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再等一会
艾萨克醒来的时候是东部时间凌晨6点多一点（东西部有3小时的时差）。
吃了些烤肉卷后，简单冲了个澡，把伤口又都处理了一下，之后坐着坐着就开始犯迷糊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艾萨克揉揉眼睛看了看周围。
机舱内格外静谧，只听得到飞机引擎的声音，灯光调节得不亮也不暗，腿上还盖着柔软的毯子。菲利克斯也坐在对面闭目小憩。
看他微微睡着的模样，心情感到有些沉重。因为隔壁就有床，可以舒舒服服地躺下休息，但为了自己只能那样坐着睡。一想到这些就觉得不好意思，也觉得不是滋味。
生怕惊扰菲利克斯休息，艾萨克一直静静地坐着，望着他那张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脸。但没过多久，就感觉飞机的机身开始轻微摇晃起来，准备要在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机场着落。这时艾萨克才重新拉开窗板看向窗外。
暂时引起恐惧的漆黑天空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深蓝色。如往常一样，足以驱散漆黑黑暗的绚烂光芒必会降临。看着眼前如画般蔓延的黎明，艾萨克想起了成为自己生命之光的本杰明。
现在在做什么呢？睡着了吗？吃饭了吗？会不会哭的很厉害？
越想越觉得胸口刺痛难忍，艾萨克终于忍不住抬头挡住了眼睛。希望你安然无恙。可即使闭上眼，孩子大声哭泣的样子也始终在眼前晃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焦虑的情绪也积累到了极致。再这样下去似乎就什么也做不了了。艾萨克紧咬牙关，提醒自己势必要打起精神，否则会功亏一篑。
与此同时，飞机的高度急剧下降产生了刺耳的感觉。为了缓解因不安而紧张焦虑的情绪以及耳朵的疼痛感，艾萨克深深吸了口气，而后慢慢睁开眼睛。
他面上不见任何表情，朝向窗外那双黑瞳目似点漆，愈发的幽暗深沉起来。先前的不安和焦虑早已消失不见，只有彻骨的寒意萦绕于周身。
“…我一定会找到你，好好拥抱你的。”
『不要哭，再等一会儿。』
既像是要传递给远方的本杰明，又像是暗下决心一样语着，艾萨克用力握紧拳头。
——
看着匆匆穿过机场走向出租车的艾萨克的背影，菲利克斯感觉比在飞机上还要不舒服。对于要放艾萨克单枪匹马去会科尔这件事感到强烈的不安，甚至深切体会到了那种『担心离家出走的孩子』这句话的意思。
走在前面的艾萨克也不知有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只是头也不回地急忙走向出租车排队的地方。菲利克斯终于没忍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时艾萨克才眯缝着眼睛回头看向了自己。
面对似是询问为何被抓住的目光，菲利克斯仍然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着他嘴角的伤口。从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让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不知为何会如此不安。明明活到现在从不惮于失败。以前总是无所畏惧，行事作风嚣张跋扈，可奇怪的是现在却做不到了。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不安、紧张、焦躁的菲利克斯拨乱了头发，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但是，艾萨克却只是如往常一样，以淡漠的表情安静凝视着菲利克斯。就好像他原本正如平时那样走路，结果突然被自己抓住不放，所以有点担心地打量着他。在两人对比鲜明的气氛下，自己反而像是个傻瓜。
『没有』，菲利克斯最终皱着眉头，语带苦涩。尽管无奈，但他也只能强忍不舍，缓缓放开了紧紧攥着的艾萨克的手腕。艾萨克微微垂下眼睛，看着菲利克斯张开了握拳的手犹豫着向前伸。
就在这时，菲利克斯抬起被冷汗浸湿的手，捏住了艾萨克的下巴。艾萨克清瘦的面庞此刻清晰地映在眼前，乌黑的眼瞳正撞进自己的视线。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吧，菲利克斯低头覆上了他那带着伤口的唇瓣。半是冲动下做出了失误的举动。
“啊-…”
艾萨克夹杂着喟叹的低声呻吟仿佛催化剂一般刺激着耳膜。理智一瞬间消失无踪。原本微凉的嘴唇相互触碰后立刻升温，交叠的唇间传出了湿漉漉的声响。
艾萨克原本呆板木讷的脸上满是惊慌。可能是因为猝不及防地被亲吻了，眼睛一下瞪得老大。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愣愣地站着，并没有推开或拒绝。于是菲利克斯偏过头加深了这个吻。
记不清是有多久没接过吻了，但肯定时间绝对足够长。即便如此，让人头脑眩晕的感觉依然如故。
菲利克斯再次意识到与艾萨克接吻的滋味是那样甜美。但那种疯了一样的虚无感并没有消失，反而愈发严重。
双手牢牢捧着艾萨克的脸颊一刻不停地亲吻。分不清是谁的潮热气息夹杂其中。好像精神失常了一样，浑然记不得这是在从机场往外走的路中间。
“哈，哈啊，菲，菲利克斯-！”
面对完全没打算放开他的菲利克斯，艾萨克终于忍不住猛拍他的肩膀。
“嗬，呃嗯，够了-…”
“艾萨克，啊，该死的！”
原本粗暴地亲吻着菲利克斯，颇为烦躁地低声咒骂了一句。这才勉强被放开的嘴唇上满是潋滟的水色。艾萨克忙往后退开一步，用手背狠狠擦了擦嘴唇。
“这像什么话! 在路中间这是干什么-”
“艾萨克，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不安吧？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但心脏就像要死一样狂跳不止。不祥的预感一直笼罩不散，难受得我头皮发麻！你知道我多想就这样直接带着你飞回圣迭戈吗！”
菲利克斯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不安，搓着脸颊长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啊。比起孩子被抢走的艾萨克，无法控制情绪的自己简直蠢透了。
但假如就这样放开手的话，艾萨克似乎就会消失的预感一直萦绕于心，惶惶不安。好像此经一别便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没有机会去紧紧地拥抱他了。『他妈的』菲利克斯紧咬牙关，强咽下了脱口而出的脏话。
“该死，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
只因为无法控制好感情而产生动摇，简直太可笑了。菲利克斯抬手捂住了眼睛。因为很清楚艾萨克当下正心急火燎地想要救出自己的儿子，所以此时多说无益，但剧烈跳动的心脏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菲利克斯……”
听到那清冷呼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还没等放下捂着眼睛的手，嘴唇上就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热度。肩膀微微颤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甚至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菲利克斯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只愣愣地低头看着他的样子。瞬间觉得喉咙干渴。
突然，搂着腰部的手臂猛地加大了力度。分不出谁更主动，唇与唇温柔的互相纠缠。甘香甜美得令人头昏脑涨的吻持续了许久。这一刻，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全都看不见了，仿佛世界就只剩下彼此二人。
尽管亲吻持续了很长时间，久到艾萨克被咬得薄唇嫣红，但菲利克斯仍然舍不得这么轻易放开他。忍不住一下下轻啄他的嘴唇，同时发出幽怨的哀叹。
“你忘了吗？我不是已经答应会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你了吗？”
艾萨克双手环在他脖子上轻声说道。刚刚经历过那样一番激烈的热吻，随后就抛出的这个问题真令人有些脱力。菲利克斯搂着艾萨克的腰，轻蹭着他的鼻尖，笑了。
“是啊，记得。”
“所以，之后来找我吧。”
“…那是当然的。”
温柔低缓的耳语中透着柔情蜜意。至此，菲利克斯才不得不放开那仿佛黏在艾萨克身上的手。『啾』艾萨克最后又重重亲了一下菲利克斯的下唇，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他迈着大步走向等候中的出租车时的背影，比以往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挺拔有力。
肩膀上扛着背包的艾萨克头也不回地进了出租车。而菲利克斯却连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目光紧紧追随着迅速远去的出租车，仿佛连一刻也不愿错过。
直到载着艾萨克的那辆出租车彻底从视野中消失不见，菲利克斯仍像长生柱一样站在那，这时口袋里面响起了手机铃声，他才如梦初醒般咂了下舌。来电者是意料之中的人，而且时机掐得刚好。
“…说”
接起电话后，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低沉。
＜菲利克斯，gps已经启动了。＞
“啊啊”
＜怎么就那么依依不舍呢？这种不像话的事做得挺带劲啊。＞
与自己愤懑的心情全然相反，电话那头诺亚充满活力的声音传了过来。菲利克斯这时才收拾好情绪，重新抬起那双锋锐的蓝眼睛。
“别再废话了，好好盯着，看他到底去了哪儿。”
＜现在已经上了往海边方向去的高速。＞
诺亚笑嘻嘻地回答。
给艾萨克身上藏gps并不是多难的事。只需要在他吃的食物中加入少量安眠药，等待入眠后，像做胃镜一样在食道里插入管子，把胶囊塞进去就行了。
当然，如果事先同他说明，征得他同意的话应该会更顺利，但权衡利弊之下还是觉得不让他知情比较好。那样或多或少都会觉得心里有负担吧，况且他也的确需要睡上一会儿。
看着面色苍白憔悴却若无其事硬撑的他，自己反而觉得更难受。就算曾经在devgru进行过无睡眠训练，再加上即使熬几天几夜也能坚持下来的精神力和体力，也不愿意非要看到他这个样子。
“科尔，那狗逼的住处呢？”
菲利克斯的暂时回忆起了刚才机舱内的所思所想，但很快便打消想象，转移了话题。
＜尽在掌握。＞
“首先把文件交给一个叫史蒂夫的朋友。”
接下去的话菲利克斯无意再听，说完交代的事便迅速挂掉了电话。
“只是让那狗逼身败名裂的话没多大意思。必须趁这个机会彻底宰了他才能解气。”
如果不斩除祸根，放任自流，指不定哪天又会钻出来兴风作浪。这回不就是一次血淋淋的教训吗？要是4年前就把他灭了，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事发生了。
事到如今虽已是噬脐莫及，但还是忍不住感到后悔。所以这次绝对得让他死透了。绊脚石如果没法踢开的话，趁早碾碎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手插进口袋，脸色阴鹜，面露寒光。直到这时，一直默默跟在后面静待多时的托尼才近前一步。
“接到消息，雇佣兵已经准备就绪，全部在科尔的私宅周围埋伏妥当了。”
“很好。如果失手的话决不轻饶。”
菲利克斯眼中射出锐利的寒芒，此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眼前，于是他快步朝前走去。
“boss，但是”
托尼咽了半天口水，好不容易才艰难开口的时候，菲利克斯已经一把拉开了轿车后座的门。这时菲利克斯回头看了看支支吾吾的托尼，还没容他继续往下说便抬手打断了他。
“不是急事的话以后再说吧。现在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态度冷硬，一副不容置喙的口吻。托尼左右为难地看着他，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最后只能恹恹地闭嘴。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他便摇摇头，坐在了副驾驶席上。正如菲利克斯说的，现在或许还不是时候。
“…科尔，你那么『爱不释手』的养子，我一定会夺回来的。”
听到背后传来这声阴恻恻的自言自语时，托尼正强压着沉重的心情系着安全带，于是不由得瞥了一眼后视镜中的菲利克斯。
如画般英俊的脸此时正诡异扭曲着，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原本天使般的面孔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只要被抓住便会死无全尸』的恶鬼唳魔。只瞥上一眼就觉得寒毛倒竖的托尼赶忙闭紧了嘴，转过视线再不敢多看一眼。