍女好像是从地面的阴影之中钻出来一样，突然就出现在了她们的身边，递给辛西娅一件看起来十分华美、但样式过时的袍子，袍子上缀满一种弯曲、细长的花纹。
辛西娅不再废话，披上袍子之后，步履潇洒地朝着庄园外走去。从背影来看，她活脱脱是一位骁勇的女战士。
“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知道，您到底姓什么，辛西娅。”桃乐丝追了上去，“或者您居住的这座庄园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姓氏，领主小姐。庄园也并不一定非要有名字，就像古代所留下来的遗址。”辛西娅说。
她们来到了庄园外，桃乐丝的马被好端端拴在破败的大门上，那些侍女正在用散发着柑橘味的青草喂它。它看到桃乐丝，亲热地将鼻子凑了过来。
暴风雨之后的晴天，天空一蓝如洗，几朵白云在空中漂浮。桃乐丝用手遮在额前，她看得清楚远方的山峦与海面，向北甚至能看到城镇中高低错落的建筑。桃乐丝发现，原来她们距离海港很近。
难道昨天晚上，她们都在原地打转？
总之，她们很快就到了海港。天气晴好，能见度很高，桃乐丝远远就看到艾斯比爵士笔直站在港口前的身影。看到桃乐丝骑马飞奔而来，他老远就迎了过来。桃乐丝刚刚下马，他就激动地拥抱住她，只差在她脸上亲上一大口。
“诸神在上……天哪，看到你好端端地又回来了，我对自己说，如果在你的身上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我就跳到海里，让自个儿淹死……昨天晚上那场风暴简直把人吓坏了，而且你不见了！这真是最可怕的事情……”
“我一直往皇宫那边逃去，”桃乐丝笑着亲吻了一下艾斯比的脸颊，她发现艾斯比的夹鼻眼镜正挂在他皱皱巴巴的衣领上，而且已经碎了，“但是我想我走错了路。不要再难过了，爵士，你看，我一切都好好的。我没有那么容易死，赫卡忒都没有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